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起疑
“這裏沒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賀南樓語氣冷淡。
周媽一愣,昨晚上因為順手拿走玩具而被小少爺以“報警”威脅的那種錯愕跟同隐隐滋生的不滿,又湧上了心頭。同時滋長的還有委屈跟不甘。
以前,小少爺幾乎是不會用這種命令的語氣跟她說話的。
周媽不大高興地下了樓,在餐桌上除了看見張倩柔、喬安年母子二人在用餐,還意外在餐桌上看見了許久沒有在餐桌上出現的男主人賀惟深。
“先生,夫人,早。”
周媽立馬收起臉上的情緒,恭恭敬敬地走上前,跟賀惟深問好,然後才轉過身,跟張倩柔打招呼。
賀惟深手裏拿着面包,他唇角勾着笑,朝周媽點了點頭,難得主動問起了兒子,“小樓呢?還在睡?”
周媽:“少爺已經起了,他讓我先下來。”
賀惟深手裏的面包只剩下最後一口,他優雅地拿過餐巾擦了擦嘴,唇角還是笑着的,“周媽,你去看看他好了沒有。難得今天我們家人都在。既然是一家人,總是要一起吃飯才溫馨。倩柔,你說是不是?”
惟深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年年上學馬上就要遲到了,是要等小樓下來,他們“一家人”吃過飯,年年才能去上學嗎?是因為年年前天把小樓給鎖閣樓裏的事?
過了一個晚上,惟深這是終于要跟小年算賬了麽?
張倩柔的後背繃直,她不知道惟深會怎麽處理小年,心裏很亂,也就忘記了周媽昨天晚上提過賀南樓往後都不下樓用餐的事情。她柔柔地笑了笑,柔聲附和了一句,“是這樣。”
轉過頭,對周媽溫聲禮貌地道:“周媽,勞煩你再去樓上看一眼。”
可是少爺說過,往後都不再下樓用餐的。
夫人的話可不聽,周媽顧忌地看了賀惟深一眼,她很清楚,在這個家,還是先生說了算的。
于是,還是上了樓,去請賀南樓下來。
…
浴室裏,賀南樓赤着腳,踩在踩踩凳上,漆黑的眼睛沉沉地注視着鏡子裏的自己。
賀南樓擡了擡手,鏡子裏的人,也跟着擡了擡手。
鏡子裏的人,右手落在額頭的退燒貼上。
小孩子的身體體力有限,哪怕他自己沒有困意,身體還是難以支撐。因為身體不是很舒服,他睡得不是很安穩。每次醒來,都能聽見水聲,是擰毛入水,擰下的水滴落臉盆裏的聲音。
接着,他出汗的後背,過于發燙的臉頰,掌心……被輕輕地擦拭,身體的炙熱也因此得到纾解。
後半夜他也就真的睡了過去。
賀南樓撕下額頭上的退燒貼,眼底的沉色如同濃墨般鋪成開。
難道喬安年也重生了?
很快,賀南樓便否定了這種猜想。
應該不是。
喬安年如果也重生了,見到他,只會帶着懼意跟恨意。
但是那雙眼裏,幹幹淨淨,有的只有關心,像他是真的在意他這個所謂的“弟弟。”
黃鼠狼再怎麽樣,也不可能變成小白兔,除非他不懷好意。
謀賀南樓将手中的退燒貼連同昨天晚上被喬安年碰過的那條毛巾,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
洗過臉,賀南樓微濕頭發,從洗手間走出。
周媽推門進來,見賀南樓一臉的水,頭發也濕了,吃了一驚,以為小少爺發着燒還玩水。見小孩兒衣服沒濕,這才稍稍放心下來。
“小少爺,您這是……這是剛洗過臉?等等,我去給您拿毛巾過來。”
周媽進了洗手間,到處找了找,卻怎麽也沒看見那條一直以來都被她放在毛巾架上的毛巾。
“奇怪,我記得昨天早上,明明就随手挂在這裏的,難道是掉在地上了?”
“周媽。”
彎着腰,湊近浴缸沿邊,在努力找毛巾的周媽轉過頭,“少爺,您再稍微等等,我很快就找到毛巾了的。”
浴缸很牆面之間的縫隙也沒有,周媽只好直起身,“抱歉呀,少爺,我不知道毛巾掉哪兒去了。您等等,我去給您拿紙過來——”
周媽說着往外走,在房間的紙巾盒裏抽了幾張紙巾,去給小少爺擦臉,卻發現賀南樓的臉上水漬已經擦幹淨了,前面的頭發也還是濕的,只是已經沒有再往下滴水。
“周媽,以後沒有經過我的允許,不要擅自進我房間。”
賀南樓将手中的紙巾扔進垃圾桶,小小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卻莫名有一股威壓之之勢,叫人不敢不聽。
周媽習慣性地去搓她手背上的燙傷,“知,知道了。”
賀南樓聽周媽提過,她手背上的傷來歷。來來回回,跟倒谷子一樣,翻來覆去地說給他聽——
周媽手背上的疤,是為了照顧他,被開水給潑的。
他小時候每次只要看見周媽搓手背上的燙傷,就會對這位照顧他的保姆,生出幾分感激跟孺慕之情。
他以前只當這是周媽無意識的小動作,現在看來,也許起初當真是無意的舉動,後來不見得也是。
賀南樓:“找我有事?”
