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其實是在為我出氣

禦書房中,他正低頭看着面前一堆奏章,我默默的走到案桌旁坐下來,伸手開始研磨,他像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我來了,自始至終都沒有擡頭,只是在我拿起墨塊時,他的嘴角微微地揚起。

我在他身旁研磨鋪卷,看着他認真的批閱着那些奏章,竟也忘了臉上火辣辣的燙,卻也放松了警覺,當他勾起嘴角笑着擡頭看我時,我原本側着的臉轉了過來,笑容就在我轉頭的一瞬間在他的臉上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墨色眸子裏淌出吞噬般的森寒之氣,“誰?”他伸手輕輕抵着我的下巴,看着我的左臉。

聽到他問,我才猛然想起臉上的傷,避開他凜冽的目光,“呃……,不小心跌的……”。

聽聞我說是跌的,他不置可否的挑眉,“哦?那你是跌到了誰的手掌上?”,我看着他雖是在笑,眸子裏卻是透着些我從不曾見過的怒氣,就在我不知要如何回答的時候,站在一旁的德公公躬身開口:“回陛下上,嫣兒姑娘在漣鳶池遇見了蓮妃娘娘,娘娘教了姑娘些規矩,說是怕嫣兒姑娘殿前失儀,觸怒龍顏就不好了”。

我覺得德公公真不愧是皇上身邊的老人兒,話說的滴水不漏,聽起來既不像搬弄是非,又将一切說的清清楚楚……

他斜眼睨了一眼德公公:“哦?原來蓮妃如此的懂禮明儀?孤竟然不知道,那今次吐谷的使者來訪就交予蓮妃吧”,德公公領了旨便退出了禦書房。

德公公退出去不久太醫就來了,不容我拒絕太醫就上前查看我臉上的傷,其實并不嚴重,可也許是因為皇上在旁邊,所以太醫仔細的看了很久,最後連我自己都開始懷疑是不是有內傷呢?

就在我真的有點害怕的時候,太醫終于緩緩的擡頭,朝皇上躬了躬身,“啓禀陛下,嫣兒姑娘的傷并無大礙,臣開幾劑活血化瘀的方子,再配上這清涼散瘀的藥膏,不日即可痊愈。

聽完太醫的話,他似是終于放下心了,輕輕的點頭,太醫留下了藥膏便也退了出去,太醫說這藥膏是清涼的?那正好,我現在覺得臉頰似要燒起來似的,伸手想拿起過來先塗一下。

誰知卻慢了一步,他先我一步伸手拿起了那盒藥膏,“陛下?”,我奇怪的看着他,看他擰開蓋子,伸手沾了一些藥膏,難道他也有哪裏受傷了?

誰知他卻将沾了藥膏的手指伸到了我的面前,我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下意識的就像躲開,還沒等躲,他就悠悠的開口了,“別亂動,弄疼了可別怪孤”,他的話就像魔咒,一說出口,我立馬就不敢亂動了。

不知是他的手,還是那藥膏,塗在臉上涼涼的,他的動作很輕,有點癢癢的,看着他那樣認真的神情,讓我想起那晚靈月節上為我擦去嘴上的銀絲糖時,他也是這副認真又仔細的樣子。

每次這樣凝望他的時候,就覺得整個人都變的柔和起來,“這是還想再塗另一邊的意思?”,看着我愣愣的看着他,他薄唇微微揚起,帶着溫柔的笑意。

聽到他說話,我才意識到,藥膏早已塗好,我卻還仰頭定定的看着他,那樣子俨然一副花癡的樣子……

我忙扭過頭,臊得不行,感覺臉又燙起來,他一言不發的坐在一邊,我覺得氣氛有點尴尬,想着要不要找點話說,就偷偷扭頭看他,卻發現他分明是在偷笑,我的臉就漲得更紅,背對着他,好不懊惱,為什麽每次都有種被戲弄的感覺……

我決定這次要捍衛一下自己的尊嚴,要不然每次都讓他以為我很好欺負似的,結果……,我的肚子就在這個時候很不争氣的咕咕叫了起來,殿中本就只有我們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這聲音清晰的想假裝沒聽到都難……

我覺得剛才他卻是在偷笑,可是這會兒他竟是在憋笑……,“笑……笑什麽!到了吃飯的時辰,這是正常現象!我這叫身體健康!”,天吶!我到底在說什麽啊!幹脆挖個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我想他應該是憋了很久,才成功把想要放聲大笑的沖動壓下去,“有這麽好笑嗎?”我心虛的小聲嘟囔,他輕抿着唇角,站起身一邊走一邊說:“身體健康的姑娘,還在等什麽?不是吃飯的時辰到了嗎?”

