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青春如瀑

平時這個點顧青許早該起床了，因為昨晚跟兒子聊了很多，自己回房又想了不少，這才導致今早起晚了些。

好巧不巧，她下樓時沈齊也正下樓，兩人都沒走電梯，偏偏在樓梯轉角遇見了。

“阿姨早。”沈齊再怎麽急，見到顧景的媽媽也要慢下來打招呼，“您這是打算出門嗎。”

“快遞打電話，叫我去取個包裹。”顧青許放緩了步子，有意無意地問他，“昨晚……醒酒茶你喝了嗎，睡得好嗎，今天頭疼不疼？”

沈齊對答如流：“謝謝您幫我煮的醒酒茶，我都喝光了，睡得非常好，今天頭一點兒也不疼。”

顧青許覺得他好像有點過于興奮，忍不住轉頭看了他一眼。

“真的，非常感謝您。”沈齊以為她不信。

下樓走到玄關，顧青許從鞋櫃裏取鞋：“一點小事而已，不用客氣。”

“那我就先回去了。”沈齊推開門說，“一晚上沒回家，我媽等着收拾我呢。”

知道要挨收拾這孩子還一臉高興，顧青許着實不能理解。

包裹存放的地方離家較遠，顧青許就開了車去，順路正好把沈齊送回家。

就一會兒的路，她發現這孩子今天是真興奮，而且嘴比以往還甜。

該不會是昨晚……

取到包裹回家，顧青許還是滿腹狐疑，從車庫上來，邊走邊看手裏的快遞單，看着看着，便将別的事忘了。

“好好的，怎麽又退回來了……”

“什麽退回來了？”顧景剛洗漱完從房間出來，聽見她在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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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生日禮物，”顧青許把快遞單遞給他看，“我提前寄出的，今天忽然接到快遞的電話，說無人簽收，就給我退回來了。”

顧景看了眼地址，是寄到香港去的，收件人叫姚寶桐。

他知道這個人，這個人是他爸媽當年在港大的校友，更是他媽媽的同班兼室友。

“可能……”顧景實在想不到為什麽每年都會寄到的地址，今年卻無人簽收，“會不會是姚阿姨搬家了？”

“這我倒不清楚。”顧青許搖了搖頭。

當年幾個室友裏，就姚寶桐和她是法學專業，兩人相處時間更多，更能聊到一起去，後來畢了業，其他室友不怎麽聯系了，她跟姚寶桐還是經常有社交往來。

再後來不知怎的，姚寶桐似乎不愛跟她聊天了，發出一條短信很難得才收到回複，漸漸也就顯得疏遠了。

顧青許以為自己招了人家的嫌，次年卻照舊收到生日禮物，于是她也就跟着回禮，一來一回，就一直到了今年。

可是今年這禮為什麽給退回來了？

想不通的顧青許便想發個消息過去問問，果不其然，發了半天沒人回複，她又點開朋友圈看。

“這裏也好久沒更新了。”顧景坐在顧青許身旁，他剛才看到她們的上次聊天時間還是去年的新年祝福。

“是啊。”顧青許嘆息了一聲，手指繼續向下劃動着過往的朋友圈內容。

顧青許每翻一條都停頓十幾秒，像是要從這些內容中尋到蛛絲馬跡。顧景陪着她看，姚阿姨發的基本都是些生活碎片，有花有草有湖，還有……

“媽媽，等一下。”顧景按住了顧青許的手。

“怎麽了？”

“這個人，”顧景看到了一張男生的照片，“我好像在學校見過。”

“怎麽可能。”顧青許說，“這是她兒子，一直住在香港呢，怎麽會跑到你們學校去。”

她這麽一說，顧景忽然就不确定了。

可是這個男生笑起來的樣子，以及笑起露出的酒窩，真的很眼熟。

“算了，不想了。”顧青許收起手機，很突然地，捧起兒子的臉親了親，“媽媽問你一個問題好不好？”

“嗯，”顧景被那一下親得有點懵，“你問。”

她才想起一開始的好奇，于是變相套話：“除了我和爸爸，別的人有像這樣親過你嗎？”

顧景忽然就懂了，摸着被親的額頭，親額頭……那就是沒有。

他搖了搖頭。

顧青許不信似的：“沈齊……”

“他不知道我喜歡他。”顧景說，“媽媽，我只告訴了你，你先別告訴他，行嗎。”

顧青許疑惑道：“為什麽？”

“我怕他不喜歡我。”顧景心裏很矛盾，說的話就更矛盾了，“也可能他是喜歡我的，不然他不會對我這麽好，可是他對別的朋友也很好，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會……”

“好好好，媽媽答應替你保密。”顧青許打斷他的矛盾，聽到他說“朋友”兩個字，似乎也有點理解了他的矛盾，她溫柔地輕撫顧景的頭發，“媽媽相信你會處理得很好，但要是遇到問題，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媽媽，可以做到嗎？”

顧景點了點頭，伸手抱住她：“謝謝媽媽。”

“對了，還有件事。”顧青許說，“後天媽媽要出差，爸爸也要外出公幹。”

顧景松開了她：“家裏有芳姨和王叔在，你們不用擔心我。”

“可惜媽媽不能去參加你的開學典禮了。”今年一中開學很早，顧青許沒趕上計劃，她嘆息地摸着顧景的臉，“對不起寶貝，下次媽媽一定留足時間給你。”

“真的沒關系。”顧景搖頭說，“其實每學期的開學典禮沒有多少家長會來，來了也只能站着，很累的。”

“但我聽說沈齊的媽媽會去。”顧青許想了想，掏出手機，“有了，我請她幫忙把過程錄下來，等我出差回來看。”

