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在意

用餐區的燈亮起。

暖白色的燈光将餐廳的區域照亮。

賀南樓第一次注意到,原來喻美心餐廳的吊燈是一個音樂符號。

就連牆上那一幅看不出顏色,隐在陰影處,如幢幢鬼影般,令小時候的他做過無數次噩夢的裝飾畫,在燈光的照明下,顯出它燦爛的、彩色的原貌——是馬蒂斯著名的點彩畫《奢華、寧靜、與愉悅》。

高級、藝術,不沾一點煙火。

很符合喻美心的一貫生活态度,極致的享樂,極致的精致,同樣,也極致的自我。

“啪啦——”

賀南樓收回視線,餐桌前,少年兩只手熟練打開用來裝羊肉砂鍋的一次性餐盒的蓋子,羊肉的香氣瞬間飄了出來,熱氣袅袅。

“阿嚏……”

喬安年随手拿過餐桌上的紙巾,胡亂擦了擦頭發還有臉上的雨水,把一次性筷子跟勺子從袋子裏取出,招手讓小孩兒過來。

“過來,趕緊先吃點,阿,阿嚏——”

喬安年拿紙巾捂住鼻子,擤鼻涕,鼻子太癢,太想打噴嚏了,完全說不了話。

“你這,你這的垃圾桶在哪裏啊?”

手裏攥着用過紙巾,喬安年低頭在找垃圾桶。把餐桌一圈都給看了個遍,都沒找着垃圾桶的身影。想也知道這用餐區平時很少用到,要不然也不會連個垃圾桶都沒有。

賀南樓擡了擡手,指了指廚房的方向。

喬安年去了廚房,半天沒瞧見垃圾桶,最後找着擺在角落裏,長得有點像加濕器的垃圾桶。還不是他自己發現的,是因為他跟個無頭蒼蠅似的在邊上溜達了好幾圈,人家垃圾桶可能感應到他了,自動打開的,他才發現那玩意兒是個垃圾桶。

“你媽家的垃圾桶未免也太高科技了,我剛剛進裏頭溜達了半圈……”

喬安年扔了紙巾,往外走,一看,好麽,餐桌前一個人也沒有。

喬安年:“!!!”

複式的公寓,一樓跟二樓都沒見着人。

這不是賀家,他要是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找人也不合适。

喬安年這會兒是真有點生氣了。

他這是為了誰,大晚上的淋着雨跑這兒來?

就算是不高興見到他,也用不着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走人吧?

好歹,好歹把叫的外賣給吃了啊!餓着肚子算是怎麽一回事!

喬安年站在客廳裏,“賀南樓,你給我出來!阿嚏——阿嚏!賀南樓!你再不出來我生氣了啊!”

喬安年沒在客廳找着人,倒是不經意間瞥見沙發上一件非常省布料的玩意兒,還有一些用來HAPPY的小東西。

喬安年皺眉。

成年人當然有追求快樂的權力,喻美心既然跟賀惟深離婚了,她想怎麽HAPPY都是她的自由。

只是在兒子在家裏的情況下,這種東西亂放,會不會太過分了一點?

喬安年走過去,從沙發上拿起一個坐墊,蓋住了那些小玩意兒。

要離開時,腳踩到了什麽東西,毛絨絨的。

喬安年低頭,是一條狐貍尾巴,帶金屬的那一種。

喬安年:“……”

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喬安年擡頭,冷不伶仃地對上站在房間門口的小孩兒,迅速地将把腳邊的這條狐貍尾巴給踢到沙發底下。

餘光瞥見還有狐貍的毛露在外面,又趕緊往裏頭踢了踢,直到一點也看不出來為止。

喬安年不知道的是,賀南樓比誰都清楚,客廳裏都有那些東西。

喻美心從來不會在他的面前遮掩什麽,她從不認為他會知道這些東西是什麽,就像是她從來都不知道,她歷任的男朋友裏,有人當着他的面,跟朋友放肆地談論他們兩人床上的那點事,又或者故意拿那些東西,用下流的語氣,問他知不知道那些東西是幹什麽用的,開一些下作的玩笑。

