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羲和初年

羲和初年，大寒。

這一年的冬天有些溫暖。聖上打算過了春節，便正是冊封詩詩為阮後。

今日特招陸衍進宮，是希望說服他留在太醫院。

“你知道，太醫院那些人除了你哥哥，都是前朝留下的。我信不過。”陸衍看着換上了龍袍的聖上，才登基沒幾日，越發有皇帝的架勢了，“而且你叔叔也到了告老的年紀。”

“贖臣下無禮，臣下若是現在進了太醫院恐怕才會惹來許多非議吧。”

聖上深吸一口氣，讓陸衍起身坐下：“別臣下臣下的，多生疏。”

“你現在是一國之君了，君臣之別還是要遵守的。”陸衍笑道，“入太醫院之事，讓我再想想吧。”

聖上點頭：“可以，但別讓我久等了。”

陸衍輕笑：“身份不同了，人真的是會變。”陸衍幽幽地看着他案子上高疊如山的卷宗折子還有他眉間越來越散不開的憂慮。

“對了，還有一事想和你商量。”聖上思索了下，說道，“我打算撤了宗赫天機衛總管的職，讓他回滄州打理少年營。”

“為什麽？”陸衍詫異，驚訝地看着聖上。

聖上倒是沒料到陸衍會有這麽大反應。眼裏閃過一絲不悅：“你說呢？”

因為他是先帝的人？因為他曾和武王一起害過他？

“上雲怎麽說都是将軍，又是平何家的功臣，你這樣等于是當着全天下人降職。意欲為何，太明顯了。”陸衍相勸，宗赫有他的不得已。現在失了武王心裏恐怕已經很落寞了。再被自己在乎的人排擠，實在是……

“你覺得是我小人之心了？”聖上不知為何加重了語氣，“宗家因為他，因為和皇兄的關系可謂是大權獨攬。這個當年的何家有什麽區別？”

“宗家那麽多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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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的是忠臣。”聖上的話聽得陸衍一愣。聖上封他忠臣，所以才拿他開刀，“不會那麽快，我打算等到夏天。”

一國之君，做決定之前是有他的考量吧。或許是他想多了。

“好，你想好了就這麽辦吧。”陸衍氣惱自己适才又越界了，說好的不幹涉政事的。

“子陌，你很看重宗赫？”聊完了政事，聖上又問起了私事。

“當然，上雲算是我師兄，我們又相識這麽……”陸衍看着聖上越來越陰沉的表情有些不确定。

陸衍感受到書房裏壓抑的氣流，随着回京他和聖上的關系總是輕易地就這樣僵持着。

“子陌，你該娶妻生子了。”

什麽？陸衍側顏，聖上怎麽突然提起這個？

羲和初年，雨水。

陸衍最終是拒絕了進宮為官的提議。

為此阮後召見他：“皇上不說，可是我看的出來，他很不高興。”

“娘娘，皇上和您多年前就知道，臣下不喜歡宮裏的生活。現在這個狀态我覺得很好。”

“哥。”阮後極少這麽稱呼他，即便是以前，“你一直都那麽在乎他，現在他初入宮，你就不能幫幫他？”

陸衍皺着眉，低聲說：“一介醫者，只能幫他斷脈看診而已。”

“你在宮裏陪着他，他也心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麽多疑多思。”

“詩詩。”陸衍加重了語氣，“就是因為才登記，急急地把舊識召進宮，那些老臣會怎麽想？太醫院官位雖不高，但對朝堂上的人來說那就是個态度。別人會以為他想清理門戶。”

阮後無言，陸衍是鐵了心不進宮了。任她勸也是無用功。

“有時候你兩還真像。”半響她嘆氣，“我會好好勸勸他的。不過還有一事……”

“什麽？”

阮氏給侍女使了個眼色，一衆人退去。公室裏只剩兩人。

“最近有些傳聞，是關于你……和宗将軍的。”

和宗赫？

“你知道你多年未娶，宗赫他……娶妻多年無子，你們關系又那麽近……”阮詩詩有些尴尬地看着陸衍，“外頭傳你們兩有……斷袖之情。”

這個傳聞，陸衍聽得奇怪，随後又緊張，最後只剩淡然輕笑。

他和宗赫，是不太喜歡女人，但彼此不可能有斷袖之情。

“你別太放松，這個傳聞傳得盛了，皇上免不了會要求你娶妻的。”

陸衍苦笑道：“他已經要求過了。我拒絕了。”

阮詩詩點點頭：“我知道。他說了。只是你不怕他誤會？”

