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将他歸還于我
宋青緊盯着宋禮卿,他雖然故作輕松,可眼裏的晦暗,精神上的萎靡怎麽藏得住?
他知道,宋禮卿委曲求全慣了,從小到大就沒在他面前說過一次委屈。
君麒玉對他偏見過深,能對他好到哪裏去?
“是嗎?讓爹看看你。”
宋青只輕輕捏了捏他的臂膀,便心沉了一下,宋禮卿的手臂瘦得宋青一只手便能握住,原本合身的衣袍,現在寬大松垮,他現在連衣服都撐不起了!
戎馬一生的宋青,驀然心疼得老淚盈滿眼眶。
“禮卿……你是不是生病了?啊?怎麽這麽瘦?”
宋青焦急地問,生怕他不說實話。
宋禮卿只能半真半假地遮掩。
“我生了一場病,不過現在好全了,爹……”
“等等!”
宋青抓住了他一直藏在袖袍裏的手。
當宋青把宋禮卿的手捧着,看仔細時,那剝落的指甲和結痂的傷口,讓宋青仿佛被人在心髒上抽了一鞭子。
“這……這是怎麽弄的?是……是太子?”
“不是!是我不小心傷到的。”
宋禮卿否認,卻掩蓋不住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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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了然了。
“禮卿……你為了爹,為了宋家門楣,委身做了個皇太子妃,都以為你爬上枝頭變鳳凰,可你入了麒麟府,沒過一天的好日子,對嗎?我只以為太子殿下總有跟你解清誤會的一天,沒想到換來的是這種糟踐!爹只要你一句話,你肯不肯跟我回家?”
宋禮卿看他神色鄭重,是寧可忤逆皇帝了。
可是自己回家又能怎麽樣呢?
他本來就是将死之軀!
為了餘下的短短時日,再賠上一整個家族嗎?
“爹,你千萬不要沖動……我已經是麒玉的人了,是禍是福,我今生都只他一人。”
宋青看着他搖頭:“你……這絕不是你的心裏話。”
宋禮卿慚愧得頭埋得很低,只有愧對。
“您……您就當我執念太深,養了一個不孝的兒子吧。”
宋青揚起手,但哪裏打得下去,最終無力地垂下來。
“剛把你帶回家的時候,你也是像現在這樣瘦,那麽小小的一團,明明餓得面黃肌瘦,給你吃的,你還藏一半在枕頭下,總擔心沒有下一頓,那麽小的孩子心裏總藏着憂患,你小爹爹總擔心你長不成,呵呵,現在好不容易長大成人,金榜題名……禮卿,你太過懂事了。”
說完,宋青毅然決然站到了君麒玉面前。
“太子殿下。”
君麒玉一直觀望他們父子倆悄聲細語,看宋青怒氣沖沖的樣子,多半是宋禮卿告狀挑撥了。
“将軍有何指教?”
宋青和他直視,質問道:“禮卿入麒麟府,是做了違背祖德的事?還是犯過什麽不可饒恕的過錯?殿下要将他糟踐得瘦骨嶙峋!傷痕累累?”
“宋将軍是在興師問罪?”君麒玉橫了宋禮卿一眼,說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宋禮卿生一場病,難不成也怪在我的頭上?我請了全太醫院的太醫,吩咐他們盡心醫治,現在也痊愈了……宋禮卿如何跟你告狀的,我還蒙冤呢!”
“敢問禮卿生病時,殿下在哪?”
“我在……”君麒玉頓了一下,“我是沒有陪侍在側,但我派了好幾個使喚奴仆照顧他,太醫也從不離身。”
“他是你的枕邊人啊!他生死攸關,你難道不該親自照拂嗎?”宋青怒道。
君麒玉冷下臉來,說道:“宋将軍不是不知道裴星煦當衆求婚之事,這是狠狠打我的臉!他和裴星煦做出如此茍且之事,我貴為景國太子,連生幾天氣的權利都沒有了?!”
宋青不了解原委,啞口無言,只氣得胸膛起伏不定。
“好……好,殿下是儲君,萬事無錯。”
君麒玉哼了一聲。
“宋将軍在西域對我照拂有加,又有師徒情分,我是看在将軍的份上,沒讓他這些醜事傳出去。”
宋青頹然擺手。
“罷了,殿下如果對禮卿有這麽多不滿,那就您将他歸還于我吧……”
砰——
一聲巨響打斷了宋青的話,也打斷了舞樂,所有人都齊齊看去了同一個方向,方才好好端端,飲酒作樂的玄帝伏在案桌上,無聲無息,兩尺的酒掉落在地上。
君麒玉驚愕了一眨眼的時間,便第一個反應過來。
“父皇!”
君麒玉扶起玄帝,看到了他口中吐出的血,腦中空白一片。
在君麒玉心目中,威風凜凜的玄帝永遠都是堅毅不倒的九五至尊,別說吐血昏迷,就是生病都極少。
君麒玉叛逆,就是因為他覺得他永遠逾越不過玄帝這座大山。
玄帝竟然在萬壽節宴上,重傷昏迷!太和殿頓時亂成了一團,太監宮女叫的叫,喊的喊。
“有刺客!”
