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車裏,氣氛沉默而尴尬。

謝珩在副駕,臉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謝以朝則和陸溪在後座,一個玩手機,一直面無表情地目視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一家子在鬧什麽司機不清楚。

但他有點緊張。

因為避讓電動車踩了下剎車,司機咽了咽口水,很努力的開穩,但車身還是輕微晃了晃。

其實坐在這輛改裝過的豪車裏感受并不明顯。

但太太沒系安全帶,還暈乎乎着,她歪了歪,及時被身旁的男人扶住。

謝以朝輕聲啓唇:“開穩一點。”

語氣不重,卻讓人感到十足的壓迫感。

謝珩嗤一聲,司機怕他老爸,他才不怕呢。

以前,他對謝以朝或多或少還是有些畏懼,一是出于他父親的身份,二是他老爸太強大,總是高高在上,仿佛無所不能,他甚至摸不透父親的想法。

現在不同了。

自從有了陸女士,說句不好聽的,他爸那是越來越像個人了。

有人氣。

就算他在外面人五人六,什麽首富企業家,回了家也得被陸女士批評。

老婆矯情,也得配合,當苦力抱她上車。

就算被摸着臉調戲了,也不能發火。

哈哈哈!

連他都不如呢!

謝珩覺得今晚那三千多花得不要太值!這可比什麽戲劇都好看多了。

“我……沒事了。”陸溪腦子一晃,瞬間清醒了很多。

她沒真喝醉。

只是微醺,不至于喝到理智都沒有,剛才摸男人的臉,那是話到了嘴邊不吐不快。

摸一下臉有什麽,又不會掉塊肉。

陸溪坦然而且理直氣壯。

但是現在摟着……似乎沒那個必要?

謝以朝垂眸,目光落在她身上,淡而深遠,語氣卻是聽不出情緒:“你醉了,不要亂動。”

陸溪:“……我沒醉。”

她有必要為自己正名。

不與喝醉的人論短長。謝以朝抿了下唇,手上微微施力,剛好讓她可以靠在他肩膀上。

男人身上有種讓人安心沉靜的冷香。

陸溪眨了眨眼,覺得這麽靠着挺舒服,于是就這樣乖乖靠着。

謝珩從後視鏡看到這一幕,突然感覺自己有點多餘。

“咳、咳咳——”他故意發出大聲,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揶揄。

謝以朝看一眼他藍得發亮的後腦勺。

“還沒問你,出來吃飯就吃飯,怎麽讓她那麽多酒?”男人沉聲質問。

少年肩膀一僵,接觸到父親淡漠的目光,卻無形中透着威嚴,他到底還是有點懼怕的,小聲嘀咕了句:“她喝的米酒,誰知道那也能喝醉?”

要是在游戲裏,他高低得罵一句“又菜又愛玩”。

但現在,菜的是陸女士,可她能在老父親嘴邊拔毛,把他的總裁老爸當人肉靠墊使,挨罵的卻是他。

但這回以後,他是徹底記住了。

陸女士人嬌氣,出來得好生伺候着。

不能太吵,她會暈。

不能沾酒,她是一杯倒。

……

到家後,時間還早,傭人都沒睡,謝以朝吩咐人給陸溪煮一碗解酒湯。

陸溪覺得他誇張了點,扯了下他的衣袖:“沒事了,我就是微醺,現在清醒了。”

謝以朝不以為然地說:“喝了會舒服一點。”

說完,順便牽起了她的手,将謝珩抛在身後,徑直朝電梯的方向走去。

陸溪微微一怔。

眼神向下,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心裏微微一動。

他們是夫妻,牽個手也沒什麽,但他們很少牽手,除了在婚禮上,以及婚後一些公開場合。

陸溪一直覺得,牽手是比擁抱,親吻更浪漫的行為,古話才會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但他們是聯姻,本就沒有愛情,沒事牽手,她反而要懷疑他鬼上身。

可現在似乎有所不同。

男人的手心幹燥溫暖,傳出令人安心踏實的感覺,陸溪緩緩看向他側臉,雖然依舊英俊,棱角分明,但他已經不再年輕,沒了二十出頭的銳氣,變得更體貼了。

現在的謝以朝,已經是別人眼中的商業大鱷,要財富有財富,要權勢有權勢,恐怕是跺一跺腳,商界就要經歷一番地震,許多人怕他,敬他,陸溪卻覺得,比起以前,她還是更喜歡現在的謝以朝。

回到房間。

謝以朝知道,陸溪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要洗澡,他先解了西裝,将領帶也松開,摸了摸陸溪的額頭,感覺溫度沒問題,這才說:“今天就別泡澡了,淋浴吧。”

陸溪“嗯”了聲,這點常識她還是有的,她又不是傻鵝子。

謝以朝看着她,在橙黃色暖光下,目光幽深,冷峻的臉龐也覆上一層暖意。

他的手順着她額頭劃下,最後停在她左臉,大拇指指腹輕輕摸索了幾下。

她的臉柔軟,吹彈可破,手感很好。

謝以朝原本沒多想,只是想探她溫度,可剛才不知怎麽的,被她明媚又驕矜的眼神看着,心裏忽然一亂,沒管住手。

而現在,錯也錯了,他竟有些不想撤回手。

陸溪:?