當然,以喻美心的性格,就算是她知道了,她也根本不會在乎。

喻美心是一個極度自我的人,她的心裏只有她自己,其他人的感受都不在她考慮範圍之內,哪怕這個人是她的親生兒子。

賀南樓走近,他把手裏的東西遞過去。

喬安年的大腦剛剛才經受了喻美心豪放作風的沖擊,因此,在看見小團子手裏捧着的黃色浴巾時,整個人都有點懵。

他的嘴巴微張着嘴,表情有點傻。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帶着濃濃的鼻音,盯着站在他面前的小團子:“你手裏這浴巾,是……是給我的?”

所以,是他錯怪小團子了?

小團子不是不高興見到他,所以才一言不合就玩消失,人是給他去拿浴巾去了?!

面無表情地把手裏的浴巾抛給他,轉身就走。

喬安年下意識地把半空中的浴巾給接住,追上去,“哎,哎,別,別走啊!剛剛是我冤枉你了,我向你道歉,還不成麽?”

賀南樓走到餐椅上坐下,從一次性包裝裏取出湯勺跟筷子。

喬安年:“……”

早說啊!早說是吃飯來了,他也用不着道歉了。

害!

喬安年用浴巾擦頭發,浴巾裏有什麽東西掉了出來。

喬安年反應快,給接住了。

低頭一看,是一件女士的毛衣。

喬安年還挺驚喜。

當然不是因為這件女士的真絲睡袍,而是他的崽竟然知道要去給他拿浴巾跟毛衣!估計是家裏沒有他能穿的尺寸的衣服,所以小孩兒才會給他就是胡亂穿人家媽媽的毛衣不大好。

主要是,經過剛才那一系列的驚吓,喬安年是一點也不想碰喻美心的東西。

雖然這件毛衣看着挺正常的,鬼知道是不是一個大露背,或者是大深V,又或者是有沒有穿着這件衣服,跟人玩過扮演。

一點也不想再回到客廳,喬安年把手裏的毛衣給放餐椅上,直接在餐廳就脫了身上被雨淋濕的外套,還有衛衣。

冬天的衣服厚,他穿在最裏面的那件保暖內衣倒是沒濕。

謝天謝地,要不然真就只能果着了。

喬安年把褲子口袋裏的手機給拿出來,把褲子也給脫了,把手裏的那件皮卡丘的浴巾給套過脖子。

中童款的浴巾,喬安年勉強能用,屁股跟大腿什麽的也都能遮得住。

就是……大腿往下,涼飕飕的。

其實不僅是小腿,主要屁、股跟大腿也冰冰的。這個天氣,在只穿了件保暖內衣的情況下,不穿褲子,還挺冷的。

室內開了空調,還是冷。

喬安年盡可能地把浴巾給攏緊,脖子什麽的都也都縮成一團,他吸溜着鼻涕,“你媽媽的烘幹機放在那裏知道麽?我把我濕衣服拿過去烘幹一下。”

賀南樓擡起頭,發現喬安年并沒有穿喻美心的那件毛衣。

“嗯……別多想啊,我不是不喜歡你拿的衣服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就是這浴巾吧,它一看就是你的,對吧?你給我用你的浴巾,這沒什麽。但是這件毛衣,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你媽媽的吧?感覺在沒有征求你媽媽同意的情況下,穿她的衣服不太禮貌。”

很奇怪,明明小團子一個字也沒說,喬安年就是從小孩兒的眼神裏他就是讀懂了他的意思。所以沒等小孩兒開口問他,他就主動解釋了下。

喻美心身材高挑,她又偏好的修身的衣服,大都是長款的裙子或者是緊身能夠凸顯身材的衣服。

賀南樓是在喻美心衣櫃裏翻出的這件短款的毛衣,上面連吊牌都還在,是他從衣架拿下來後用剪刀給剪了。

應該是品牌方或者是哪家贊助商送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喻美心的喜好,否則不會連吊牌都還在。