顧景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顧青許手快，撥號聲響了沒幾秒，對面就接起來了。

“錄像？好啊。”

“你還真提醒我了，難得有空去參加一次兒子的開學典禮，不留點紀念還真虧得慌。”

“用相機錄？不用不用，直接用手機拍。”

“哎喲我真忘了，你們家顧景是年級代表，要演講的。”

“相機就相機，錄得清楚點，拍得穩當點。不過我們家沒人愛攝影，沒收藏這個呀。”

秦詩愛打電話時，沈齊在一旁很着急，無聲表演，走來走去，她看得眼花，指着他說：“沈齊，你消停點兒，別撞翻了架子上的花。”

顧青許聽見動靜，問：“秦姐，你在忙啊？”

“沒在忙，侍弄花草呢，閑得很。”秦詩愛繼續講電話，“相機你家有是吧，那我下午去你家拿，順便咱再聊聊你出差的事兒呗。”

“什麽聊我出差的事兒，不就是談給你代購的事兒嗎。”顧青許笑，“行，這次還是去香港，你看看你缺什麽，記記全啊，別又跟上回一樣，我人都到機場了叫我回頭。”

“這次肯定不會了。”秦詩愛保證道，“等下午去你家再細聊，我還記得給你帶個包哦。我小姑子寄來的兩個，款式都一樣，就顏色不一樣，給你先挑，我夠意思了吧。”

挂了電話，她轉身看向沈齊，那小子一臉埋怨樣兒把她給氣的：“你夜不歸宿我沒怪你，早晨回家二話沒說又搶了我一盆茉莉，現在還這副表情，到底誰是誰兒子？”

“媽，您怎麽那麽麻煩人家呀？”從相機那兒他就想說了，家裏沒有也不能當着顧景媽媽的面兒說，別叫人家以為她是借口不想幫忙，沈齊忍了忍，就拿出差這事談，“顧阿姨她是去出差的，您呢，每次都麻煩她帶東帶西，能省幾個錢啊，咱家缺這點嗎？”

“誰說我是為了省錢，我那是——”秦詩愛停頓了一下，“诶等等，你現在是在教訓我嗎？我跟朋友關系好用得着你管？打電話都盯着，你到底有什麽企圖？”

“我……”沈齊被戳中了心事，絞盡腦汁往回圓，“對不起，媽，是我說話沒分寸了。我只是覺得關系再好，也不能這麽麻煩人家，更何況您跟顧阿姨還有工作上的牽扯，萬一讓她覺得您是仗着秦總的身份使喚她，那對你們的友誼肯定是有害無益的。”

沈齊說得入情入理，秦詩愛認真想了想，她和顧青許是一樣脾性的人，合得來是真的，但公司确實也存在一些不好聽的話。

“我下次會注意的。”她無心抱怨了句，“你說這……外人也就罷了，最可惡的是家裏人，我都嫁給你爸多少年了，有些人背地裏還用‘一個外姓人’稱呼我，現在連我交個朋友都說嘴，說什麽我拉攏親信，又說人家攀附我，真是氣死人了。”

“您別生氣，等将來我一定幫您把那些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媽媽有你最放心，你比你爸強多了。他呀，一輩子都在心軟，他那些叔叔伯伯說句話，他連張冷臉都不敢擺。”

沈齊輕輕抱了抱她，松開後笑了笑，說：“要是您以後能放松一些對我的管教，我肯定更讓您放心。”

秦詩愛笑了聲，擡手在他肩膀上打了下：“放松管教還得了？你瞧瞧你自己前陣子做的什麽事？”

沈齊揉着被她打的地方說：“我前陣子可乖了。”

“嗯，是乖。”秦詩愛調侃道，“喝酒叫乖？玩車叫乖？動不動混夜場也叫乖？”

沈齊不服道：“還說我呢，姜羽玩得比我兇，您還那麽寶貝他。”

一提姜羽，秦詩愛果然變了話：“你跟弟弟比什麽？他年紀小沒定性，好好說他會改的。而且小羽那孩子以前多苦啊，從小就病着，現在身體好了正是愛玩兒的時候。”

“嗯，年紀小。”沈齊學她調侃，“跟我同年生叫小？比我小七個月叫小？個頭跟我一樣叫小？”

“你這孩子……”秦詩愛作勢又要打他，胳膊擡起了沒下手，笑了笑，“這話可別當着小羽的面兒說，要管教也過陣子，先把他穩定住了，別三兩句就鬧着要回美國，我們跟你小姑小姑父再沒法交代。”

沈齊點頭：“知道了，他明天回來嗎不是，我下午去機場接他，一接到就把人用鏈子捆起來，保證他哪兒都跑不了。”

“能把他捆住算你有本事。”秦詩愛撿起桌上修剪花枝的剪刀，搖頭輕嘆，“想做什麽就去做吧，不要總把心思放在別人身上，也多考慮考慮自己，只要別玩得太瘋太過分，媽媽以後盡量少管一點，你長大了，可以自己做主了。”

說完，她回頭看着沈齊，眼裏滿是自豪：“不對，我的兒子早就長大了，他比任何人都可靠。”

沈齊故意道：“比起爸呢？”

“那當然是……”

“逗您的，我先回房間換套衣服，待會兒還有事。”沈齊笑着推開花房的門，走了一段路還回過頭，隔着玻璃對站在原地的秦詩愛揮了揮手。

秦詩愛很輕地笑了聲，心想顧青許說得果然沒錯，青春期的孩子一會兒笑一會兒哭。

明明前陣子還興致不高的樣子，現在又像是中了頭獎，比以往雖然失了些穩重，但這樣最好了，這樣才像個十七歲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