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青春如瀑

8月26日下午2點,春溪市氣象臺發布了最新的臺風登陸訊息,同時春溪機場也宣布暫緩3點之後的全部航班。

機場廣播開始播報這則通知的時候,一個單手推行李箱的花襯衫少年停下了腳步。

怔了十幾秒後,他松開行李箱拉杆,猛地拽下臉上的墨鏡,露出一雙淺色眼眸,嘴角抽動了幾下,一副生氣又想笑的表情。

“Damn it!”

剛罵完鈴聲就響了起來,他劃開手機放在耳邊,餘怒未消地開口:“誰啊?”

“怎麽了小少爺?”莊廷希知道他今天回國,不知道他有這麽大的怒氣,笑着問,“這飛機剛落地,應該沒人惹到你吧,怎麽火氣這麽大。”

姜羽說了句“你等等”,等到機場廣播循環結束,他才繼續說:“聽見了吧,我這也太倒黴了!但凡再耗個一天,我現在還在佛羅裏達的小島上曬太陽呢,至于回來這個束縛我手腳的地方嗎?”

“果然,”莊廷希了然一笑,“我就知道,昨天你是故意誤機的。結果呢,不還是回來了,我跟你說,你違抗誰都可以,就是別想着跟你哥作對。這次你要是再敢溜,你哥就不會像上次那樣跑去美國給你說教,而是直接過去打斷你的腿,你信不信?”

“信,能不信嗎。”想起上次挨的那幾個嘴巴子,姜羽臉就疼,“我哥簡直就是個暴君,說好的只談心不動手,結果我才龇個牙,他那巴掌就長我臉上了。”

莊廷希幸災樂禍道:“誰讓你對着他龇牙的?你哥這幾年脾氣可一點兒不見好,除了……哎,我跟你說的你記住了沒,一定要讨好顧景,只要抱住了他的大腿,你就靜靜地看着你哥裝吧,那樣子,又乖又慫又好笑。”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煩死了。”姜羽戴上墨鏡,推着行李箱往接機通道走,“昨天挨了半個小時的罵,估計今天也沒我好果子吃。”

莊廷希問:“你給沈齊打電話了沒有?”

“沒呢,我哥說不确定航班是不是準時,不想浪費時間白等,讓我到了再聯系他,結果你先找我了。”姜羽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語氣由懶散變為撒嬌讨好,“對了希哥,你不是說等我回國給我配輛超跑嗎,車呢,什麽時候我去提?”

莊廷希頓了幾秒才說:“車飛了。你安生點兒,別想東想西了,這裏不是美國,回來了就認命吧,收斂收斂。”

“什麽意思?咱說好的呀,你怎麽反悔了?”

“你說我不守信用,說我什麽都行,別提跑車了,現在就連摩托車自行車我都給不了你。你哥提前警告過我,要是還拿他當朋友,就不能背着他縱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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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哥的朋友,就不是我的朋友了呗?”姜羽發揮他的特長,嘴甜撒嬌,“希哥,你是我親哥好不好,你就縱容縱容弟弟好不好?我這驟然回國,不能一下子什麽都給我斷了吧?我哥撺掇着我爸把我所有卡都停了,就每個月給點生活費,還讓不讓人活了?”

“你活不活不在我,在你自己。我反正聽你哥的,你也得聽他的。”莊廷希啧了聲,“你爸媽把你丢回國是鐵了心要治你,沈齊爸媽那邊肯定都是通了氣的,你再想從他們手裏讨好是不太可能了,所以我讓你巴結顧景啊,他可是心軟得很,最關鍵你哥正追他呢,所以你得看準了人撒嬌,沖着我真沒用。”

“顧景?顧景。”姜羽念叨了兩遍這個名字,“說實話沒什麽印象,就記得幾年前見過,但我跟他表弟挺熟,應該能很快混到一起去吧。”

“這就行了,希哥相信你。”莊廷希說,“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就這樣,我先挂了,回頭學校見。”

機場廣播再次在耳邊響起,姜羽閉了閉眼,心裏還是不願意就此屈服。

可是不服能怎麽辦呢?

他兜裏的錢連買張機票飛回去都不夠,就算他從現在開始乞讨湊夠了錢,這又來了場臺風攔路,飛機能為他飛嗎?

