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牙印
顧崇山一開始就注意到了賀南樓唇上的傷。
心底不是沒有疑惑,小樓這傷是從哪裏來的,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問。
沒想到竟然也是跟喬安年有關。
一個六歲的孩子被一個人在閣樓裏關了一夜,還是在初冬這樣的天氣,唇上又弄得都是斑斑的血痕。
顧崇山溫和的眉眼冷了下來。
只是他僅僅只是賀家的家庭醫生,開口替好友訓兒也不大妥,更勿論喬安年只是賀惟深的繼子。
不便說重話,不代表顧崇山就不管不問,斯文的臉龐現出幾分嚴肅的神色,“安年,你做得太過了。”
喬安年把頭一點,利落認錯,一點也沒有為自己辯解的意思:“是!這件事是我做錯了。等賀叔回來,我願意主動找賀叔認錯,也願意彌補小樓,直到小樓肯原諒我為止。顧醫生,現在能先給小樓看看麽?”
小說裏就是這麽寫的,不知道什麽原因,喬安年一直喊的賀惟深賀叔,沒喊過爸。
顧崇山皺着眉,他不認為少年是真心知道悔改,很有可能只是擔心事情會傳到惟深的耳朵裏,因此才會在他面前惺惺作态。當然,也不排除是少年真的良心發現,只是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顧崇山畢竟是個成年人,又是個醫生,不至于分不清輕重。他微一點頭,聽從了喬安年的建議,打開随身攜帶的醫藥箱,從裏面取出聽診器。
顧崇山将聽診器挂在脖子上,“小樓,告訴顧叔,有沒有哪裏覺得不舒服的地方?”
賀南樓:“沒有。”
身體上沒有明顯的不舒服,這是令賀南樓較為意外的地方。
他記得上輩子,他被周媽背來時,整個人都處于半昏迷的狀态。頭暈,惡心,想吐,難受得他想死掉。
顧崇山他戴上聽診器,聲音溫和:“那顧叔叔先給你聽下心音,好不好?”
重生前賀南樓有自己的私人醫生。
顧崇山是賀惟深的人,他信不過。
不過他此時也還沒有接管賀家,對賀惟深造成不了威脅,賀惟深暫時不會對他出手。
賀南樓垂下眼睑,默認了顧崇山的提議。
上輩子他被在閣樓關了一夜,因為高燒而導致了肺炎,在床上躺了很久,身體也因此受到了影響。這次如果能夠防患于未然,自然再好不過。
顧崇山仔細地給賀南樓聽了心音,小樓除了心跳有點快,心肺都沒有出現雜音。
顧崇山收起聽診器,又給量了下體溫。
“37.9。有點燒。”
顧崇山有意讀出電子溫度計上的體溫,目光略帶責備地瞥了眼少年,但見少年握住小樓的手,模樣關切,“醫生說你有點燒,有沒有哪裏難受,頭暈不暈?有沒有惡心想吐之類的?”
顧崇山的神色又冷了一些,這孩子實在太會做戲。
手被喬安年握住,把賀南樓給惡心到了。
他冷冷地将從手從喬安年手中抽出,拿過紙巾擦了擦,仿佛喬安年身上有什麽致命的病菌。
被嫌棄成這樣,喬安年也沒半點不高興,以原身的所作所為,小團子這反應可太正常了。
喬安年也沒指望救了一回人,小團子就能對他親近起來。
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成啊,力氣還挺大。看着也挺精神。”
喬安年轉頭問顧崇山道:“顧醫生,低燒的話需要吃退燒藥嗎?還是先觀察,試一下物理降溫,看看溫度能不能先下來?”
顧崇山一愣,有這麽一瞬間,他以為跟他對話的是一個跟他年齡相仿的大人。
語氣成熟,對待發燒似乎也很有處理經驗的模樣。
顧崇山看向喬安年的目光多了幾分深思。
這也是少年裝模作樣的一部分麽?
“顧醫生?”
喬安年見這位顧醫生遲遲沒有回答,困惑地又問了一句。
顧崇山從醫藥箱裏取出一盒小兒醫用退熱貼,“是藥三分毒,退燒藥吃多了容易使身體産生抗藥性,使身體自身的免疫力得不到鍛煉。先觀察吧,試試物理降溫吧。如果體溫升上去了,再看情況要不要吃藥 。”
顧崇山取出一片退熱貼,撕開包裝,貼在賀南樓的額頭,對房間裏除了他以外的,唯一的大人周媽吩咐道:“記得八個小時左右換一次。其他情況下還好就是午睡,還有夜裏睡覺的時候要特別注意一下,如果溫度升上去了,在物理降溫後也遲遲沒有降下來,就要吃退燒藥。”
周媽聽得仔細,點頭道:“知道的,顧醫生。”
周媽是賀家的老人了,她知道怎麽照顧發燒的賀南樓,不用顧崇山多吩咐,她心裏大都有數。
顧崇山對周媽也放心,給留了退燒藥,也用棉簽替賀南樓唇上的傷口的血漬清理了一下。
走之前,出于一位醫者的職業素養跟基本的人文主義關懷,顧崇山還是主動問了少年一句,“安年,你的傷口,要不要處理一下?”
