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四十七

白蘭的房間裏早已一片狼藉。領導此次劫人行動的頭目此刻正坐在外室的沙發上，目光陰戾，神情兇狠。屋內有他的七個爪牙，動作一致地把槍對準面無表情闖進來的女人，最靠近他的那個高個子男人，一手粗魯搭地提着已經昏過去的白蘭少年。少年身上單薄的白色衣褲滲透出大塊大塊紅色的斑跡，雙眸緊閉，倒皇冠的紫色印記亦沒有彎起平時輕佻的弧度。

“把白蘭放下來，他的傷口我上午才處理過，你這麽一弄，又裂開流血了。”

“呃……”高個子男人竟被女人盯得渾身發毛，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女人身形纖瘦弱不禁風的樣子，脊背卻挺得筆直。踩着屍首一路走來，略顯淩亂的衣衫上斑斑血跡錯落疊合，有些已然凝固，有些擴散着新鮮刺目的紅，左腕上纏着銀亮的九節棍還在不節制地一滴滴向下淌血。下巴的線條繃得緊緊的，蒼白的雙唇抿住，看不出分毫情緒波動，只有那雙被掩在碎發和鏡片後的青玉色雙眼，隐隐透着于面容不相稱的冷光。

女人擡了擡下巴，聽不出平仄地再次命令道：“把他放下來。”

“這……”高個子男人戰戰兢兢地望了女人一眼，只覺得後頸子上涼意飕飕，終于雙手一軟，照辦。

頭目被女人近乎高調挑釁的行為激怒了，他忽地拔槍頂在倒在腳邊少年的太陽穴上，殺氣暴漲地吼道：“臭女人你信不信我一槍斃了他？！”

女人眉峰斂緊了一些，聲音依舊低啞，聲線如同咽了氣的病人的心電圖，筆直得不帶一丁點起伏：“你有種倒是可以試試看。

“如今你們的人員已經全部被困住了，死傷過半，插翅也難飛。

“和彭格列作對、你該知道後果。

“膽敢動那個孩子的話，你、連同你的整個家族，都會立刻、”女人微微一頓，一張一合的唇吞吐着冰冷無情的字眼，“變成亂葬崗上的一堆土灰。”

“你……”頭目咬牙切齒，意欲再說什麽，卻又被單方面打斷。

女人氣魄逼人地上前一步：“現在，把你的槍口從那孩子的頭上移開，這是僅剩的彭格列能給你留全屍的理由。”

“不要靠近！”頭目大聲喝道，拉開槍栓的動作卻有了不經意的顫抖，“你以為你什麽東西？！現在主動權在我手上！你以為我當真不敢殺了這小子？你再過來一步他立馬就得沒命！”

“啧。你覺得你的腦袋還能在脖子上插多久？”女人冷嗤一聲，又上前一步，“我再說一次，挪開你的槍口。”

“不準靠近！！”頭目的高叫百分之百沒有任何隐蔽性地暴露了他莫名其妙的恐慌，“我真的會殺了這小子的！我的家族的不到，你們彭格列也休想得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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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臉色瞬間一白。

“你剛才說什麽、”

在場的人都不自覺地一怔。

“你剛才、說了什麽、”女人用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的力度重複了一遍，青玉色的眼睛裏是即将爆表的怒意和殺氣，幾乎要吞噬一切，嗓門也随之擡高了、

“那孩子是無辜的、你們沒有資格這樣利用他！”

電光火石之間，女人的胸口燒起旺盛的靛青色火炎，映照着她因憤怒而近乎慘白的臉龐，令人止不住地顫抖。

屋子裏刮起一場詭異的冷風，狂亂無章并具有極強的殺傷力，空間景象開始呈現出一點微妙的扭曲。

“啊——”一聲凄厲的慘叫，高個子那那人捂住自己身上憑空多出來的幾道又深又長鮮血淋漓的傷口，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怪、怪物……”頭目驚恐無比地盯着女人，舌頭打結說不出別的詞來。

房內煙霧四起，所有的東西都被狂風卷刮着，東倒西歪，唯有女人不為所動地伫立着，衣衫獵獵飛揚，胸口火炎大盛。她的雙眼漸漸變為純淨通透的顏色，光芒晦澀卻無比灼燙。

女人輕輕喃喃着。

“果然，我還是最讨厭黑手黨了。

“——都去死吧。”

倏然轉為歇斯底裏的尖叫：

“——都去死吧！！”

轟——砰——

轟然響起的爆炸聲讓猝不及防的人心驚肉跳，迪諾愕然地扭頭，發現整棟別墅熊熊燃燒着，并呈現悚人的靛青色，火光沖天。

“天吶，怎、怎麽會……奧黛爾！”

還沒等羅馬裏歐攔下迪諾奮不顧身往裏沖的腳步，一片青光中，适時地浮現出女人纖細的輪廓。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女人抱着昏死過去的白發少年，腳步虛浮，神色疲倦，而她的領口，燃燒着一簇青澀的火炎，随着女人緩緩挪動的腳步明滅閃爍。

這場景似乎被施加了致命的魔咒，看到的人仿佛都一瞬間被剝奪了思考的意識和行動的能力。

幾步之遙，女人終于支撐不住，雙腿一軟，作勢要倒下去，迪諾方才驚醒，立刻上前接住了她，羅馬裏歐疾步跟進，扶住了白蘭少年。

“奧黛爾！振作一點！”

女人的頭垂靠在迪諾的肩窩裏，漸趨平穩地喘息着，胸前的火炎和別墅裏的大火同時熄滅了，她無意識地低呓道：

“唔……我……回來了……”

迪諾一怔，接着收緊臂彎攬緊她，頰側輕輕蹭了蹭她的鼻尖，唇角勾起溫柔清淺的笑意，然後他扭過頭，在女人的額頭蜻蜓點水般印了一吻。

“嗯，辛苦你了，奧黛爾。”

奧黛爾的呼吸慢慢變得沉穩安然，渾身放松下來，意識全然遠離。

有一種歷經風雨和颠簸，渡輪終究靠港的錯覺。

夢中有落花輕點額頭。

奧黛爾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三天的早晨了。她睜開雙眼，看見的是陌生的天花板，但她暫時不想為“自己現在在哪裏”這樣的問題勞心費神，軀體剛從深重的疲倦感中解脫出來，思維仍然滞怠。

奧黛爾一點一點把那個晚上的畫面從混沌一團的記憶力篩選剝離出來，頭腦有些發脹。她伸出手，緩緩在脖頸間摸索着，指尖觸到了細細的鏈子，然後把它從領口拖了出來，舉在失焦的眼前。

奧黛爾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

誠如Reborn先生所言，這枚就帶目的親兄弟的遺物，擁有和彭格列指環相似的力量，而自己不負九代目先生的期望，開啓了它。那晚烈烈燃燒的，大概就是所謂的死氣之火吧，在指環争奪站上曾經見識過，倒也沒有特別驚奇。

奧黛爾并未對這件事提起多大的興趣來，她現在腦海裏不斷重複着的只有一句話：

果然，我還是最讨厭黑手黨了。

強烈。清晰。就像是刻錄在骨髓裏的、怎麽也無法抹去的烙印。

這就是執念啊。

她悵然無措地嘆了口氣，接着又在睡意的驅使下合上了眼。

奧黛爾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至于其它的之後再說吧。

不過在意識模糊之前，她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忘了些什麽？

是什麽呢……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吧……

毫無意義地自我暗示着，終究抵不住越發洶湧的困倦，奧黛爾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