倒黴。

除了這個詞,姜羽找不到別的詞形容自己。

打開手機,看着賬戶上為數不多的存款,姜羽心口絞痛了一陣,痛完還是得給沈齊打電話。

哥哥不來,他還得自己掏打車費,多虧啊。

“哥,是我是我,我到了呀。”電話一通他秒變小乖毛,“哦好的好的,那我就去裏面的商店轉轉,還沒給舅舅舅媽買禮物呢。嗯,我不亂跑,哥你放心,要小心開車哦。”

總算打完了電話,姜羽松了口氣。

哥他好像沒再為昨天的事生氣了,那就好那就好,至少不會見面就送嘴巴子。

兜裏錢不多,該花的還得花。姜羽快氣死自己這腦子了,媽媽給他準備了禮物帶回來的,偏偏走的時候忘了拿,又不能空手去見舅舅舅媽,就只好在這兒買點了。

奢侈品倒也不是很能體現心意,那就……

他轉過頭,将視線瞄準了旁邊的水果攤。

“蘋果櫻桃車厘子,”食指在下巴上點了點,心說這幾樣可能不太夠,他将墨鏡向下扒拉了一點,指着後面一排,“再來點橙子和橘子,謝謝阿姨。”

“喲,”賣水果的阿姨往便利袋裏吹了口氣,眼前一亮地看着他,“小夥子中文挺溜啊,一點兒外國口音都沒有。”

姜羽笑了笑:“那必須溜啊,咱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

阿姨邊往袋子裏裝水果邊擡頭看他:“是嗎,我看你這長相還以為……不好意思了,等下阿姨給你抹個零。”

姜羽是标準的混血長相,要是不開口,一般人都會默認他是外國人。

他習慣了,每次都不厭其煩地跟誤會他的人解釋。

阿姨遵守承諾給他抹了零頭,姜羽付了錢,接過袋子自己又捆捆緊,找了塊空地打開行李箱,把水果全往裏一塞。

“成了,”他關上箱子拍拍手掌,“禮物搞定。”

哥哥還沒到,但他有點餓了,那就再整點吃的?

還是一切從簡,找個小超市湊合湊合啃口面包吧。

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姜羽是真累得慌,進超市拿了塊面包就往靠窗的那排桌子走。

他這人有些冒失,又戴着墨鏡拖着行李箱,更是顧手不顧腳。

在他之前就有人坐那兒了,他也看見了,所以過去的時候換了右手推箱子,為的是避開那人放在身邊的行李箱。

結果箱子避開了,他那大長腿沒避開,把人家的行李箱踹飛好遠。

“抱歉抱歉。”他急忙道歉,同時手忙腳亂地去攔。

看他這笨手笨腳的樣子,正在等面泡開的行李箱主人嘆了口氣,心說怎麽又是他?

姜羽追箱子都沒舍得摘下他的墨鏡,箱子撞到牆停下來,他也撞了牆停下來。

就這還不吸取教訓,墨鏡在臉上紋絲不動,他揉着腦門,把箱子拉過去還給人家:“對不住啊哥們兒,我沒太看清路。”

那男生瞥了眼姜羽的墨鏡,很快低下頭,見是自己的那只箱子,也沒壞,就沒計較。

姜羽撿起掉在地上的面包,又去摸箱子,沒摸到。他才發現剛才自己是拉着箱子跑的,那箱子現在在牆根那兒。

拖回箱子後,姜羽就坐下開始啃面包,啃一口感嘆一句生活艱苦。

旁邊嗦面的男生越聽越煩,都端起碗準備挪個地方了,對方忽然起身了。

“哎哥,你到啦?”姜羽拖着箱子往超市外走,“好嘞好嘞,我這就出來。”

大喇叭終于走了,真是離譜,離開也這麽鬧騰。

男生坐在玻璃窗前看着他逐漸模糊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哥哥哥!這邊兒!”姜羽撂下行李,激動地搓手上去要抱抱,“哎呀哥!老久不見,想死我了吧?”

沈齊并沒有他這般熱情,說了句“上車”後,扭頭就走。

“哦。”姜羽失望地收回胳膊,“後備箱開下,我擱個行李。”

上了車,姜羽決定重燃熱情,跟沈齊好好敘舊:“哥,這麽多年沒見,你這變化老大了哈。”

沈齊說:“昨天不是視過頻了?”