周媽一愣。
以前小少爺每次見到他搓手,都會奶聲奶氣地問她疼不疼的……
小少爺這次沒注意到她手背上的疤嗎?
“周媽?”
周媽趕緊回過神,“是夫人讓我上來催催您,看您好了沒有,請您下樓一起用早餐。”
周媽巧妙地略去了賀惟深主動問及賀南樓的那一段,只轉述了張倩柔的話。
又像是無意地說了一句,“應該是喬少爺上學快遲到了,夫人着急吧。”
就像是張倩柔是因為自己的親生兒子上學快遲到了,才會催着賀南樓趕快下去吃飯。
如果賀南樓只是一個六歲孩童,他不會聽出聽出周媽話裏的隐隐挑撥之意,只會心生對張倩柔的不滿。
賀南樓眼神轉冷。
果然。
周媽對他的心思,并不像她表面流露出的那樣簡單。
賀南樓在沙發坐下,屁股坐到了硬物,賀南樓轉過頭,是昨天喬安留在他房間忘了拿走,之後又被他随意扔在大黃蜂。
主人令人生厭,他的玩具也令人厭惡。
賀南樓将大黃蜂拿起,随手想要砸掉,眸色微沉,臨時改變了主意。
“小少爺……”周媽還想再勸。
賀南樓冷冷地擡起頭,“周媽,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小孩兒繃着一張臉,竟然同賀家那個當權的老爺子有幾分相像。
周媽不知道為什麽,心底忽然一凜,沒敢再像以前那樣絮叨。
她吶吶地,擰着眉,出去了。
關門時,透過門縫偷看了一眼,小人兒連頭都沒他起來過,手裏頭自顧自地擺弄着那個新玩具。
怎麽小少爺這兩日變得這麽不讨人喜歡了?一點也沒以前聽話。
周媽拉長着張臉,很是不高興地下了樓。
…
“不要光顧着啃三明治,豆漿也要喝,要不然容易噎着。一口三明治,一口豆漿,就不會太幹,也能吃得快一點。豆漿是媽媽早上現磨的,你替媽媽嘗嘗看,甜度是不是剛剛好。”
張倩柔将喬安年邊上的豆漿推到他的手邊。
身為母親,卻不知道自己的兒子乳糖不耐受,這令張倩柔十分愧疚。她有心想要緩和親子關系,早上親手現磨的豆漿。
黃豆是昨天就泡下下了,還在裏面加了點大米跟花生,這樣口感會更加醇厚。
喬安年并不是只顧着吃三明治,他只是在純粹地……拖延時間。最好是把上學的時間拖過去,不用去學校最好!
他故意吃得慢慢吞吞,哪怕張倩柔把豆漿遞到他的手邊,他也故意咽得很慢。
喬安年喝着豆漿,只見到周媽一個人從樓上下來,沒見到小團子,他是一點也不意外。
小團子昨天既然說了,以後吃飯都在房間吃,就絕對不會“纡尊降貴”,出現在餐桌上。
他們這一桌子的人,一個是從小就霸淩他的惡毒反派,一個是一年到頭都對小團子不管不顧的親爹,一個是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未來繼母。換成是他,他也不會想下樓吃這頓飯。
一個人吃獨食,他不香麽?
張倩柔注意到喬安年的眼神,也就看見了只有一個人從樓上下來的周媽,她的美眸露出微訝的神色,“周媽,怎麽只有你一個人?小樓還沒洗漱好嗎?”
“小少爺說他不下樓,讓我端上去給他吃。”
周媽雖然是回的張倩柔的話,目光卻是小心地瞥着賀惟深的神色。
賀惟深面上倒是沒有任何生氣之色,反而半似開玩笑半似認真地嘆了口氣,“看來我這次離開家是真的太久了啊,我的小寶貝都不親我了,連跟我一起共進早餐都不樂意了。”
喬安年吃着早餐,對賀惟深這個當爸的實在是無力吐槽。
還小寶貝呢?
寧的小寶貝被綁架,寧都只顧着自個兒風流快活。
寧就是這麽對寧的小寶貝的?誰家的寶貝是被家長這麽寶貝的?誰家小寶貝能倒黴成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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