喻美心的衣服很多,多一件,少一件,她根本不會發現,更不會在意。

“随你。”

賀南樓低頭,繼續把碗裏的姜片、香菜、蔥、黑木耳用勺子還有筷子一一挑出。

喬安年剛剛只顧着換衣服,也沒注意小團子到現在一口也還沒動過。

這會兒瞧見桌上餐巾紙上被挑出的排列得整整齊齊的蔥、香菜這些配料時,密集恐懼症都要犯了。

不是,他看書的時候,是注意到作者寫了,男主對食物很挑剔,但是他跟小團子吃飯以來,就沒見小家夥挑剔過!他還以為是書中的人設跟實際上有出入。

敢情是之前廚房安全按照小團子的喜好,所以小團子吃飯時才沒有出現挑挑揀揀的情況?

“嗯……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問問。你這要挑到什麽時候?等你挑完,米粉都坨了吧?”

賀南樓擡了擡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姜不吃我能理解,這玩意兒估計很少有人喜歡吃它。香菜的味道,也确實不是人人都能夠接受得了。不過這蔥花都切得這麽細了,一口吃進去,根本嘗不怎麽出來吧?怎麽還往外挑 ?而且蔥花吃了對身體好,能預防感冒。還有這黑木耳,你別看黑木耳長得醜,它的營養價值很高的……”

賀南樓放下手中的筷子。

喬安年連忙按了按他的肩膀,“OK,我不說話,我保持安靜。你繼續吃,繼續——阿,阿嚏——”

鼻子又有點癢,喬安年趕緊轉過頭,打了個噴嚏。

他抽過紙巾,雙手摁在鼻子上,用力地擤鼻涕。

起身去扔紙巾。

只要站起來,這小腿就格外地冷一點兒。

喬安年只好雙腿交疊着坐下,把浴巾盡可能地往下扯。實在蓋不住,只好手在小腿上搓着,讓自己稍微暖和一點。

賀南樓:“……”

還是冷,喬安年雙腿曲起,擱椅子上,吸了吸鼻子,“你知道——”

喬安年才開了個口,鼻涕差點又控制不住地淌下來,他用手中的紙巾給擦了,“你知道烘幹機放哪兒了麽?我想把我換下來的濕衣服烘一下。”

湯裏有兩片蔥花沒有挑幹淨,賀南樓将那兩片蔥花挑出,“不清楚。”

這棟複式公寓,除了喻美心跟他自己的那件兒童房,其他區域很少回去。

喻美心跟他的房間裏,都沒有烘幹機。

喬安年問的時候也沒抱多大希望,小團子平時壓根不住在這裏,喻美心是個千金大小姐,衣物這些肯定有傭人或者是鐘點工負責清洗。小團子不知道家裏的烘幹機放在哪兒可太正常了。

喬安年自己是很少生病的體質。

所以,他實在沒法理解,原身怎麽就能淋個雨,鼻涕水就淌成這樣。

他把紙巾攥手裏,鼻涕要是淌下來,他就擦一擦,也不敢整出太大動靜,怕影響小孩兒食欲。

畢竟要是有人在他吃飯的時候,一個勁地在他擤鼻涕,他估計也要被惡心個夠嗆。

喬安年把浴巾攏了攏,整個人縮成一團。

總算是暖和了一點,好歹屁、股跟大腿那兒不會冰涼涼的一片。

“吸溜——吸——”