這是在報複她剛才的調戲?

大男人,不至于這麽玩不起吧?

謝以朝到底自制力驚人,他不動聲色地垂下手,也壓下眼底那一絲異色,鎮定道:“以後在外面盡量少喝酒,除非有我在。”他頓了頓,“小珩在也行。”

“……知道了,我有分寸。”

陸溪和他錯開眼神,擰了下眉。

只不過,男人太過無微不至,她心裏忽然有些異樣。

冷不丁地,想到了她從一部戀綜裏學到的一個詞:爹系男友。

那謝以朝現在豈不是……爹系老公?

睡了一晚上,如往常般相安無事。

陸溪這天卻起了個大早,連謝以朝都覺得意外。

她實在是有些亢奮。

想到自己要搞事業,創建自己的品牌,設計她喜歡的衣服,她就激動得睡不着。

但她只是醒了,沒起床,眼看着謝以朝起床換衣服去跑步,回來又沖了個冷水澡,精神奕奕的上班去了。

陸溪:“……”

手機忽然開始燙手。

跟他比起來,她好像有點太鹹魚了。

人家已經到了巅峰,還那麽有自制力,跟他一對比,她簡直像個空有白日夢的鹹魚學渣。

她忽然有些理解,為什麽謝珩面對他老爸,總是壓力大了。

等到早餐時間,她跟謝珩在餐桌上碰面,她忍不住扯了扯唇。

這都十點了。

正常的高中生起得早,睡得晚,一心學習,再看他,毫無緊迫感,這個點才起,還精神抖擻,一看就知道睡眠過分充足。

他才是學渣,她最多算是鹹魚。

吃了早飯沒多久,許嘉銘來了家裏,還有楊一晗。

她帶來了一瓶美酒,和一份包裝精美的巧克力,“前兩天在歐洲拍戲,朋友的酒莊送我的,我嘗過,味道不錯,巧克力也是當地的。”

楊一晗知道,謝家不缺這些東西,只是一份心意。

陸溪昨晚剛因為酒,鬧了點笑話,她接過系着香槟色絲帶的紅酒,勾唇一笑,讓傭人拿去收好。

至于巧克力,當場就拆開一起吃了。

“是來找小珩的?”陸溪讓傭人去叫他下來。

那家夥吃完飯就回房間,也不知道幹什麽去了。

許嘉銘一貫的溫和有禮貌,今天也是一副幹淨陽光的打扮,那頭黑發剪得利落,看着十分清爽。

他笑着點點頭。

謝珩很快從樓上咚咚咚地下來,剛好此時,宋思揚也來了家裏,三個少年就一起出去了。

陸溪見過宋思揚,他家也住在別墅區,算是跟謝珩關系不錯的。

“我中午不回來吃飯。”謝珩說完就匆忙離開。

宋思揚見他明明在跟管家說話,卻怎麽看着客廳,喊那麽一嗓子幹嘛?

再看一眼他手裏的籃球,他有些詫異:“不是說去打游戲嗎,打球我還得回去換鞋。”

謝珩:“誰說打游戲,去你家!”

宋思揚:“去我家打游戲?也行!”

反正他爸媽白天都不在家,到時候再叫個外賣,可以愉快的開黑一整天。

許嘉銘看他一眼,如同看個傻子,還是被蒙在鼓裏,很可憐的那種。

他平靜地說:“謝珩要我給他輔導功課。”

“……”謝珩自覺有些尴尬,頗丢校霸的臉面,但在朋友面前,他也懶得在意那麽多校霸包袱。

反正從他拜托許嘉銘幫他補習的那一刻,他早就顏面掃地了。

宋思揚:???

啥玩意兒?

他一臉懵逼地拿出手機,翻出昨晚謝珩給他發的消息。

定睛一看,臉都綠了。

【明天借你家用用,許嘉銘給我輔導。】

他昨天在吃飯,就掃了眼,看成了“許嘉銘給我輔助”。

“……”

搞半天不是輔助,是輔導?

他好生郁悶。

他珩哥最近到底抽了什麽風?

三人來到宋家。

謝珩之所以選這裏,就是圖這裏在別墅B區,離得遠,而且宋思揚爸媽跟他家沒來往,不用擔心洩密,否則他直接去許嘉銘家不完了?

但他還是醜話說在前頭,警告兩個人:“不準告訴任何人我最近在學習,否則朋友都沒得做!”

許嘉銘尋思,這是什麽丢人的事嗎?