看來我在他面前的形象是永無翻身之日了,我覺得還是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吧……

我洩氣的垂下頭,想着如果這頓我不吃,或者當真挖個坑把自己埋了,他會不會覺得我其實是一個很有骨氣的姑娘呢,正想着,就聽已經走出幾步遠的人淡淡的說:“聽說今日午膳有八寶鴨子……”。

就算是挖坑也要吃飽了,要不然哪有力氣,這個理由相當充分,我十分果斷的起身跟了上去,果然我還是沒有辦法抵擋美食的誘惑,這會兒我滿腦子都是八寶鴨子,已經無暇顧及那走在前面,奸計得逞挑眉輕笑的人。

我颠颠的跟在後面,想着那外酥裏嫩的鴨子太過專注,竟沒有注意到前面的人突然站住了,來不及停下的我就一頭撞在了他的後背上,我被撞的後退了幾步,他竟然在原地一動沒動,怎麽每次都撞鼻子啊,我摸着酸疼的鼻尖看着他。

他并沒有回頭,只是停在了原地,我歪頭看過去,原來是德公公正站在他前面,德公公躬着身子,輕輕的提醒道:“陛下,昨日貴妃娘娘派人來傳話說是今日想請陛下去華陽宮用午膳,陛下允了……”。

他背對着我沉吟片刻,轉身對站在他背後的我說:“等會兒我讓人将午膳端過來,我回來之前,不要再亂跑了”。

“哦”,聽他這樣說,我不免有點失望,但還是笑着點點頭然後指指自己腫着的臉,“放心吧,這樣子我能去哪”,他覺得挺有道理,了然的點點頭,轉身與德公公走出了禦書房。

不一會兒,梅兒就帶着幾個婢女一起将午膳端了進來,看着那盤八寶鴨子,我突然就沒了剛才的食欲。

梅兒看我看着一桌子的菜發呆,急忙走過來,焦急的盯着我的臉,“怎麽了?是不是疼的吃不下?”,看着跟我一樣腫了一邊臉,眼裏還泛着淚花的梅兒,突然很心疼,這個傻丫頭,那臉腫的一點也不比我輕,這會兒卻只顧着我。

我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按在凳子上,拿過剛才太醫給的藥膏,打開蓋子抹了一些就要往她臉上塗,她看我這架勢立馬往後躲,還一邊喊着:“姑娘這可使不得的!”,我把她重新拉回來,學者剛才某人給我塗藥時的語氣:“別亂動,弄疼了可別怪我”,梅兒果然也不動了,難道這句話是一句咒語?

不動是不動了,可眼中卻噙滿了淚水,只要一眨眼就會流下來,我忙沖她擺手,“別別別啊,這藥膏和眼淚一混可是會很疼很疼的!”,聽我這麽一說,吓的梅兒趕忙仰頭,硬是将馬上要流下來的眼淚逼了回去……

看到我偷偷笑的時候,梅兒知道是上當了,也不惱我,反而跟着我一起笑起來,我伸手幫她擦掉眼角的淚,“好了好了,又哭又笑的”,梅兒點頭,“姑娘,餓了吧”,說着就起身給我盛粥,我拉她坐下,“又沒別人,一塊吃吧”,沒等她拒絕,我就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別說什麽使不得使不得的,快吃”。

梅兒這丫頭真是很愛哭呢,這會兒眼淚又開始在眼裏打轉,不過很快她就吸吸鼻子,沖我笑着點頭,坐下來跟我一起吃起來。

“不過,姑娘,這次陛下可是好好為您出了口氣,那個蓮妃娘娘可慘了”,梅兒轉頭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對我說。

聽梅兒這樣說,我有點不明白,明明剛才他也只是說要蓮妃負責吐谷使者的接待而已啊,難道這個差事很累?

梅兒喝了一口粥,繼續說:“過兩天吐谷的使者會來罹月,聽說那吐谷的土司曾經對陛下有救命之恩,所以兩國本是交好的,不過也因為這樣那吐谷的使者也就有些肆無忌憚,雖對陛下很是恭敬,但私下裏沒少刁難來接待的大臣們,之前還有個婢女,因為被吐谷使者輕薄了,差點鬧出人命,最後還是老土司親自來請得罪,這才算依着老土司的面子壓了下去,總歸陛下是念了舊情,本以為他們會有所收斂,哪知并沒有,只是不敢那般放肆了,但還是極盡刁難之能事,以往陛下都會派個宦官去好吃好喝伺候着就算了,派一位嫔妃去還是第一次,這下有蓮妃受的了”。

“梅兒,你這都是從哪聽來的啊?”,我聽梅兒滔滔不絕的說完,十分贊嘆的看着她,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回答我:“剛才德公公跟我說的啊”。

德公公?他剛才出去才多大一會兒啊?你們就說了這麽多?還說的這麽透徹?怎麽感覺這皇宮裏除了我之外是人才濟濟啊……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雖然表面上什麽也沒說,但其實是在為我出氣?難怪剛才德公公領了旨出去的時候,一副意味深長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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