有鼻涕淌下來,喬安年都沒來得及擦,鼻涕就滴他手背上了,他只好趕緊拿紙巾擦。

這感冒也來得太洶湧了。

湯裏沒有一片蔥花跟香菜,賀南樓夾起一片羊肉片。

餘光賀瞥見少年像是被淋濕的雀兒,整個人縮成一團,手心裏攥着一團紙巾。時不時地拿紙巾擦一下鼻涕。因為擦得太過頻繁,鼻子被紙巾摩擦得紅紅的。可能是因為鼻塞,呼吸不暢,難受,眼底潤了層薄薄的水光,眼尾也有些發紅。頭發跟臉上,甚至沾着紙巾的白色碎屑,是之前用紙巾擦臉跟頭發沾上去的,滑稽又可笑。

如果按照平時的時間點,這個點,喬安年應該是坐在寫字桌前,寫周末的作業,或者是坐在電腦前,看一些攝影的視頻,又或者,捧着薯片、可樂,盤着腿,看恐怖電影。

無論是哪一種可能,總之,都不會被淋一身雨,弄得自己這麽狼狽。

為什麽會來?

到現在,賀南樓都始終沒有猜出喬安年為什麽會因為他的一條信息,就冒雨趕過來的理由。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無條件的付出。

所有的付出,一定是建立在相互利用,或者互利互惠的基礎上。

普通人生兒育女,是為了養老,子女孝順父母,是回報養育之恩。

親戚、戀人、朋友……大都如此。

相互利用,才是人與人之間的基礎。

這個人……是想要從他身上得到什麽?

“哎?你吃飽了啊?這還剩下好多呢。”

喬安年在給屁股都還沒暖和起來,餘光瞧見小團子把筷子給放下了,喬安年趕緊把放在椅子上的雙腿給放下,急忙跟着站起身,追了上去。

“小樓,你這是要去哪兒?”

賀南樓繃着臉。

喬安年說得是對的,他挑蔥花、香菜那些配料的耗時太長,羊肉鍋裏的面粉坨了,湯也變溫了,羊肉片失了味道。

整個羊肉砂鍋嘗起來,索然無味。

“我說賀小樓,咱們出個聲,行嗎?你這樣,顯得我一個人說單口相聲似的,咱們好歹‘嗯’個一聲?”

喬安年的肩膀,撞了一下賀南樓的肩膀。就是輕撞了一下,力道特別輕,完全沒會撞疼孩子的那一種“撞”法,

賀南樓:“嗯。”

喬安年給氣笑了,浴巾裏的手在小孩兒背上拍了下,“你小子,故意氣我呢?”

“烘幹機。”

“嗯,不錯。比剛才多了兩個字。”

賀南樓停下了腳步,喬安年也跟着止住了步子,随口回了一句。

等會兒,剛剛小家夥說了什麽?

喬安年順着小團子的視線,看見了擺在陽臺上的烘幹機以及洗衣機。

喬安年眼睛頓時一亮。

賀南樓沒逛遍這棟公寓,不代表他不具有常識。

像是烘幹機這種東西,首選一定會是陽臺。

陽臺也是喻美心經常待的地方,當然,不是她一個人,也不僅僅只是在月色下喝一杯紅酒。

“可以啊!沒白疼你!”

喬安年的手從浴巾裏拿出手,大力地揉了揉小孩兒的臉。

這浴巾雖然是中童款,給他勉強能穿,可這一擡手,浴巾就短了一大截,小腿連同大腿一起都暴露在空氣當中。

“艾瑪!好冷!”

喬安年跺着腳,立馬把手臂給縮回了浴巾裏,整個人裹成了一團。

賀南樓:“……”

賀南樓極少會對自己的判斷産生懷疑。

然而,這段時間,他卻是不止一次懷疑,他對喬安年的推斷,是不是有誤。

家務娴熟,懂得如何照顧幼童,已經工作,是一名攝影師,在業界小有名氣。

說明對方的年齡不會太小,至少不會小于二十五。攝影是非常燒錢的一個職業,專業鏡頭的價格,決定不是剛出社會的普通年輕人所負擔得起的。

賀南樓之所以将喬安年的身份定位為“普通年輕人”,是因為他沒有在喬安年身上感受到任何富家子弟的習氣。從他對周媽還有賀家其他傭人的态度當中也能夠看出來。面對周媽跟傭人的照顧,喬安年更多的是局促,而不是習以為常。

