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雨夜(上)
尤伽映搬來之後每天還是照常上班,每天七點四十出門趕公交,中午是十一點四十會給阮則發兩條語音,第一條問阮則現在忙不忙,第二條會說他中午不回去吃飯了,阮則是沒有早晨和中午的人,所以通常這兩條語音他都是到快下午兩點的時候才看見,阮則懶得回複過期的語音,尤伽映也不在意,每天依舊卡着時間樂此不疲的給阮則發語音。
”我回來啦。“尤伽映脫掉鞋,抖了抖傘面上的水珠,把傘撐起來放在門外。
阮則從卧室走出來,看了一眼尤伽映沾着水汽的頭發,停了一會兒問:“下雨了?”
尤伽映彎腰把鞋擺好,一邊點頭一邊說雨不算大,他側過身看阮則,把手裏的白色塑料袋遞給阮則:“買了點打折的櫻桃。”大顆的櫻桃飽滿紅潤,不像路邊攤會擺出來的打折水果,倒像是在進口水果冰櫃裏一顆一顆挑出來的。
在尤伽映打算進衛生間的時候,阮則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尤伽映的皮膚濕濕涼涼,他全身上下都被淋濕,除了那袋傳說中的”打折櫻桃“還幹的像剛從撒哈拉帶出來的一樣。對上尤伽映那雙看起來很單純的眼睛。阮則收回手,在尤伽映開口之前十分平靜地說:”穿鞋。“
“哦對。”尤伽映說話的時候嘴唇幾乎沒有怎麽張開,他點點頭,又重新轉過身把拖鞋穿好。
臺風天即便在快要過去的時候也總會在某一個時刻展現世界毀滅前兆的風景,窗簾縫隙外的天空是鐵鏽水泥的顏色,雨點噼裏啪啦地砸上窗戶,屋外一片混亂,但阮則對面的人還是一無所知的乖巧,垂着頭十分認真地吃雞湯龍須面裏唯一一顆青菜。葉子上挂着的清油糊了尤伽映一嘴,他大概是沒意識到,依舊小口小口地咬着青菜。
像兔子,阮則移開目光,從煙盒裏敲出一根煙,咬在嘴裏偏着頭去夠花架上的打火機。
“我晚點要出去一趟。”尤伽映說完話就低頭喝湯,阮則回過頭,發現尤伽映的臉真的很笑,他埋頭喝湯的時候腦袋好像都可以裝進碗裏,阮則把火機拿在手裏,指腹很輕地摩挲塑料殼上翹起邊角的卡通貼紙。
“外面在下雨。”阮則按了一下火機,跳出的火星亮了不到一秒就飛速暗下去。
“晚一點雨應該會小一些,我的實習今天結束,大家說要讓我請吃飯。”尤伽映把碗筷收拾好,轉身走進廚房,沒過多久,阮則聽見尤伽映用不算大的聲音問他晚上要不要去上班。
嘴裏咬着的煙撲簌簌往下掉煙絲,阮則撣了撣褲子,把咬的有些皺巴的煙卷放在桌上才說:“約的有客人。”
尤伽映站在廚房門口,甩了兩下還濕着的手:“你會結束的很晚嗎?”
