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你還要這樣一直等下去嗎?
胡月兒稀裏糊塗差點在君麒玉手裏丢了性命,驚魂未定。
而方才還怒火滔天的君麒玉,此時卻平靜下來,盯着她的嘴唇看……
“殿下……”
胡月兒茫然不解。
“別動。”
君麒玉看着她已經垂到下颌的一滴血,皺了皺眉,然後伸出手指,飛快地擦掉這一滴血。
差點,差一點點就掉在宋禮卿的禮袍上了。
好在沒有弄髒。
胡月兒下巴被他觸了一下,身上卻毛骨悚然,剛才要殺人的也是他,現在做出這麽暧昧柔情動作的也是他。
胡月兒完全猜不透,他現在到底在想什麽?
“殿下……我知錯了,我不知道這婚服,這婚服不是給我準備的。”
胡月兒被吓壞了,雙膝還是軟的。
她泫然欲泣,當下就要跪下認錯,至少保住命再說。
但君麒玉抓住了她的肩頭,不讓她跪下去。
“把禮服脫下來。”君麒玉吩咐道。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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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月兒哪敢不從,急急忙忙地摘下頭上的金玉冠,又手忙腳亂地去解扣子,可她越急越解不開,用力扯着扣子,害怕得直發抖。
“慢一點。”
君麒玉看得揪心,捏住胡月兒肩膀的手指便用力一些。
胡月兒單薄的肩生疼,好像骨頭都要被捏斷。
“是……”
胡月兒總算是順利将禮袍脫了下來,交還到君麒玉的手中,她心有餘悸地抹着眼淚。
君麒玉将禮服挂在手上,細心地去撫平每一個褶皺。
“殿下,如果您嫌棄我弄髒了,我可以親手替您洗幹淨。”
胡月兒趕忙讨好。
君麒玉才擡眼眸來,目如深淵。
依他的脾性,他一定要處死這個不知進退,冒冒失失的女人。
弄得宋禮卿禮服上全是一股雜亂的香料味。
胡月兒如芒在背,腳像釘在地上一般,動彈不得。
“你還站在這裏幹嘛?”君麒玉沉聲道,“滾遠一點。”
語氣雖然不善,但好歹是撿回了一條命,胡月兒如蒙大赦,施禮的時候打了一個趔趄,逃也似的地告退了。
君麒玉坐到了床邊,這衣服上沾染的香氣好一會兒才消散。
“禮卿,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胡亂殺人……如果你在,肯定讓我放她一馬。”
“這樣好的日子,咱們不見血腥。”
君麒玉側卧在床上,将宋禮卿的禮服抱在懷裏,上面其實早就沒有宋禮卿身上清雅的味道了,可君麒玉仿佛貼着就能聞到。
一滴淚從他的眼角垂落。
這一個不眠之夜,君麒玉放任自己陷在思念裏,翌日,君麒玉從主院出來時,臉上一點都沒有倦容,反而是精神抖擻,仿佛真的就是一個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新郎官。
他走到書房時,小笛呈給他一個蜜蠟紙封。
“殿下,這是一大早樓蘭的信使送來的,說是一定要您親啓。”
“嗯。”
君麒玉打開信封,裏頭是一張請柬。
“新婚請柬?”
君麒玉愕然片刻,然後就把請柬放回信封,丢到桌子上。
“裴星煦要舉行婚禮,邀我去喝喜酒……”君麒玉皺着眉說道,“他倒是這麽快就有可以新婚的意中人了,我還以為他愛禮卿多麽深,至死不渝呢。”
小笛小聲問了一句:“樓蘭王要迎娶王後了?”
“嗯。”
君麒玉心緒複雜,沒了裴星煦這個情敵,他應該高興才是。
但他又莫名有些憤怒。
小笛也失落地說:“裴殿下以前對……對公子很好的,沒想到也已經把公子忘了。”
“有些人不過是嘴上說得好聽而已。”君麒玉冷笑一聲說,“從一而終不是幾句花言巧語就能做到的。”
小笛嘀咕問道:“殿下為什麽這麽生氣呢?”
“我是氣他才不過兩年,他就能把禮卿放棄掉!”
君麒玉壓着怒聲說,裴星煦這麽做,就好像在表示,宋禮卿是可有可無的一般,時間一長,自然而然就淡忘,找個人代替掉。
“呵呵。”
君麒玉又覺得自己可笑。
他這麽激動憤怒幹嘛?