“護駕!”
玄帝的親衛早已經沖進來,持刀圍住所有人。
君麒玉探了玄帝的手腕,脈搏微弱,他滿眼提防地掃過衆人。
“快傳太醫!”君麒玉下令道,“太和殿所有人禁止出入,違者格殺勿論!”
衆人皆噤聲不敢亂動。
太醫來得很快,一群人開始手忙腳亂地診治。
君麒玉抓着一個老太醫,急怒着催促:“快說,父皇怎麽樣了?”
宋禮卿攔住了君麒玉。
宋禮卿細語道:“等等!麒玉,去內殿吧,若是有萬一……”
“胡說八道!父皇他不會有萬一!”
君麒玉奮力甩開他,但宋禮卿幾句話提點了他,君麒玉頭腦冷靜下來,才想到宋禮卿的用意。
玄帝是景國支柱,如果真有什麽噩耗,景國等于垮了一半,在場不說那些鄰國使臣,就是這些王侯将相,都個個心懷鬼胎,消息一旦傳出去,多半要生出大亂!
“去……去內殿!”
衆人都眼巴巴看着玄帝被擡進了內殿,至于他們是擔憂聖體,還是翹首以盼,就不得而知了。
內殿清靜了許多,太醫很快給了答複。
“皇上是中毒昏迷。”
“中毒?”君麒玉疑心道,“父皇的一飲一食皆先由銀針試探,怎麽會中毒?”
老太醫不敢亂說,只道:“齊太醫師從扁神醫,他精通此道……”
齊邈答道:“世上有的是遇銀不黑的奇毒,銀針并非萬無一失。毒的來源,恐怕要将皇上方才所有用過的食物一一查驗,才能知曉。”
“好,你們照齊邈說的去驗……齊邈,你快給父皇解毒!”
齊邈一臉難色。
“不知道毒藥種類,臣不敢亂用藥。”
君麒玉抓了抓頭發,只能等太醫的驗毒結果。
宋禮卿遠遠地看着嘴唇已經開始發紫的玄帝,嘴裏吐出的血已經呈黑色了。
“麒玉。”宋禮卿道,“宴席上,酒水菜肴全部出自禦膳房,所有人都吃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若是有人單獨下毒,一定是貼身伺候的。”
君麒玉豁然開朗。
“對!把大太監,以及經過手的宮女太監全部抓起來!”
宋禮卿忙又道:“我的意思是,不妨從唯獨只有皇上吃過的東西着手……那盒壽桃。”
玄帝席面上,沾過口的飲食全部被拿進來,一群太醫忙碌地用白鼠一一試毒。
結果卻是衆口一詞:“沒有。”
“壽桃呢?”
君麒玉說話有些顫抖,因為那盒壽桃,是他獻給玄帝的。
“也沒有。”
“都沒有毒?!”君麒玉不可置信,發怒道,“你們這群庸醫!父皇遭人暗害,連個來源都找不到嗎?要你們何用?!去,将貼身伺候父皇的宮女太監,全部拉去天牢,重刑拷打!”
宋禮卿嘴唇嗫嚅,想阻攔君麒玉。
但他知道,君麒玉此時擔憂他父皇失去理智,聽不進勸的。
如果是他的父親要被人害死,他也會掘地三尺找尋兇手。
幾十個宮女太監嗚呼哀哉地被拖進了天牢,一片叫冤求饒聲。
君麒玉頹喪地坐下來,看着太醫用着一些普通的解毒之法,但毫無進展,玄帝不僅沒有解毒,反而印堂越來越黑,脈搏氣息越來越微弱。
“父皇……”
君麒玉一籌莫展,越想越急躁。
“殿下,找到毒源了!”
齊邈驚聲喊,他指着一籠白鼠,那籠白鼠全部吐血死亡,旁邊是那一盒壽桃。
“是……壽桃!”君麒玉總算展露一些松懈,“齊邈,你快查驗是什麽毒藥,你若救了父皇,要什麽爵位賞賜我都給你!”
“臣自當竭盡所能。”
君麒玉忽然鳳眼一凝,想到了什麽,徑直出了宮殿,騎上他的汗血寶馬,飛馳出宮,回了麒麟府。
行樂齋的門是被踹開的。
胡奴兒沐浴完,正在給衣裳焚香,只聽見哐啷一聲響,就被抓住了喉嚨,抵到了牆上。
“賤人——”
他面對的是怒火滔天的君麒玉,胡奴兒被掐得無法呼吸,臉憋得通紅,多一秒便會窒息而死。
君麒玉将他甩在了地上。
“咳咳……”
胡奴兒捂着嗓子咳嗽起來。
“說,為什麽要毒害我父皇?”君麒玉惡狠狠地問,“爺在西域饒了你的賤命,讓你活到今日,給你寵幸,在麒麟府你比皇太子妃還風光!爺賜給你的還不夠多嗎?”
胡奴兒滿臉驚愕和恐懼,抱着君麒玉的腿哭起來。
“爺……您說什麽我不知道啊?什麽毒害皇上……我毫不知情!爺對胡奴兒的恩賜,胡奴兒一直銘記在心,怎會害您的父皇呢?”
作者有話說:
前方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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