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一路上都沒人在說話,車停在公寓樓下,程斯蔚手機響了一聲。
“冉清遠讓你後天去醫院換藥。”不等沈峭開口,程斯蔚擡起眼,看着沈峭的側臉,“還是說換藥你也不需要?”
沈峭拉了手剎,臉上沒什麽表情,讓程斯蔚這句陰陽怪氣的話顯得很多餘。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程斯蔚跟沈峭一起坐電梯上去。公寓在頂層,一梯兩戶,電梯停了七八次,有人上有人下,中間人最多的時候,程斯蔚幾乎能聞到前面男人的頭油味。
電梯上行,程斯蔚被擠得動彈不了,他盯着電梯門上的倒影,他的臉映在兩扇門的中縫,五官被拉的很寬。沈峭站在角落,他個子高,沒有被其他人遮擋,所以程斯蔚看清了整個過程:沈峭垂着頭,左手從口袋裏拿出來,穿過人群縫隙,握上他的小臂,低低地說了句抱歉之後,把他拽到身邊。
令人犯惡心的頭油味消失了,電梯門上自己的倒影也消失了,程斯蔚站在沈峭身後,被擋的嚴嚴實實。程斯蔚的後背抵着牆,很涼,因為太涼了,程斯蔚朝沈峭那邊靠了靠,手背擦過沈峭的指尖,沈峭垂眼看了他一眼。
因為電梯裏的人太多,沈峭沒辦法躲開。
一直到層,電梯裏只剩下他們兩個,沈峭去按關門鍵,然後站到程斯蔚對面。就這麽一直到0層,門打開了,程斯蔚走出去,順着走廊盡頭往裏面走,沈峭很安靜地跟在他身後。
公寓已經有專人打掃過,東西都歸到原位,程斯蔚換完鞋,轉頭看着站在門口的沈峭:“只有一間卧室。”
“我睡沙發。”沈峭說。
“好。”程斯蔚不再看他,轉身走進卧室,關上門。
賀萊早在幾個小時前就催促他上游戲,程斯蔚戴上耳機,賀萊那邊很吵,程斯蔚皺着眉把音量調低。
“今天我叫了幾個打職業的一起,說什麽也得打上巅峰。”賀萊在那頭摩拳擦掌,隔了好久也沒聽見程斯蔚的聲音,他對着麥喂了幾聲。
“別叫喚。”程斯蔚說,“快點開。”
“行行行,今天程少爺很暴躁啊。”賀萊話裏的笑意很明顯,程斯蔚沒搭話,換完游戲裝備之後點了準備。
職業選手果然不一樣,賀萊跟程斯蔚幾乎沒怎麽操作就獲得勝利,除了有幾次,程斯蔚丢手榴彈的時候把隊友炸死一大片以外,一切都很順利。連着打了十幾把,程斯蔚聽見賀萊那邊有人說話,屏幕上賀萊頭像上的話筒消失了,停了幾秒,賀萊重新上線:“打完這把不打了,我爸要回來了。”
“嗯。”程斯蔚把游戲切出去,看了眼時間,已經快要十一點半了。
打了将近五個小時的游戲,沈峭沒進來過一次,也沒有說要吃飯。程斯蔚有點煩躁,敲鍵盤的聲音也變得更響。最後一把結束,賀萊迅速下線,程斯蔚關掉游戲,摘掉耳機,呼吸放得很輕,試圖聽到一點客廳的動靜。
沒有聲響。
該不會走了吧,程斯蔚站起來,走得很快,推開卧室門。客廳沒有開燈,黑壓壓的一片,程斯蔚在卧室門口站了一會兒,走到玄關。窗戶開着,外面的風很大,厚重的窗簾被風吹得鼓起來,像即将脫手飛走的氣球。
程斯蔚終于适應黑暗,往前走了幾步,在昏暗光線下,看到原本應該睡在沙發上的沈峭,現在倒在地毯上。程斯蔚站在那兒,只覺得自己喉嚨發緊,舔了舔下唇,程斯蔚終于勉強開口。
“沈峭?”
