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世上不止有他君麒玉

簫太子看向君麒玉的眼神都變了。

“怎麽會有人……身受這樣傷還活着……”

君麒玉的胸口有一記穿透身體的刺傷,背後的刀傷深可見骨,腹部的豁口還在淌着血,他明明已經殘破不堪,好似再多流一滴血就會立即斃命,但他就是浴血站着,仿佛是一個打不倒殺不死的魔鬼。

簫太子從未和君麒玉打過照面,但暗中将君麒玉的一切,事無巨細探悉得一清二楚,君麒玉并未展露出什麽治國的才能,聽聞他行軍打仗戰無不勝,多半是靠一身蠻橫武力,簫太子是很不屑的,只覺得他是個粗蠻之人,頂多也就随軍打打仗,什麽西域魔頭,不過是徒有虛名。

但如今看來……君麒玉最最讓人膽寒的,是狠。

他身上有一股悍不畏死的狠戾。

狠得令簫太子都心生涼意,手腳泛冷。

“如果他今日不死,從今往後便再無本太子的出頭之日!”

這種人,是千萬不能留下的!

“殺了他!殺了他!!”

簫太子叫嚣起來,命所有人一擁而上。

簫太子已經沒有任何念頭了,只有殺意,他知道君麒玉這種人,不能讓他有任何喘息的機會!否則後患無窮!只要給他一個死灰複燃的機會,死的将會是自己!

“君麒玉,本太子勸你盡早伏法受誅,還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簫太子話音剛落,一支樓蘭騎兵靠近,不消一會兒,就将所有人圍困住。

他暫時讓死士們停下進攻,靜候着裴星煦的動向。

幾個景國幸存的文臣頓時如獲新生,一個個喜極而泣。

齊老大人高興地喊道:“殿下!是樓蘭王!樓蘭王的援軍到了!”

君麒玉側耳聽着陣陣馬蹄聲,并未露出多少輕松,還是保持着防禦的姿态。

“禮卿……禮卿也在嗎?”君麒玉只關切一人。

齊老大人尋了一眼,回道:“在,他随樓蘭王一起來的!定然是來救我們的!”

君麒玉才嘴角提起一絲笑意。

禮卿一定是來救他的。

說明他關心自己的生死安危,這就足夠了。

君麒玉并不信任裴星煦,但他無條件信任宋禮卿。

宋禮卿是和裴星煦同乘一匹馬來的,他聽着風沙呼嘯,聞到了風中很重的血腥味,不由得抓緊了缰繩。

“他……他死了嗎?”

宋禮卿吞咽了一下唾液,緊張地低問。

裴星煦冷然看着渾身是血的君麒玉,他倒是希望他們趕來時,君麒玉已經只剩下一具屍體。

“沒有,不過很快了。”

裴星煦木然地答道。

“他現在受了很重的傷,護衛已經全部死光了,只剩下他一個人,他還要面對幾十個殺手,君麒玉已經是強弩之末,他必死無疑。”

宋禮卿遲鈍地發現裴星煦的語氣不對。

因為他這口氣涼得令宋禮卿心驚。

“星煦哥哥……”宋禮卿不安地喚了一聲。

“你現在是不是很害怕?禮卿,害怕他會死?”

宋禮卿無法作答。

他只是嗫嚅道:“你說你來救他的……”

“是。”裴星煦閉上了眼睛,嘆息一般說道,“但凡……但凡你對他稍微漠視一點點,或者說一句他的生死與你無關,我可能都會救他。”

宋禮卿張着嘴,訝然得說不出話。

“咱們就在這兒,親眼看着君麒玉死,他從這個世界消失,你便能不再畏懼不再留戀。別怪我,禮卿,這是你和他徹底分別唯一的方式。”

裴星煦對他語氣溫柔依舊,卻十分殘忍。

一瞬間,宋禮卿覺得裴星煦徒然變得陌生。

他應該是最溫文爾雅,最良善之人,所以宋禮卿将他視為可親近之人,可身邊的裴星煦,如此極端冷漠,跟自己熟悉的裴星煦判若兩人。

“星煦……你不是這樣子的。”宋禮卿喉嚨澀啞,“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我沒有變。”

裴星煦堵住他的話。

“我只是想争取一些東西,比如你,禮卿,我從來沒有和任何人争搶過,對吧?是君麒玉陰魂不散,我捍衛自己的愛,有錯嗎?”

“我們兩個……和他沒有關系的。”

宋禮卿神智受損,有很多話不知道該怎麽說,心裏焦急,就更加詞不達意了。

但裴星煦明白他所想,從後面環住了他的腰。

“沒有關系嗎?可為什麽你心跳得這麽厲害呢?禮卿,別再為了他跟我說謊話,好嗎?我會傷心的。”

宋禮卿不知道裴星煦為什麽要說“再”。

他明明沒有為君麒玉撒謊過。

“我……不撒謊……”

這一次,宋禮卿心虛了。

“好,那你誠實地告訴我,你愛的人是誰?”裴星煦在他耳邊輕語道,“只要你親口告訴我,你只愛我一個人,我馬上命人就營救君麒玉。”

宋禮卿的身體僵住了。

他原本将裴星煦當作最親近的人了,可這一刻,愛這個字卻變得無比沉重艱澀,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如果答愛的是君麒玉,君麒玉在劫難逃。

他若是答愛的是裴星煦,即便是真心也顯得虛僞。

而自己掙紮在兩個男子之間,居然連愛誰都分不清,就更加卑劣。

“我……”

宋禮卿腦子裏一片混亂,他已經分不清是非對錯了,他不願意面對的重重往事席卷而來,讓他頭痛欲裂。

千萬種情緒哽塞在心頭,撐得他心髒幾乎要炸裂。

宋禮卿極度崩潰,他忽然一下撥開了裴星煦的手臂,從馬背上跳下來,他站立不穩,跌在沙土中。

裴星煦沒料到他會掙紮開,也跟着躍下馬,将他抱起來,擁在懷中,卻被宋禮卿推開了。

宋禮卿身體抖得連聲音都發顫。

“我……不要他死。”

這是他本能,也是潛意識的回答。

“你要去救他?”裴星煦聲音幹啞了。

“嗯。”

宋禮卿鄭重點頭。

無邊的怒火将裴星煦僅剩的憐惜淹沒了,他緩緩解開了宋禮卿覆蓋眼睛的素布。

夕陽刺痛了一下宋禮卿的眼睛,他不适應地半眯起來。

“禮卿。”

這一聲,夾雜着心如死灰的失望。

“你看看我,世上不止……不止有他君麒玉,還有我裴星煦。”

宋禮卿睜開眼,他感受到了清晰的光,如血的霞光映着裴星煦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以及他垂在下颌的一顆絕望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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