賀南樓不認為自己對喬安年的出身推斷有誤。

唯有在喬安年的年紀上——賀南樓并沒有十足把握。

有時候,他能夠在對方身上看見一個成年男人的沉穩。

但是很多時候,喬安年的言行又令他感到困惑。

比如現在……

“啊!太冷了,太冷了。走,走,我們先進去,我去把衣服給拿過來。”

陽臺是沒有暖氣的,盡管就只是出來這麽一會兒的時間,喬安年還是冷得不行。

他縮着脖子,拽着小團子回了屋。

跑去餐廳,把自己的濕衣服連同褲子一起給丢進烘幹機。

烘幹機把衣服烘幹需要時間。

喬安年也沒幹等着,他把桌子上賀南樓沒吃完的那碗羊肉砂鍋給收拾了。

那碗羊肉砂鍋,一看就知道沒吃幾口,喬安年擔心小團子沒吃飽,在把衣服放進烘幹機前,就在手機APP上點了一份六拼千層,還分別點了一杯核桃牛奶以及一杯烏龍抹茶。

做完手邊的事,喬安年拿出手機,看一看他點的外賣到哪兒了。

訂單上顯示,騎手已經在小區附近,很快就會送達。

還挺快。

喬安年将手機鎖屏,習慣性地把手機往褲兜裏一塞。手機毫無障礙地,通暢地順着他光溜溜地大腿,向下,砸在了他的腳背上。

喬安年疼得整個人都要裂開了,他蹲在地上,揉着腳,“痛痛痛!!!”

賀南樓眼露嫌棄。

這個人為什麽會這麽蠢?

手機被遞到喬安年的面前。

喬安年感動壞了,他的乖崽可真貼心!

“謝謝乖崽。”

一不小心,把平時在心底對小團子的稱呼給說了出來。

賀南樓手裏拿着手機,眸光幽深,“你剛才叫我什麽?”

鑒于原身跟小BOSS惡劣的關系,他這一聲“乖崽”實在是便宜占大發了。

喬安年拿過手機,趕緊轉移話題:“我剛才在手機上訂了一份六拼千層,你要不要先看看圖片?有各種口味的,可好吃了!”考慮到小家夥的挑剔程度,他是在附近找了一家價格最貴的甜品店,點的外賣!

乖崽?

賀南樓眸光冷沉。

難道對方已婚,且已是為人父,所以才會在一開始就對他有着超乎尋常的關心?

亦或者,他有哪一方面,同他的孩子有相近的地方?

“小樓,你看,有草莓味的,有巧克力味的,還有芒果味的,榴蓮,布丁……是不是看起來都很好吃?”

為了轉移小團子的注意力,喬安年拿着手機,安利的模樣比甜品店的小姐姐都還要熱情!

“還有藍莓味的,藍莓味的,喜歡麽?這家甜品店的甜品看起來都還不……”

賀南樓深色的眸子盯着喬安年:“我看起來像你兒子?”

喬安年:“!!!”

這就是童年無忌嗎?!!!

現在的小孩兒都這麽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麽?

喬安年一本正經地解釋:“寶貝,你誤會了。乖崽呢,就是乖孩子的意思。我們小樓是全天下最乖的乖寶寶了,是不是?”

賀南樓聲音很冷:“不是。”

喬安年:“……”

倒也不必,這麽不給面子。

“叮咚——叮咚——”

适時響起的門鈴聲,将喬安年從尬出天際的處境當中拯救出來。

“應該是我點的外賣到了,我去拿!”

喬安年快步走向玄關,腳步一深一淺。

開門的姿勢,很是有些狼狽。

嘶——

這腳怎麽還這麽疼!