就聽宋思揚拍着胸板,豪氣幹雲地保證:“放心吧珩哥,絕對不給你抹黑!”

“……”

許嘉銘抿了抿唇。

得,他這是掉進學渣窩了。

宋家有三個大書房,分別是他父母,和他自己用,也屬他這間最空。

宋思揚帶他們進去,看一眼謝珩,還是不敢相信,他問:“來真的?确定?這麽好的天氣不出去打球?”

許嘉銘把背包放下,拿出一份文件夾,裏面全是他針對謝珩的情況,整理出來的卷子。

他淡淡道:“當然,我收了報酬的,肯定認真負責。”

謝珩磨了磨後槽牙,“放心,我不賴賬,但你得讓我期中考試前進五十名!”

他不欠人情,答應了送一個球星簽名的籃球給許嘉銘,那球星已經退役,簽名版很難買到。

宋思揚:“……五十名那麽多呢?這太難了吧。”

“廢話!”謝珩嗤一聲,“偷偷的前進五十名,然後驚豔所有人。”

“……”

許嘉銘無言以對。

前進五十名而已,能驚豔誰啊……

謝家客廳裏。

陸溪把楊一晗當朋友,告訴了她前幾天路易斯大師的邀請,她打算拒絕,自己獨立設計。

楊一晗眼睛一亮,笑了起來:“挺好啊,你審美好,自己會設計,自己玩怎麽都行,”她頓了頓又說,“那老頭兒脾氣很差的,你不必受那個氣。”

陸溪倒不擔心這個。

她贊同楊一晗的前半句,她設計衣服,只為了自己開心,能賺錢最好,要是不能那就自娛自樂也行,反正她也不缺錢。

路易斯是她崇拜的大師,但他在業內的恐怖傳聞她也聽過不少,真的跟他共事,恐怕得累死她。

“也許有天我能穿上你設計的衣服走紅毯。”

楊一晗語氣真誠,陸溪聽得飄飄然,笑了笑,又皺起眉:“還沒想好怎麽開始,找工作室,請員工,都好麻煩啊。”

陸溪是沒工作過的。

她畢業就當了謝太太,沒吃過一天社畜的苦。

楊一晗想了想:“找謝總幫忙啊,這對他來說是舉手之勞吧。”

她跟謝以朝不認識,但他的大名聞名在外,她自然知道他的實力,給老婆辦點小事輕輕松松。

陸溪:!

對啊!

怎麽這麽簡單的辦法,她沒想到?幸好楊一晗提醒了她。

這就叫燈下黑,明明昨晚就跟那個男人躺在一張床上,她卻忘了跟他商量。

楊一晗能幫到陸溪,她也很開心。

中午她有工作,聊了兩句後她起身告別。

陸溪這時候給李助理打了通電話。

“等謝以朝有空了,讓他給我回個電話,我有事找他。”

李助理抿了抿嘴。

在這世上能對謝總這麽頤指氣使的,也只有太太了。

只是,謝總臉色不太美妙,沉着眸,在思索着什麽,眉宇間萦繞着一股不快。

每隔一段時間,葉氏的小公子總會送一份文件來,這是私事,連李潇都不知道是什麽。

每當謝以朝看完,總是這副凜冽面容。

李潇讓陸溪稍等,他敲門進去,謹慎地說:“謝總,您太太的電話。”

謝以朝吩咐過,只要是跟太太和少爺的電話,要第一時間告訴他。

“嗯,你先出去。”

謝以朝淡了神色,合上葉司盛送來的文件,裏面都是他請的偵探查到的瑣碎線索,雖然都沒用,但他隔一段時間,就會整理好了送給他一份。

謝以朝明白他的意思。

信息整合,也許他那邊查不到的,自己能有所發現。

這也是為什麽這些年他一直明白葉司盛的心思,卻沒做過什麽的原因,說到底,他也不過是一個可憐的,仰慕他妻子的男人,做事也算磊落。

就算他們立場對立,也算是個可敬的對手。

何況……他也稱不上對手。

“小溪?”謝以朝溫聲開口。

陸溪沒察覺他的異樣,興致勃勃告訴他自己的打算,沒半點糾結,直接大方的向他尋求幫助。

她一直以來,花他的錢都不帶考慮的,根本沒打算跟他客氣。

謝以朝當然不會拒絕。

他發現,聽見陸溪向他求助,心底忽然被什麽輕輕撫了一下,方才那些不快全被撫平了,還有種說不出的滿足。

還有成就感。

“我知道了。”他并不是喜形于色的人,聲音聽不出情緒,依舊克制。

頓了頓,謝以朝忽然輕聲說:“這樣好嗎,晚上我接你出來吃飯,再談細節。”

陸溪一怔:“晚上,出去吃飯?”

“對,就我們兩個。”

陸溪眨了眨眼睛,她握着手機,忽然從男人低沉的語氣裏意識到了那一絲暧昧氣息。

他的意思是要和她約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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