沒人應,沈峭還躺在那兒,程斯蔚踩着地毯走過去,蹲下身。沈峭還閉着眼,下巴掩在領口,從窗外漏進來的光線落在他臉上,好像液體,順着鼻梁流到鎖骨。以沈峭的警惕性來說,自己在旁邊看他這麽久,早該發現了。
程斯蔚伸出手,用手背碰了碰沈峭的肩膀,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有些異常的溫度。手剛觸碰到沈峭的額頭,一直閉着眼的人忽然擡手抓住程斯蔚的手腕,力氣很大,熱度燙的程斯蔚縮了縮手。
沈峭睜開眼,黑色瞳孔藏在陰影裏,手腕還被沈峭攥着,程斯蔚看着他,停了停說:“你發燒了。”
聽到程斯蔚的話,沈峭的表情有些呆滞,他松開手,撐着地板坐起來,很輕地咳嗽了一聲。走到廚房倒了一杯水,程斯蔚端着杯子回到客廳,垂眼看着沈峭,說:“我多管閑事給你倒了杯水,不知道你是不是也不需要。”
沈峭看起來有點懵,他擡起頭,看了程斯蔚一會兒,小幅度地搖搖頭。
程斯蔚的無名火無聲無息地消了大半,他把水杯遞給沈峭,同一時間,沈峭正準備站起來。兩個撞到一起,程斯蔚拿杯子的手不穩,手腕一斜,杯子掉下去,滿杯的水灑了他們兩個一身。
客廳沒開空調,程斯蔚身上已經開始出汗,他看了眼掉在腳邊的玻璃杯,又看了眼傻坐着沒動的沈峭。灑在沈峭身上的水更多,t恤沾着大片水漬,臉頰上也有,顯得人很狼狽。程斯蔚去卧室找了件新衣服,買了沒穿過,吊牌還沒剪。回到客廳,沈峭已經坐在沙發上,聽見動靜,動作緩慢地朝他看過來。
程斯蔚走到沈峭面前,小腿挨着沈峭的膝蓋,在這幾秒裏,他們共享體溫。
“衣服脫了。”
沈峭反應了一會兒,擡手捏着衣服下擺,把上衣脫掉。男生之間看對方的身體沒什麽大不了的,程斯蔚的視線掃過沈峭的腰,直接把新衣服套在沈峭頭上。動作不仔細,領口刮到沈峭腦袋上的傷口,沈峭很輕地皺了一下眉。
程斯蔚收回手,撿起地上的杯子,沖了一下之後又倒了一杯水。轉身走出來的時候,沈峭還是維持着剛才的姿勢,衣服就那麽套在頭上,看起來有點傻。
“你能不能好好喝水。”程斯蔚拿着水杯,低頭問。
沈峭很輕地點頭,幾秒之後,他忽然擡起手,拇指不輕不重地擦了一下程斯蔚的下巴。隔着窗外的亮光,程斯蔚瞥見沈峭指尖的水漬。
“把你弄濕了。”沈峭說。
應該就是在那麽幾秒裏,程斯蔚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手指開始發麻,順着某條血管一直往上,最後到達不該停留的某個部位。
沈峭談戀愛的時候,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子?
程斯蔚突然很想知道。
第二天早上五點,賀萊被電話吵醒,他看了眼來電顯示,嘆口氣接起來:“大哥,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你聯系一下那個董哥。”
“哪個?”
“金融公司的那個。”程斯蔚把手裏的紙巾扔進垃圾桶,“我借出去的錢收不回來,你幫我約他出來,我了解一下他們公司的業務流程。”
賀萊還沒完全醒,他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臨挂電話的時候,賀萊聽見程斯蔚那邊傳來稀稀拉拉的水聲。
“大早上就洗澡啊。”賀萊小聲念叨,程斯蔚沒理他,聽筒裏傳來一陣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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