外賣小哥顯然見多識廣,就算見到只穿着浴巾就過來開門的喬安年,也只是稍微驚訝了下,敬業地把手中的外賣遞過去,轉身就走。來去十分匆匆。

一份六寸的千層,賀南樓一個人肯定吃不完。

兩個人,一人兩塊蛋糕,各自選了自己喜歡的口味。

喬安年看着低頭專注吃蛋糕的小團子,看來,這家蛋糕确實貴的有它的道理,至少乖崽沒有挑剔。

吃完蛋糕,喬安年的衣服也都烘好了,他重新穿上褲子跟衛衣。

他的鼻塞還是很嚴重,不過可能是吃了東西,身體産生熱量,加上穿得也足夠暖和了的緣故,好歹不會一直打噴嚏了跟流鼻涕了。

窗外的雨還在下着,雨勢越來越大,噼裏啪啦地落在窗戶上。

高層公寓的風很大,狂風呼嘯,像是打着尖哨,複式的公寓空蕩,風聲雨聲也就格外地明顯。

喻美心還沒回來。

期間,甚至連打個電話回來問一下都沒有。

喬安年挺生氣的,怎麽能就這麽放心把一個才六歲的孩子給一個人留在家裏呢?!就一點也不擔心會出事嗎?

何況,下這麽大的雨,外面風又這麽大,小朋友一個人待在家裏,怎麽可能會不害怕?

如果不是時間有點晚,加上他沒有權利帶小團子走,喬安年真想讓團子晚上就跟他回賀家。

好歹賀家有周媽,有傭人,還有他陪着,小團子不至于連晚飯都吃不上,還得叫外賣。

還剩下兩塊,實在吃不完,喬安年用蛋糕盒子裝好,放到冰箱裏。這樣小團子什麽時候要是餓了,可以再繼續拿出來吃,不至于餓着肚子。

喬安年把蛋糕放好,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都快九點半了。

這個點對于小朋友來說已經算是晚的了。

喬安年看了看吮吸着吸管,正在喝奶的小團子,跟小團子商量:“你媽媽應該不會回來得太早。時間不早了,你要不要先洗澡?可以洗完澡,在床上等媽媽回來。”

賀南樓将嘴裏的吸管吐出:“她晚上不會回來了。”

不是猜測,而是肯定的句式。

喬安年一聽,心裏登時“咯噔”了一下,他不動聲色地問道:“為什麽?她經常留你一個人在家裏,然後夜不歸……嗯,就是你媽媽經常晚上出去,一晚上都沒有回來麽?”

賀南樓将瓶子裏的奶喝空,“嗯。”

語氣平靜,像是談論跟自己無關的事情。

喬安年聽了,是又生氣又心疼。

他小時候被一個人留在家裏的時候,心裏怕得要死。一個人躲在被子裏,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沒有哭出聲,是因為就算他嗓子也哭啞了也沒有用。

他媽媽不會回來,他爸那個時候還沒認識他的後媽,一大男人要賺錢養他自己,養他,還有他癱瘓在床上的奶奶,生病住院的爺爺,根本沒工夫陪他,也沒工夫搭理他。

孩子不可能天然懂事的。

只不過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不會被理會,所以只能強迫自己不在意而已。

小團子是不是也是這樣?

一個人哭過很多次,最後發現不管怎麽哭,媽媽也不會因為他提前回來,所以才會連害怕跟難過的情緒都不再有?

媽的!

既然沒想過要對孩子負責,生什麽孩子?

不對,是他們有什麽資格生孩子?

喬安年忍住心裏的怒氣。

他牽起小團子的手,“走!我們先去洗澡。”

哪怕喬安年沒有表現出來,賀南樓還是敏銳地察覺出少年情緒上的變化。

賀南樓由喬安年牽,從椅子上下來。

他困惑地看着少年的側臉。

喬安年在生氣?

為什麽?

賀南樓試着回想先前兩人的對話。

似乎是從他回答喻美心是不是經常晚上留他一個人在家,夜不歸宿這個問題之後。

是因為他……所以生喻美心的氣?

