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難看死了

下半夜靜悄悄的,宋禮卿是驚醒的。

他睜着眼睛對着黑暗,雙目無神,身體像是散了架,不光是君麒玉行房粗戾的緣故,還有血竭病帶來的虛弱。

他陷入了一種知道自己會死,卻不知道期限的悲涼,也許明年,也許明天。

他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看着自己的身體被病症抽走力氣,抽空生命,感受着血液越來越冷……

他側頭看到熟睡的君麒玉,心裏才升起一些暖意。

宋禮卿忍不住擡起手,捧住君麒玉的臉頰,感受他的溫度和此刻的溫柔。

君麒玉太會挑了,挑了玄帝的英武,又繼承了皇後的秀氣,中和起來,便完美無瑕。

宋禮卿指尖碰了碰他的眉毛,濃且标致,纖纖睫羽讓他棱角分明的臉型變得柔和起來。

宋禮卿越看越覺得難過,因為他很快就要失去他最愛的這個人了。

宋禮卿合上眼睛,然後抱住了君麒玉的腰,又把君麒玉的手臂搭在自己身上,好像他擁着自己的模樣。

宋禮卿把自己藏在君麒玉的懷裏。

也算得到了一個溫馨暖和的擁抱。

“麒玉……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你。”

宋禮卿弓着背,蜷縮起來。

“你千萬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嗯。”君麒玉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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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禮卿驚喜地擡起頭,卻發現君麒玉只是夢呓。

“我就當你答應我了。”

他眼角的淚落下來,用手輕輕抹去,他不敢沾濕君麒玉的衣襟。

五更天,宋禮卿便準時醒來,他小心翼翼離開君麒玉的懷,下了床榻,去清洗自己身上的污穢。

他低頭看見自己腿間有一條血線,現在已經幹涸,所以清理起來花了一些時間。

剛穿戴好,小笛已經輕輕叩門了。

“進來吧。”

“公子。”小笛啞着嗓子請安,“殿下醒了麽?這是新的朝服……呀,公子你……”

小笛低聲地驚呼,看着宋禮卿一臉擔憂。

“怎麽了?”宋禮卿摸了摸自己的臉。

“臉色太差了!”小笛說,“您是不是睡不好?你看你才進府幾日,人好像瘦了一圈似的,以後伺候殿下更衣用膳的事還是交給奴婢吧,您別再操勞了。”

“我沒事,給我吧。”

宋禮卿笑了笑,接過來君麒玉的衣冠,這是新制的,紅色朝服,上面只有基礎的金龍繡樣,冠冕也是,花式簡單。

“小笛,下次讓制衣局把紋繡弄得華麗一些,不必太簡樸,麒玉喜歡花團錦簇的,越誇張越好。”

小笛應諾道:“是……公子您怎麽知道?殿下跟您說的?”

“我當然知道,他這個人轟轟烈烈的,可不知道低調內秀是何物。”

君麒玉的喜好脾性,沒有人比宋禮卿更了解,他閉上眼睛都能畫出君麒玉的五官神态,喜怒哀樂的樣子他全銘刻在心裏了。

“那我去給您取藥來。”小笛小聲說,“昨日齊太醫送來的藥,都經由我手,也是我親自熬的,沒有旁人知道。”

宋禮卿點頭贊許。

“好。”

宋禮卿坐在榻上,端詳着君麒玉的睡顏,沒忍心叫醒他。

幹脆先把昨夜摔落在地上的桂花酥收拾一下,天青瓷盤還完好無損,就是桂花酥零零碎碎的,宋禮卿眼睛不太好,昏暗的環境下,他只能趴在地上,一點一點拾,用紙包把桂花酥屑裝起來。

不知道怎麽,他聞着桂花的味道,忽然很想嘗一嘗。

這個念頭抑制不住。

他知道這很髒,而且桂花酥放一日味道也變了,但他就是想嘗一嘗甜味。

宋禮卿拿起一枚,放進了嘴裏,木讷地咀嚼着。

完全不是小時候的香甜了。

他心裏太苦了,桂花酥也不管用。

“公子!”

是小笛的呼喊,宋禮卿才回過神來,他才發現垂到下颌的淚珠,袖子一抹,便恢複平淡。

“公子你……這糕點過了夜不能吃的,這天氣肯定壞了。”小笛心疼地說。

“嗯……這藥好腥啊。”

光是端着,便聞到了撲面而來的腥味,宋禮卿蹙了蹙眉。

“好像是一些補血的藥,我只認識鹿茸。”小笛說,“您試試捏着鼻子?我娘就是這麽叫我喝藥的。”

宋禮卿端着碗,鼓起勇氣,一口氣喝完了,他怕停下來就再難下咽。

可藥入腹中,像是喝了一碗生血,又腥又苦,宋禮卿喉嚨痙攣一下,他沖到痰盂前,全嘔吐了出來。

這動靜終于吵醒了君麒玉,他一睜眼便看到小笛在給宋禮卿拍背,然後是一陣陣難聽的嘔吐聲。

“你嘔吐不會去屋外嗎?弄得一股子藥味!我一早上的心情都被毀了。”

君麒玉走去桌前端起一杯茶漱口,嫌惡地瞧了宋禮卿一眼。

宋禮卿止住了惡心,擦去藥漬,收拾起狼狽。

“對不起,我……以後去外面。”

“還有以後?”君麒玉吐了一口濁氣,“你一個風寒能病到什麽時候?”

“很快的,很快就會好。”

宋禮卿走過去,笑臉相迎。

“麒玉,時候不早了,更衣上早朝吧。”

君麒玉忍着不悅,攤開手,任由宋禮卿一層又一層替他穿上衣裳,束上腰帶,系了玉佩,最後戴正朝冠。

二人面對面,宋禮卿只能踮着腳去替他調整。

君麒玉很适合玄色的衣服,顯得他精氣十足,恍若旭日。

君麒玉看着宋禮卿的臉,捏住他的下巴左右看了一下。

“一點小病就快死了似的,臉上都灰蒙蒙的,難看死了。”

宋禮卿沉默不語。

君麒玉放開他說道:“與其看病喝藥,不如多吃幾塊肉。你就是挑食,所以身體才不強健。”

宋禮卿心裏小小地雀躍了一下,他把這話當成是君麒玉的關心。

“你還記得我不喜歡吃葷腥。”

小時候宋禮卿帶去書院的膳食都是葷素搭配,而葷菜基本上用來孝敬君麒玉的肚子了。

“随便你。”

君麒玉又回到漠然的神情,闊步離去,小笛端進來的早膳他看都沒看一眼。

宋禮卿連忙跟上道:“我送你去宮門外。”

“不必了,你又不是我爹娘,淨幹些老媽子的活!”

君麒玉撇開他,獨自走了。

宋禮卿跌坐在椅子上,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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