姜羽笑嘻嘻地開玩笑:“隔着屏幕我也看不清你眼角的皺紋嗎不是。”

沈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好像在說:“這玩意兒能是我弟弟?”

得虧姜羽識相,沒再往下逼逼。

沈齊從早晨開始心情就巨差,今天可是七夕啊!結果呢?一通電話一通電話打過來,哪兒哪兒都需要他,爸媽就算了,那個傻逼範承瑞約女朋友吃飯沒訂上餐廳也找他,有沒有搞錯?!

幸好顧景上午有事出去了,不然有他在身邊還這麽被打擾,沈齊可能更要暴走。

幸好幸好,接姜羽是最後一樁破事。

幸好幸好,晚上的餐廳已經訂好了,還有音樂表演,顧景肯定喜歡。

所以拜托你老天爺,七夕就剩不到半天了,你可別再折騰我了!

風平浪靜一直到下午五點,沈齊把自己拾掇得幹淨帥氣,只等七點赴約,路過花店時多帶一束玫瑰,一切完美。

然而,他那個從機場回來補覺結束的弟弟又開始作妖了。

“哥,我箱子好像拿錯了,這裏面也不是我的東西呀。”确定不是自己的之後,姜羽把行李箱合上,翻了翻外面挂的吊牌,看見名字,皺着眉說,“江嶼?這小子誰啊?”

沈齊在找摩托車鑰匙,高興就擡頭理他一下:“不是你?”

“當然不是!老子是生姜的姜,羽絨服的羽。”他指着吊牌,“這是嘛?江河湖海的江,湖泊島嶼的嶼,能是我嗎?”

沈齊呲他:“傻缺。”

鑰匙找到了,沈齊要走,姜羽抱着他大腿:“哥你別走,陪我換行李去。”

沈齊急着要走,沒空搭理他:“要去自己去,不然就明天去。”

姜羽抱緊沈齊的大腿:“明天不行,我寶貝家夥全在裏頭了,那孫子別再給我貪了,晚一天我都不安心。”

沈齊警告他:“放手。”

“不放。”姜羽直接挂在他的腿上,“除非你陪我去。”

沈齊本來打算提前去餐廳的,被姜羽死纏着,他妥協道:“得,還剩倆小時,去機場夠了,再送你回來不夠,到時候我就把你扔在半路上。”

姜羽嗯嗯嗯地點頭,結果到了機場,他才發現自己行李沒帶,啥都沒帶,就帶了個人出來。

在沈齊狠戾的眼神注視下,他還是開了口:“要不……回去再來?”

沈齊打算甩了他走,還好姜羽眼疾手快地拽住了車屁股:“你看你急啥呀哥,不就是個七夕節嘛,反正你我都是單身狗,你還能趕着去過節?”

沈齊真約了人,他指着表說:“現在六點整,一個小時趕不到餐廳,別怪哥弄死你。”

“別騙我了哥,你哪舍得。”說完這話,姜羽就知道他錯了,他哥真舍得,“那要不……你給點錢我自己打車回家?”

沈齊出門急就帶了個手機,要是姜羽帶了手機還能轉點錢給他,但這貨出門連腦子都沒帶,能指望他什麽。

“算了算了,你跟我一起去餐廳。”沈齊照他腦袋推了一下,“但有一點,到了那兒別給我亂說話,否則——”

姜羽打斷他:“知道知道,哥哥是哥哥,哥哥在追的就是嫂子,景哥就是我嫂子。”

沈齊愣了一下,眨着眼睛問他:“這都誰跟你說的?”

姜羽立刻就把他希哥給賣了:“希哥說了,只要我嘴甜,景哥肯定喜歡我。”

“甜你個頭!你給我打住,敢上來就叫嫂……”沈齊心裏無法抗拒這個,話到嘴邊改了口,“以後有得你叫,現在你就給我安分點,不要作妖,不要給自己加戲,我讓你說的時候你才能說,知不知道?”

