2 他就是個小人

全國各地冬天的寒潮剛過,晉城已經有了初夏的溫度,帶着濕度,熱氣裏帶着粘膩的潮。

訂婚晚宴在喻家半島紅葉阿的獨棟別墅舉行,後院的場地是由過國內知名設計師重新設計,草皮、綠植都是從各地專程運過來,整個晚宴奢華夢幻,每一個細節都透露喻家的誠意。

宴會還未開始,二樓主卧裏,新人正在化妝,她恹恹的看着鏡子,并不見得多高興。

身後的閨蜜環抱着手,目光卻從落地窗往下,緊盯着草坪上着綠色長裙的女人。

長裙材質絲滑,緊貼着高挑纖細身形,背後只有兩根細細的吊帶,緊貼着冷白色的皮膚,露出一整個滿背,蝴蝶骨漂亮而又精巧,她手裏握着杯香槟,交談時更像是時一只慵懶的貓,妩媚又帶着傲氣。

那樣一張臉,卻一直留着黑色長發,只要另一個人在場時,她就能自動收斂妖氣,像是從良的乖乖女。

閨蜜輕嗤一聲。

“喻家對你是真的沒話說,就拿訂婚宴來說整個圈子也是獨一份。”

“喻宵對你也不錯,他是喻家唯一的兒子,将來也是要繼承喻家的。”

“唯獨他的堂妹喻希差強人意,誰不知道今晚是你主場,她倒好,穿成這樣搶你風光。”

閨蜜看過來,語氣多有鄙夷。

蔣雅琦擡頭,“喻希?她是很漂亮,就是傲了些,人不壞。”

“她憑什麽跟你傲氣呢,她一個在大伯家寄人籬下的丫頭而已,又不是什麽正經的千金小姐。”閨蜜翻了個白眼。

“喻伯父很喜歡她,當她是親女兒。”蔣雅琦道。

“不過是看在她去世的爸媽面子上。”

“行了,別讓人聽到了。”蔣雅琦本就沒什麽心思,直接結束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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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蜜看出她的魂不守舍,知道她在想什麽,低聲道:“你別想了,他人在國外,回不來。”

話音剛落,蔣雅琦再也支撐不住的埋頭抽泣,好半晌才嗚咽出聲:“你說他是不是也會心疼,他也不想我嫁人,不想來也只是為了眼不看心不煩?”

閨蜜心想那個人哪裏有什麽心,嘴上還是寬慰着她,連連稱是。

另一邊,喻希百無聊賴的應付着形形色色認識的或不認識的人,對方無一例外都要問上幾句關于她一年見不到三次的未婚夫。

對方問:“唐少沒來?”

她答:“在國外,工作太忙。”

跟跟問:“再忙也應該有陪未婚妻的時間吧?”

她答:“你也知道他一直事業心很重。”

又問:“什麽時候能等到你們倆的好事?”

她答:“做妹妹的,得讓哥哥先。”

說起來她跟唐澤宴也算是兩小無猜,門當戶對,本該是一樁令人滿意的婚事,但唐澤宴從始至終就有着單一的審美,他喜歡黑長直,幹淨單純的小白花,說話溫柔的能掐出水的姑娘。

喻希不是,她雪白長腿,不足一握的楊柳腰,加上長相是濃顏的大美人,跟他的審美南轅北轍。

但為了唐澤宴,喻希一直留了長直發,像是墨色的綢緞,衣櫃裏大多是白色長裙,跟他說話時降低語速盡全力溫柔了……她改掉了他所有不喜歡的地方,也沒能讓他喜歡自己。

所以訂婚後唐澤宴選擇去了國外,眼不見心不煩。

而這些,圈內人皆知,表面上問長問短,背地裏拿她當笑話。

“你們玩,我上去補個妝。”喻希也懶得應付了,紅唇扯了下,綽約的身影穿過草坪,走上別墅二樓陽臺躲清靜。

即便她風評再差,她的美也向來是毋庸置疑的。

喻希一走,剛還誇他們郎才女貌的名媛們就換上了另一幅面孔。

“大小姐今天穿的倒是應景的。”

