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有意者(二十一)

“太子長琴!”洞內傳來粗犷的聲音連着地道都在搖晃,“還不速來送死!”

“這是?”聲音簡直要震碎常人五髒六腑,但明日能感覺這便是盤踞此處之前一直傳出呼吸的地穴妖物,只是如此渾厚的氣息,他一時間竟然無法辨析。

“鐘鼓……”少恭在對方喊出那一聲太子長琴時便認了出來,這種憤怒凄厲,在千萬年前,不周山自己認出悭臾忘記彈琴的剎那,也是這樣一聲怒喊讓自己驚覺失魂。

便是他撞倒不周山,以致蒼天闕漏,百姓罹難。

憤然行進,沒想到今時今日,會有機會和鐘鼓做個了解,父親要面壁千年,自己會流離百世,也是拜他所賜。

明日一見少恭竟然喪失了平日的淡然,便知道他是被怒氣沖暈了頭,不周山倒塌一案記載于諸多上古典籍,各有殊辭,然太子長琴緝捕悭臾耽于私情以致鐘鼓醒來不周山倒塌的一版他雖然只看過一遍,卻仗着過目不忘的本事在遇見少恭後反複思考過。

鐘鼓誕于盤古時期,甚至比伏羲女娲更為古老,況且本就是通天應龍,此刻竟然會出現在這裏,想到少恭獨去會有不測立刻跟上,可是少恭一時意起,乘奔禦風,竟如疾雷瞬身到了地穴最裏。

待明日趕到地穴盡頭,只見一片空曠,唯有地面一灘黑色水漬,似與外面那處墨池無異,只是,鐘鼓在哪兒?

一旁少恭已經幻化出金色古琴,只是上面的琴弦竟有十五弦,被少恭雙手按在手下,翻出一陣陣炫目光芒。

洞中氣息已經不再是一進一出而是不斷翻滾游走,深重的濁氣依然可視,少恭雙手執琴竟然不忘明日也在身邊,雖未看向明日卻朗聲說道,“明日,你且退下!”

誰知此言剛出便從空出刺出一道墨色直撲明日,明日只來得及一擡眼,墨色如刃已到眼前,連少恭也只來得及側目。

魔界生物最喜歡攻擊弱者,雖然明日修為不低,但是在上古魔物面前依然是個凡人,卻又能讓太子長琴分心,鐘鼓當然不會忘記,只要殺了他能讓太子長琴有片刻動搖,便已足夠。

然而濃烈的墨色在觸及燭光的剎那,燭光大盛而墨色消散。

明日拿着燭臺,仍舊站在原地,面無驚恐,甚至有淡淡笑意,站姿如松柏挺立,而少恭在看到明日無恙的一刻便已發動攻擊,一道道音波朝着墨色發出的地方湧去,引得周遭一片搖晃煙塵四起。

在燭光映照下,墨色巨龍終于在半空中顯出身形,緩緩落在地上,後肢與尾腹落在那墨色水漬裏,而上半身探起,漆黑的爪牙對着二人,銀灰色瞳眸裏露出興奮的表情。

“這個光芒,這個力量……你是浮雲城後人……不不不,浮雲城後人若是在此,絕不會讓這裏再有半分氣息流動,他們應該全部都死了才對!”鐘鼓聲音粗粝,只看着明日手上那盞燭臺,也可以加大了喘息用自己吐出的氣息吹着,果然燭火開始了搖晃。明日一看便知是小燭被拂動了元神。

“明日,帶小燭下去。”語氣裏已經全是嚴厲,明日也不說話,只是用手罩起燭火,慢慢走回甬道,将整個地穴讓給少恭和鐘鼓,恐怕後面兩人發出全力之時,小燭再受波及會傷及元神。

果然,自明日擡手相護,燭光也穩定了下來。

“哈哈,想不到浮雲城的法器現在也這般弱了!真是世事無常!”鐘鼓得意一笑,“太子長琴,你護着這個凡人,還想從他身上得到浮雲城法寶不成?別忘了浮雲城的東西整個天界誰也用不了!”

“哼,你無需知曉!”雙手快撥琴弦,将自身靈力融入其中一并像鐘鼓劃去,鐘鼓也不示弱,擡起尾巴直接拍向石壁,“咚咚”的回音竟然也是音波,回擊向古琴所發音波,一來一回兩人竟然勢均力敵,少恭無法觸及鐘鼓本身,鐘鼓也被琴音所擾不得脫身。

二人你來我往,洞頂灰土石塊不斷掉落,不消片刻鐘鼓便失去了耐心,仰天喊道,“太子長琴,你不過一個小小的樂師,竟然也敢跟我不周山主人相抗!當初若不是你先行使詐将我催眠叫我睡着,怎由得你們這些宵小在不周山妄為!”