落在地板上的水點折射出很微弱的光圈,阮則下意識從煙盒裏又抽了一根煙,但是沒點着,過了幾秒才反問尤伽映:“有事嗎。”
“也……也沒有。”尤伽映有些随便地把濕着的手在睡衣上抹了一下,走近兩步之後笑着說:“就是我晚上可能會喝酒,但我的酒量也就,也就一般般吧,所以想着你要是回來的早可以在家等我一下,因為我可能找不到鑰匙孔。”
阮則看着尤伽映睡衣上洇開的一小片深色水漬開始不可控的走神,但其實他什麽都沒想,大腦一片空白,而在不算長的幾分鐘,尤伽映始終站在距離他幾步的地方,沒有喊他也沒有走開,就像一輩子都會站在那裏一樣。
“不一定。”阮則垂眼把煙點着,青白色的煙霧打着圈漫上天花板,阮則擡起眼,白霧中尤伽映的面容變得有些模糊,阮則的思緒重新歸位,所以他聲音很平地接着說:”晚上的客人會付很多錢。“
尤伽映并沒有再提出異議,他點點頭,“那我會自己安全回來的。”阮則忙着抽煙,尤伽映不确定他有沒有聽到自己的話。
時間快到二十一點,尤伽映按照約定時間到了酒店包間,事實上他兼職的薪水并不高,每個月發的錢在他手裏留不了十二小時就會交給阮則做房租。而超過三百元一箱的進口車厘子也完全超出了他的消費水準,但阮則喜歡,而且阮則喜歡的東西少得可憐,只有櫻桃的酒紅色汁水沾在阮則嘴唇上的時候,他看起來才像是一個平凡又快樂的人類。
直到服務生碰了一下手裏的菜單,尤伽映才緩過神,他沖着服務生笑了笑,然後低聲詢問店裏有沒有什麽招牌菜。有禮貌的漂亮男孩大概沒人會不喜歡,服務生靠近了一些,有些賣力地向尤伽映介紹,當尤伽映把菜單翻到海鮮那面時,服務生沖他擺擺手:“別點海鮮,都是已經死掉放在冰櫃裏的,不新鮮。”
尤伽映彎了彎眼睛,他把菜單合上遞給服務生,“那就點你剛剛說的那些吧,謝謝你。”
服務生好像還想再說什麽,但包廂門在這會兒突然被推開,拎着酒的男人一屁股坐到尤伽映身邊:“小尤到多久了?”
“剛到沒多久。“尤伽映站起來沖進來的沈老師躬了躬身,”我怕大家餓就先把菜點了,到時候不夠吃了可以再點。”
“唉,好久沒遇到像小尤這麽好的實習生了,要不是你非要走,我都打算把你調到我的班了。“沈悅是真的喜歡尤伽映,當時把他招進來的時候只覺得男孩子長得幹淨,可這麽久相處下來,只覺得這小孩穩當又得體。
沈悅又看了尤伽映一眼,有些惋惜地說:“要不你再考慮考慮?其實這邊發展的機會還挺多的。”
尤伽映把倒好的茶水遞過去,笑着說:“知道沈老師為我好,只是那邊離我住的地方有點遠,我和朋友合租,晚上回去太晚的話不好做飯。”
這個年紀的男孩談戀愛再正常不過,即便沈悅已經四十多歲但還是不由得對尤伽映春心萌動的對象好奇,她托着下巴笑了笑,語氣帶着調侃:”還惦記着回去給女朋友做飯呀?“
尤伽映端着茶杯的手晃了晃,滾燙的茶水灑在手背上,皮膚瞬間腫起一小片紅色,但尤伽映只是回答沈悅的問題:“不是女朋友。”
這話說的模棱兩可,沈悅只當是尤伽映還沒追到人,于是便鼓勵他:“你肯定沒問題的。”
“嗯。”服務生開始上菜,尤伽映停了一會兒才說:”我會努力的。“
尤伽映這頓飯吃的比阮則想象中要久很多,電視畫面被按了暫停,阮則在進卧室的前一秒突然大發善心,決定給尤伽映留一盞燈。
那晚阮則的睡眠質量并不算差,但在進入深度睡眠之前,被門外反反複複捅鑰匙孔的聲音吵醒。滋滋啦啦的金屬噪音又讓阮則想起前一段時間住在樓上的”音樂神童“,阮則揉了兩下頭發,翻身下了床。
打開防盜門,隔着鐵網,阮則看到了在門外站的筆直的尤伽映,他手裏拿着鑰匙,正在不停地朝某個鐵網網眼裏面捅。聲控燈亮着,橘黃色的光線落在尤伽映身上,讓他看起來像一罐發酵過度的蜂蜜。
而這罐蜂蜜在十秒後才和阮則對視,停了一會兒,他湊過來,鼻尖抵着鐵網,含糊不清地笑着說:“阿澤,你來接我了。”
“我在屋裏,你在門外——”
尤伽映完全沒有聽阮則說的話,他緩慢地擡起手,食指放進鐵網縫隙,很輕地朝阮則勾了勾:“謝謝你來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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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來啦 俺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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