“未婚夫跟小三都高調成那樣了,喻希也夠能忍的。”

“哪能怎麽辦,花瓶一只,能傍上唐家已經算她命好了。”

“……”

喻希上了樓,挑了個空房間。這棟別墅一直是喻家用來度假,沒人住時家具就蓋上防塵布,也是最近訂婚才收拾出來,房間裏空蕩蕩的沒什麽人味兒,陽臺上的窗簾被放下,起風的緣故,白色的窗紗被吹起來,像起伏的海浪。

陽臺上風景廣闊,底下是人工種植的楓葉林,嫩葉新抽,是大片深淺不一的綠。

清淨了半會,唐家那邊的長輩打來了電話,接聽一開口便語重心長道:“小希啊,這件事還是得由你出面才行,小二是被我們給寵壞了,現在是無法無天沒将我們放在眼裏了,你去了也不用看我們面子,你該怎麽罵他就怎麽罵他。”

這樣的事不是一次兩次,大多是工作上唐澤宴不服管,讓喻希出面說服,但哪一次也沒這次語氣嚴重。

喻希一向是稱職的未婚妻,道:“過幾天我過去,您放心。”

“別幾天了,我給你定了最早一班的機票,你現在就過去,多的電話也說不出清楚,你看小二發的就清楚了。”那邊語氣很急。

“婚禮這邊……”

“跟你大伯打過招呼了,他能理解。”又道:“就不跟你多說了,你趕緊收拾一下過去。”

跟誰都打過招呼了,就差最後通知她了,喻希笑了下。

唐家對她算不錯,但也是因為她是唐澤宴未婚妻這一層身份,方便拿着她當對付唐澤宴的槍。

喻希撐着護欄單手握着手機,點開了唐澤宴社交賬號的主業,有最新的動态,是前四十分鐘發了一組九宮格。

照片裏是漫天的雪景,綠松被大雪壓的露出星星點點的綠意,中間是滑雪道,在平地上,穿着滑雪服的一男一女并肩而站,靠的很近,對着鏡頭愉悅的比着手勢。

然後是女孩的單獨照,不是多漂亮,但是他喜歡的類型,有滑雪時的抓拍,跌倒在雪裏的捂臉的近照,每一張背後他的喜歡幾乎要溢出屏幕。

一天前,喻希問唐澤宴會不會回來,他回了幾個字:【不回,有重要的事。】

原來這就是他口中的重要事情。

喻希不清楚是不是初春的風太冷,吹的整顆心都涼透了。

以前唐澤宴只是不喜歡自己,但從來沒鬧出個第三個人,這也是喻希一直忍到現在的一個原因,她想着不喜歡就不喜歡吧,時間長了,總會多點感情,不是愛情無所謂,親情也能湊合過。

卻沒想到,唐澤宴只是沒遇到喜歡的那個人,現在遇見了,恨不得滿世界宣告。

而她喻希,活像個笑話。

“讓你去你就去了?要去還真就一個人去?你等着,我陪你一起過去,雪埋了那對狗男女!”路上,喻希給閨蜜秦昭打電話,秦昭還沒聽完就火了,非得過來跟她一起同仇敵忾。

喻希收拾衣服時還想着跟那個女人來個争奇鬥豔,至少美貌這一塊必須得把人壓的死死地,看着滿櫃子白裙時像是照直澆來一盆冷水。

就算真比下去了又有什麽用,唐澤宴喜歡的到底是她。

“不用了,我不是去打架,這兩天沒那麽快回來,工作室總要有個人看着。”喻希神情恹恹的,撥弄着副駕駛上垂下來的流蘇。

“不打架,不是上趕着找罪受嗎?”