“那個就是洗手間吧??”

喬安年手指頭指的就是賀南樓之前捧着浴巾出來的那個房間。

賀南樓點頭:“嗯。”

洗手間很大,但是竟然沒有浴缸!

喻美心該不會心大到讓一個六歲的孩子自己淋浴的程度吧?

喬安年沒問小孩兒之前洗澡的事是怎麽解決的,他怕問了心梗。

洗手間裏有一張小圓凳。

喬安年打開噴灑,試了試水溫,他自己坐在小圓凳上,招手讓小孩兒過來。

在喬安年動手脫他身上的衣服時,賀南樓往後退了一步,“我自己洗。”

喬安年不放心,浴室太滑了,要是不小心滑倒,不是鬧着玩的。

他繼母所生的那個小弟弟就在浴室裏洗澡的時候,大人一時沒看住,磕到了腦門,縫了好幾針。

“不行,淋浴對你來說還是太危險了。”

賀南樓力氣抵不過,輕易就被喬安年給拉了過去。

不由分說地把小團子把衣服給脫了,嘴裏頭念叨道:“等會兒一定要踩在防滑墊上,不要亂動,尤其是打了泡沫以後,一定不能亂……”

喬安年的話還沒說完,冷不防瞧見小團子腰上,胳膊上的烏青。

哪怕第一時間就猜到是誰幹的,喬安年還是沒辦法相信心底的那個答案。

他的胸膛幾經起伏着。

許久,他陰沉着臉色,“你身上的傷誰幹的?”

賀南樓垂垂眸,冷眼瞧着胳膊跟腰間的青色。

這些痕跡,是他自己弄的。

根據法律規定,只有“在法庭審理案件後認為進行探視會嚴重危害子女的身體、精神、道德或感情的健康時,才會拒絕授予無生活監護的父母一方探視權”

喻美心對他享有探視權。

他未成年,他的意見不會被采納。

他用手機拍了照,加上他手中握有的喻美心混亂私生活的大量證據以及相關錄音,足夠令喻美心失去對他的探視權。甚至,如果結果足夠理想,喻美心很有可能會收到法院對于她企圖接近他的“禁止令”。

“小樓別怕,告訴我,你身上的傷,是誰幹的?”

擔心自己的語氣會吓到小孩兒,喬安年忍着怒氣,循循善誘。

賀南樓的視線,落在喬安年握着自己的雙手上。

喬安年似乎真的動了怒。

情緒甚至比剛才還要濃烈。

為什麽呢?

被“虐待”的人是他,不是麽?

為什麽在他發燒的時候照顧他一整晚?

為什麽每天都要看見他進教室後,才轉身離開?

為什麽晚上,會冒雨趕過?

“賀南樓,你就是一個魔鬼!魔鬼!永遠不會有人愛你!更加不會有人真的在乎你!你聽清楚了嗎?

永遠不會有人真的愛你!因為你不配!!你是個魔鬼!你的屬下怕你,你的合夥人忌憚你,你的父親賀惟深厭惡你,你的母親喻美心只是拿你當提款機,在你爺爺賀端的眼裏,你連他收藏的一幅畫都不如!你身上流着這個世界上最自私自利,最冷漠無情的賀、喻兩家人的血!你注定不得好死!不得善終!”

在張倩柔被他的人強制性送進瘋人院時,張倩柔似乎是這麽告訴他的。

那又怎麽樣呢?

這個世界上,人跟人的關系,不就是相互利用又互相猜忌?

“算了。你不想說就不說。”

腦袋上覆上一只手,頭發被輕輕地揉了揉,“今天我們就先不沖澡了,我去拿毛巾,先簡單地擦一擦。等你身上的傷稍微好一點以後……”

喬安年的手被拉住。

他驚訝地看向小團子,“怎麽了?是不想洗……”

賀南樓仰起臉,他的睫毛輕顫,吐出兩個字,“媽媽。”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