說到這裏似乎怒意更勝,尾巴不再拍打石壁而是長身直起,生生抗住音波朝少恭撲了過來。

少恭冷冷一笑,左手一按琴身右手一翻,竟将幻化出來的古琴在空中翻轉幾周,琴弦缭亂,待到琴身再穩,本是金色光芒所成琴身竟然如有了實體一般愈發逼真,琴弦重歸七弦,光芒倒不似先前耀眼反而愈加柔和起來。

“孽畜!枉你生于太古,卻行極惡,當初本不欲傷你性命,奈何你自行作亂!”當初天庭既不願傷及鐘鼓以致燭龍醒來,也不遠放任惡龍,這才要太子長琴奏琴催眠鐘鼓,可是猶豫片刻鐘鼓醒來,不由分說便與共工祝融大戰,群魔四起。

彼時一戰,水神火神雖然受傷,卻終将鐘鼓拿下,這才有了此後群獸四散為禍人間,天神諸将亦是疲于緝捕最後才平定了風波。釀成如此慘禍,太子長琴亦知罪孽深重,不敢托辭,默默從了世世寡親緣情緣的懲罰,彼時判下重刑的理命司,站在他身前說道,“叫萬千衆生罹難,你一人唯有生生世世受苦方能償還。”

當初的太子長琴以為,理命司是對的,諸多人的痛苦要他一人償還,唯有生生世世……只是他眷戀着榣山,惦記着故友……

前情雖舊,卻難相忘。

琴弦瑟瑟,光華暗斂,少恭雙手拂琴,身體弓起,依然是全力以赴之姿,琴弦齊發可叫天地混沌,如今雖然原身被毀,卻補全了魂魄,只對付鐘鼓,他還應付得來。

果然,見到少恭這般模樣,鐘鼓更加确信太子長琴要全力一擊,不禁退後,身子快要貼到身後的身後石壁,身子盤結,尾巴垂落在地上,沾染着一灘水漬。

明日再次回到地洞時手中已經沒有燭臺,洞中氣息雖然沉重,但卻不似外邊那邊輕浮,接着鐘鼓和少恭身上淡淡光亮,依稀可以視物。雙手抓着長蕭,眼睛看向鐘鼓,只願自己猜測錯誤,少恭能與鐘鼓好好決戰一場。

雙手食指并中指無名指一齊勾住琴弦,大有七弦齊發之勢,而鐘鼓已經貼到了石壁上,銀灰色的眸子不斷緩緩眨着,鼻旁兩側長須被喘息拂動暗暗搖擺。

少恭見鐘鼓已經露出驚恐之态,嘴角不禁露出一絲得意笑容,身上光芒愈甚,一旁明日也握緊了長蕭。

此時鐘鼓卻忽然擺起尾巴,将身下墨色液體帶起甩到少恭身上,而後盤旋飛舞,再次攪動剩下看似淺淺一灘的墨色液體,不斷用尾巴撩起濺到少恭身上。少恭在沾染墨色液體的剎那便光芒盡散,手中古琴先是摔落在地四分五裂,片刻後光華暗去以致消散。

鐘鼓看到此番情景不禁仰天長嘯,聒噪的聲音在洞中回響,少恭只覺得渾身無力,頓時萎身于地,逼着眼睛努力搖頭,想要将腦中一片混沌疼痛減輕些許。

“太子長琴!”鐘鼓聲音裏夾雜着興奮和不甘,當初不周山未倒時他便已不甘,與盤古同生與太古,竟會被小小的琴聲催眠,而後不周山一戰更是傷重近死,休養千年,此刻中能與昔日仇敵一決生死,怎能不興奮?眼見太子長琴無力反抗,揚首撲去!

少恭擡頭時只見鐘鼓身在半空中不斷地扭曲着身體,頭顱離自己已經不到兩丈卻痛苦的搖擺着無法靠近,只得一聲聲嘶吼,但是卻被嗚咽簫聲壓制着。

簫聲?

少恭回頭,只見明日吹起長蕭,聲音低沉婉轉,似有滿腔悲戚,盡賦簫聲,肅穆端莊,竟含着訴不盡的相思苦,別離殇。

“浮雲……雲氏……稽首……”鐘鼓不甘心地喊叫,到讓太子長琴想起了些往事……稽首重禮,上古時分,唯有子女對父母行的大禮,當年伏羲大神率衆神歸于九天,星辰一族未與同行,卻做《稽首》。

先歌與衆神,再奏與黎民,而後拜別衆神,辭去凡人,于渤海之濱建浮雲城……《稽首》是星辰一族才會的曲辭,與《榣山》一般古老的曲子。鐘鼓放棄沖擊,重新退後,終于看到明日放下長蕭。

“鐘鼓,你既識得此曲,當知稽首為星辰謙恭尊敬之禮,我敬你你本太古神獸,卻不曾想到,與盤古同生的太古神獸會甘願淪為魔界獸類,任由他人差遣!更想不到燭龍之子有朝一日竟會吞噬地脈,依賴着魔界力量将地脈靈氣據為己有。”明日手持長蕭,站在少恭身側,面容淡定,眉間一點朱砂,似血鮮豔。

“你和星辰雲氏到底是什麽關系?《稽首》雖然為星辰一族曲目,但是能夠以按捺之法吹奏出其中約束之力以肅穆衆生的唯有浮雲城主人雲氏一族,此種手法便是星辰一族也學不會,你是如何吹出的?”鐘鼓直直盯着,“浮雲城早已覆滅,星辰一族無所頤,為何你會這首曲子?”

“鐘鼓,你有多少年未聞世事?可曾聽說過四大守門人?理命司已去,雲岫轉生,夢卿得道,飛白無情,棄天屠龍……這些事情,你知道多少?”明日捋着鬓發,看向鐘鼓竟有幾分同情。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回來了~其實某澤這幾天給基友寫少恭和吉吉的水仙短篇,名字叫《愛如風過也》,有興趣戳專欄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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