“得親眼瞧了,難受了,就死心了。”喻希斂着眉眼,她是真喜歡過唐澤宴,算起來,快十年了。

到瑞士長達十個小時,喻希并沒有時間過去了點而覺得更好受,她帶着眼罩也是醒的,腦子裏閃過跟唐澤宴在一起的各種片段。

兩家有聯姻的意思時,唐家長輩讓唐澤宴帶着自己滑雪,她運動白癡一個,以前沒滑過,為了多跟他相處硬着頭皮點頭,到場時教練還在教喻希怎麽滑,唐澤宴視線掃過來說了句“麻煩”,撐着雪橇已經便滑下去,将她甩在原地。

喻希最終沒滑,換了衣服等着他玩盡興了出來。

唐澤宴從她面前徑直走過去,“不會你就說不會,來了又不會滑,有意思嗎,浪費時間。”

那天很糟糕,比天氣還要糟糕。

換了一個人,唐澤宴态度完全不同,不是他沒有耐心,是他的耐心只對自己喜歡的人。

喻希來之前跟唐澤宴打過招呼,他大概是于心有愧,知道喻希是為什麽來,便要了航班時間,承諾開車來接她。

喻希到的時候半夜了,她沒在接機的地方看到他,打電話過去也一直沒人接。

她當唐澤宴在開車不方便,隔幾分鐘再打過去,依然沒人接聽。

喻希也算是養尊處優慣了,出入一直是有專車接送,現在是半夜,又突然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而身為司機的唐澤宴電話一直打不通時,她本來就跌倒谷底的情緒,有一絲崩潰的裂痕。

等了大半個小時,唐澤宴發來信息,說臨時有事來不了了,讓她自己打車過來。

喻希再回,那邊就像是沉海了,再沒半點消息。

她咬了咬唇,煞白的臉上多了堅決,她推着行李出機場。

喻希聽到了航班抵達的廣播,推測雖然是半夜,但也應該還會有出租,只是一個人,始終覺得不安,她遲疑了很久。

一出機場,冷空氣跟着灌進來,冷白的霧氣讓能見度變得很低。

喻希側過頭,看見路燈下立着高大身形的男人,雖然隔的稍遠看着不是很清晰,但從輪廓以及頭發膚色可以看出是東方面孔。

男人穿着黑色的大衣,在光與霧氣的纏繞下,他就像冰冷的雕塑,仿佛一直以來,都矗立在那一樣。

一輛車開徑直開過來,在男人身前停下。

在人生地不熟的時也生出了一份熟悉感,喻希下意識推着行李快步走過去,車還沒開,她單手挽着一邊的頭發一邊低身,視線保持在車窗的位置,語氣有些急促,“請等一下?”

車窗搖晃下來,後座男人的臉也露出來。

眼前的男人眉骨高聳,眼闊很深,瞳孔是空洞的深不見底的黑,看着她時薄薄的眼皮略往下垂,在視線昏暗的車裏,五官的輪廓被陰影描摹了一遍,更顯立體。

喻希睜了睜眼,“裴渡?”

“喻小姐。”裴渡的嗓音低沉,跟他人一樣,偏冷,很具有辨識度。

比起喻希的驚訝,他表情上并不意外。

喻希寧肯遇見任何一個陌生人也不希望遇見裴渡,喻家跟裴家生意上是對立關系,她在家沒少聽他大伯談起裴渡,話都不怎麽好聽,又加上她的剛新婚的堂嫂跟裴渡還談過一場至今都沒釋懷的戀愛,堂哥喻宵更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剝。

在這樣的背景下,她自然也跟裴渡有過不愉快。

喻希握着車門,一時抹不開面子。

“喻小姐去酒店嗎,”裴渡垂着薄白的眼皮,問:“一起?”

“好啊,”喻希順着臺階就下來了,誠懇道:“謝謝。”

司機替她将行李放進後備箱,她坐下後座,裏面開着暖氣,喻希動了下凍的發僵的手。

裴渡雖然不算是個好人,但也不是落井下石的小人。喻希在心底替他正名。

“客氣。”

裴渡看着她,眼睑上落下一小片陰翳,語氣很淡,“只是好奇你大伯知道你上了我的車,這次會罵我幾天?”

喻希:“……”

大意了,他就是個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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