誤會？誤會他和宗赫？所以那天見他為宗赫被降職抱不平他才那幅表情？他是覺得……惡心麽？

羲和初年，清明。

“哥，宗将軍來了。”城中陸家醫館來了稀客。

可是陸衍連眼睛都不擡一下。愣是看完了四五個病人才起身瞟了宗赫一眼。

“陸大夫越來越忙了呀！”宗赫跟到了自己家似的，自己倒水自己坐下，甚至替兄妹二人招呼起病人。

陸衍無奈地搖搖頭，側了側頭示意他進內室。的确，當他拒了皇帝的官位，他這個無名小大夫就火了。連皇帝都想請他進宮，醫術是要多好呀。

“我總覺得，這事兒是他自己傳得。”陸衍呼了口氣，“想累死我，然後我就會乖乖進宮偷懶了。”

宗赫笑而不語。

“你今天怎麽有空來？病了？”陸衍好幾個月未見宗赫，雖說天機衛總部就在京城，但不知為何宗赫跟人間蒸發了似的。

“皇上和幾個文官去掃墓了。”宗赫喝着茶看着窗外，“子陌，你有沒有和他說過他母後的事情？”

宗赫的聲音很輕，但陸衍還是聽得很清楚。看着他扭動不安的手指，陸衍直覺他和聖上之間出了什麽事。

“沒有。但他似乎察覺到了。”陸衍沒有隐瞞。宗赫似乎也猜到了，并沒有太多驚訝，只是靜靜地望着窗外。

良久，宗赫開口：“聖上想過了六月把我調到少年營。”

“我聽說了。”

“我昨天上書，希望提前調回去。”

陸衍擡頭有些不解：“你自己請旨？”

宗赫點頭，嘆氣道：“子陌，當年的事情雖然是迫不得已，但聖上始終是有所顧忌的。我想若是我自己主動請旨，或許能讓聖上安些心。”

陸衍看了宗赫微皺的眉頭，嘆息道：“天下那個皇帝不多疑。”

“可他就是不疑你啊。”宗赫挑眉看着陸衍，“他既然懷疑了，卻不動你絲毫。青梅竹馬的情誼果然是不一樣。”

陸衍輕笑，想起前幾日和聖上拌嘴的事情道：“青梅竹馬也抵不過君臣之禮。我們早就立場不同了。”

宗赫看着陸衍，突然笑起來。不在言語。

羲和初年，立夏。

陸衍今日進宮求見。聖上得知十分詫異。

“今日怎麽舍得進宮了？”聖上一臉不悅，“平常請你都要看你臉色。”

“臣下有求于聖上。”陸衍恭敬地跪在地上。

聖上聽他語氣嚴肅，也不嬉皮笑臉的：“說吧。”

“臣下想随宗将軍到少年營行醫。”

“什麽？”聖上瞪着他，“你想和宗赫一起走？”

陸衍點頭。

“不行。”聖上一口回絕，眼裏有些愠怒，“不管你做不做官，必須留在京城！”

“聖上……”

“沒有商量的餘地。你要是走了，皇後怎麽辦？太子怎麽辦？”聖上煩躁地打斷陸衍的話。

“聖上……”

“陸衍！皇命……”

“少琮！”陸衍違禮地起身嚴肅的看着聖上，“你聽我解釋。”

聖上被陸衍難得的頂撞吓着了。平息了怒氣容他解釋。

“我考慮過了。進宮當官也很好，畢竟這些年您和皇後還有太子的身體是我照看的。只是我這樣突降太醫院，你和我都免不了流言。另外，你降了宗赫的職，意思太過明顯。如果我陪同一起去，對宗氏以及他們的同盟不至于太刺激。我也可以向你彙報上雲的動向。”

陸衍解釋的合情合理，聖上聽完一時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國事，家事，還望聖上考慮臣下的提議。”

聖上看陸衍執意如此，有些失落地坐回了椅子上。輕聲道：“你這樣的決定，有沒有私心？”

私心？陸衍不理解。

“你和宗赫……”聖上欲言又止，陸衍聽意思已經知道了，外頭的謠言已經傳進聖上的耳朵裏。

“少琮，我和上雲的确交情不淺，但比起來與你更為深厚。”陸衍曉得，聖上的多疑，不安和憂思皆是源于曾經的事情。看綜合前些日子的樣子，想必他和聖上之間，亦或者他和先帝和聖上之間發生了什麽。

陸衍擔心，聖上會因此打壓宗赫，即便宗赫對他比對武王更加忠心。

羲和初年，小滿。

聖上下旨封了陸衍一個官職，命他随宗将軍一同前往重整少年營。啓程前，聖上邀請二人進宮用晚膳。

“你剛才有沒有看到聖上的樣子。”去滄州的路上，宗赫笑着開口道。

“什麽樣子？”

宗赫模仿起聖上皺眉的樣子道：“就這樣狐疑地看着我們兩。”

陸衍不屑的別過頭。

“這樣也好，我得不到，你也得不到。”宗赫一臉壞笑。

“無聊。”陸衍不睬他，摸了摸胸口的那玉佩。戴在身上這麽多年，想起走之前聖上醉酒還拉着他說一定要不能丢。

那個樣子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委屈兮兮地一臉舍不得又不能強留。陸衍心中感嘆，這個樣子怎麽好好做個皇帝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