“也是,他們樓蘭王族的人,壽命不長,還不趕緊成親生長,他們王族就要斷了香火了,迎娶王後也無可厚非,我該去給他送一份大禮恭賀。”
君麒玉讓人去庫房備了許多份價值連城的珍寶,裝了兩大箱子,一起随君麒玉的馬車離開景國,去往樓蘭。
君麒玉在西北的麒麟府離得近,三日後便到了樓蘭王都,進入王城之內。
君麒玉看到裴星煦的第一眼,便驚愕了一下。
他們一年多沒見,裴星煦整個人……看起來很不好。
以前好歹是個氣派雍容的王族,還算有幾分潇灑倜傥的氣質,現在卻臉色蒼白,精神恹盹,一頭黑發看起來幹枯毛躁,暗淡無光。
裴星煦看到君麒玉,露出不溫不火的笑。
“太子殿下,真是許久不見。”
裴星煦不禁心裏感慨,他每見君麒玉一次,君麒玉都有很大的改變,可能是年歲也在增長,君麒玉稚氣全無,氣度沉穩內斂,雖然眉宇間帶着淡淡的愁思。
“太子殿下來早了呢,我的婚禮還有十日。”
君麒玉笑了笑,說道:“提前來顯得我的誠意,咱們好歹算半個知己,自然不能來晚了,也好提前見見你的……王後。”
裴星煦翡翠色的眸子凝了凝,笑意不減。
“這個不急,有的是機會。”裴星煦伸手請道,“舟車勞頓,太子殿下快入座,喝口茶歇歇。”
君麒玉端起茶來,抿了一口。
這是從景國販來的紅茶,但是西域人不喜歡茶的苦味,又加糖又加奶的,弄成四不像的茶湯,君麒玉以前在西域當水喝,還能飽腹,現在反倒越來越不喜歡這種甜膩,便放下了杯子。
裴星煦心細,看到之後便叫來仆人。
“去換一盞桂花茶來。”
仆人立即照做,不多時就呈上來熱茶。
“香氣馥郁,茶味雅正。”君麒玉品了一口說道,“是京城香蘭茶坊的出品。”
“太子殿下眼光毒辣。”裴星煦笑道,“我從京城的茶坊買一次不容易,舍不得喝,一罐我要慢慢喝上半年的。”
君麒玉又道:“桂花茶算不上極品好茶,也并不珍稀。”
“喝茶嘛,味道在其次,主要在于喝的心境。”裴星煦嘆道,“我時常懷念在景國京城求學的日子,歷歷在目難以忘懷,我還記得一到八月,景國京城都是金桂,新下的桂花做出來的桂花酥最好吃……咳,咳咳!”
裴星煦用帕子捂着嘴咳嗽起來。
君麒玉知道他懷念的不是桂花酥,而是喜歡吃桂花酥的人。
聽裴星煦喉嚨裏咳嗽時的嘶聲,便知道他的病一直沒好,而且咳得越來越嚴重了。
“看來你也沒找到血苁蓉。”君麒玉悶聲說。
“呵……”
裴星煦笑了一聲。
君麒玉不免失落。
已經找了那麽久了,派出西北軍幾乎掃蕩了整個西域大漠,又金銀懸賞,到今日都無血苁蓉的消息。
反倒是一些奸詐之人提着假血苁蓉,想換到懸賞,被君麒玉個個賜了杖罰打走。
“難怪你要立後,延續香火。”
裴星煦擺了擺手。
“我不會有後嗣。”
“嗯?”君麒玉靜待下文。
裴星煦站起來,從奶娘手裏将一個小孩童抱過來。
這小孩只有一兩歲,剛到咿咿呀呀學說話的年紀,裴星煦故意讓他自己扶桌站着,他蹒跚走去伸手拿桌上的果品糕點。
君麒玉看他面色粉嫩,眼睛黑亮,一團肉乎乎的,兩只小胖手抓起一塊糕點,張嘴露出小小的門牙,眼睛也彎起來,發出咯咯的清脆笑聲。
君麒玉麻木的心裏竟生出些柔軟來,實在是這小孩童過于可愛,招人喜歡。
“我成親不為香火。“裴星煦把小孩抱過來說,“我的王位會傳給官生。”
君麒玉有些驚訝,小孩養得粉雕玉琢的,可見裴星煦在他身上下了不少精力。
“你們樓蘭人重姓氏血統,他可是一個中原人。”
“這正是我的難處。”裴星煦肅然地看向君麒玉說,“說不得,到時候還得仰仗你景國太子幫襯一把,幫他守住這王位,也是幫我守住這樓蘭。”
君麒玉笑着搖了搖頭。
“真是世事荒唐,你求一個敵國太子替你守住江山。”
“是挺荒謬。”裴星煦也笑起來,“我又能求誰呢?當然,你到時候如果想将樓蘭收下,也盡管來取,我無力阻止,對你而言如探囊取物一般簡單。”
君麒玉劍眉動了一下,說道:“你倒是看得開。”
“看不開又如何?聖賢都說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裴星煦喟嘆一聲,“樓蘭一直搖搖欲墜,早就氣數已盡,只是偏偏到了我手裏而已,父王也知道,我不适合當一個君王,他應該不會太責怪我。”
裴星煦看官生拿着糕點啃咬不動,替他掰下一小塊。
“那你呢?君麒玉。”裴星煦擡起頭問道,“你還要這樣一直等下去嗎?”
“我從來沒有動搖過。”君麒玉沒有一絲猶豫,“哪怕是守着那望不到頭的黑夜,期盼那永不到來的黎明。”
作者有話說:
抱歉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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