姜羽又嗯嗯嗯地點頭,沈齊拍了拍他的頭:“別光嘴上答應,說話前過過腦子。今晚要是表現好的話,以後有你的好處。”

原本想等吃完晚餐回家,再帶姜羽見顧景的,顧景不是一直惦記着姜羽嘛。

沈齊還記得莊廷希說的,如果顧景喜歡他,那之前因為姜羽的事跟他生氣,就說明是嫂子瘾犯了。

現在沈齊确定顧景就是喜歡自己,所以才決定帶弟弟見顧景,只不過現在這個驚喜得提前了。

轉道餐廳,姜羽那個話痨來勁兒了,趴在沈齊肩上說:“哥,你咋不開保時捷呢,我看你車庫裏停着好幾輛呢,是不是沒駕照?沒關系我有啊,雖然是美國駕照,但我的車技入鄉随俗,要不你給我——”

沈齊肩膀向後怼了一下:“你給我閉嘴。”

他是有幾輛車,但基本都是擺設,沒到年齡秦詩愛不許他上路,每次偷開回來都要挨上一頓家法。

“現在能開個摩托就不錯了,大好的日子挨頓抽,我腦子進水了才這麽幹。”沈齊把車停在花店門口。

姜羽跟着進去,沈齊買了束玫瑰叫他捧着,他還不死心:“哥,我不能沒有車。”

“那你今晚就睡車庫,看中哪輛你就睡裏面。”沈齊握着把手準備上車時,一滴雨落在了手背,他撥開頭盔,擡頭看見灰蒙蒙的天,“什麽鬼,偏偏這會兒下雨?”

“哼,我就說要有車吧。”姜羽跨坐上來。

沈齊戴好頭盔:“少廢話,拿好花,我們要趕在雨變大之前到那兒。”

計劃是這麽計劃的,可是這雨哪能聽他的安排?

臺風要來,雨還能小得了?

抵達餐廳的時候,他和姜羽已經完全濕透了,還好姜羽這小子聽話,護着沒讓花被吹殘。

停好車,沈齊對姜羽說:“今天還是先別跟他說了,你這麽狼狽我也拿不出手,等明天把你打扮得漂亮點像個人,再給他個驚喜。”

姜羽笑着問:“處對象的人都像你這麽愛面子嗎?”

沈齊沒回話,看了眼時間,六點五十五。

也顧不得身上濕不濕,差五分鐘就遲到了,他得趕緊跑過去見顧景。

姜羽跟着進去,兩人找到桌號,卻不見顧景。服務員說這桌的人走了,沈齊不信顧景會走,直接給他打電話。

結果根本打不通,沈齊不放棄繼續打,邊打邊往餐廳外走。

“哥,咱們去哪兒?”姜羽盯着隔壁桌上的餐點,他快餓瘋了。

“都怪你磨磨蹭蹭,要不是你我早就到了。”沈齊掰直他的脖子,“還不跟我到外面找找,說不定他看我這麽晚沒來,去外面等了。”

又挨呲了,姜羽甩了甩腳上的濕鞋子:“都沒把傘,叫我在外面淋着雨傻找啊。”

沈齊恍然間想起,那會兒他停車的時候,旁邊好像站着個撐傘的人,會不會是……

“有聲音!”姜羽突然喊道,“好像是手機在響。”

“是顧景的手機鈴聲。”沈齊看了眼自己手裏正在撥號的手機,循着那鈴聲去找,最後腳步停在了一個垃圾桶前面。

“呃……”姜羽話不多說,難為他不嫌髒,直接下去撈出一部手機遞給沈齊看,“是這個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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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有疑問可看,沒疑問可不看的一些說明:

①姜羽的實際登機時間是華盛頓時間中午12點 (對應北京時間0點),當時中國已是8月26日,美國還是8月25日,但是姜羽肯定要早于登機時間抵達機場,因此,山與習習的實際相遇是8月25日在美國機場(這裏中美日期相同),所以之前寫《在麽》的時候說,他們的相遇比七夕早一天(這年的七夕是8月26日)。

②沈齊在《今戀》裏說的姜羽原定歸國時間(8月25日)和實際歸國時間(8月26日)都是北京時間,姜羽在《在麽》裏說的原定登機時間(8月24日)和實際登機時間(8月25日)都是華盛頓時間,因為有中美時差和飛行耗時,以及兩人表述的含義不同,所以如果把《今戀》和《在麽》對照起來看,可能會忽視這些因素,覺得這兩本存在時間bug,但其實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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