原來,為了不弄濕袖子,在喬安年把小團子從浴缸裏給抱出來之前,又給卷起來了,也因此,顧崇山注意到了他左手胡亂纏起來,上面還帶着的紗布。
醫者仁心,沒看見也就罷了,既然看見了,就不能裝作沒看見。
“啊?您不說,我差點忘了。”
喬安年随意地瞧了眼自己手臂上的傷,挨着小團子坐下,屁股還擠了擠賀南樓,無視小團子的冷臉,把受傷的那只手臂遞到顧崇山前,“那麻煩您了。”
一點也沒有要跟顧崇山客氣的意思。
顧崇山卻是不讨厭,他這副坦誠直率的模樣,倒是比原先總是裝出一副禮貌的樣子要來得好。
“職責所在,不麻煩。”
顧崇山用醫用剪刀,剪開喬安年手臂上纏着的紗布,将紗布從他手臂上一圈圈解下。
随着紗布一層層解開,喬安年手臂上血肉模糊的齒印,出現在顧崇山、周媽、賀南樓以及喬安年這個當事人的眼中。
喬安年:“!!!”
整個就是一呆若木雞給到。
艾瑪,這咬得是真狠。
賀南樓眼睛黑沉沉的,可惜了,竟然沒能真的咬下一塊肉。
顧崇山皺了皺眉,少年的傷口,遠比顧崇山預想的要來得嚴重,“傷口有些感染了,我先給你做下清創,接下來的時間,注意傷口不能再碰水,飲食要清淡。戒煙戒酒。”
很顯然,哪怕喬安年提前就讓周媽開了窗戶,給房間通氣,房間裏還是殘留了煙酒的氣味。
喬安年雖然不至于滴酒不沾,可他也沒有原身那樣小小年紀抽煙喝酒樣樣都來。
他配合地道:“保證遵醫囑!”
沒有醫生會不喜歡配合的病人。
顧崇山擡眼,語氣比剛才要溫和了一些,“會有點疼,忍一忍。”
清創過程當中不可避免地會觸碰到傷口,不可能不疼。
喬安年笑着道:“沒事,我扛得住疼。”
小時候被他爸沒少揍過,不也都扛過來了麽?這點傷算不上什麽。
受了這麽嚴重的傷,還能笑得出來,一時間,顧崇山不知道應該佩服少年勇氣可嘉,還是少年人好面子,此時不過是在硬撐。
顧崇山給喬安年做了清創,給上了點消炎止疼的藥粉,替他重新纏繞上紗布。
在清創時,喬安年疼得身體都抖了一下,愣是硬氣得沒喊一聲。
顧崇山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手裏的動作不由地更加放輕。
專業的人做事就是不一樣。
喬安年滿意地看着自己手臂上包紮整齊的紗布,可比原身那木乃伊式的包紮強太多了。他甚至覺得傷口之所以看起來那麽恐怖,跟原身沒有妥善地處理傷口也有關系。
顧崇山用剪刀剪斷紗布。
“這裏是消炎藥,口服,一天兩次,一次一粒。注意,傷口不要碰水。”
提到傷口,顧崇山停頓了下,“傷口有點深,就算是日後痊愈,以後很可能會留牙印。”
喬安年渾不在意地笑了笑,“害,沒事。我皮膚黑,就算是留了牙印,以後估計也看不怎麽出來”
顧崇山淺褐色的眸子看了喬安年一眼,那種他仿佛在跟同年齡人對話的詭異感又冒出來了。
他的視線淡淡地掃向少年雪白的手臂。
黑?不知道少年對白的标準是什麽。肌膚勝雪麽?
顧崇山合上藥箱,聽喬安年問道:“顧醫生,有外敷的消炎藥嗎?像是紅黴素軟膏之類的。”
“你的傷口今天剛做過清創,今天最好先用繃帶包紮一個晚上。如果覺得綁繃帶難受,最好等明天再拆除,紅黴素軟膏可以等繃帶拆除後再用。”
意見是給了,既然少年開了口,顧崇山還是從醫藥箱裏給他拿了紅黴素軟膏。
喬安年道了謝,笑着解釋道:“我不是給自己用。”
嗯?
顧崇山疑惑地看着他。
喬安年擰開紅黴素軟膏的蓋子,蓋子內陷,在軟膏管子上熟練地戳了個洞。
他擠了一點在指腹上,往邊上賀南樓的唇上的傷口抹了抹,用逗小孩兒的語氣笑着道:“小心不要吃進去了啊,不然要鬧肚子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現在大喬給小賀上藥。
小賀:他果然沒安好心。
很久以後的某一天,大喬給小賀上藥。
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注視着喬安年,咬上他的指尖。
人類,果然都逃不過真香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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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