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初戀成詩
時光匆匆,今年新換的日歷又撕完了一個月份。
篤行樓前的電子屏上,原本滾動播放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和“春溪一中學生守則十六句标語”變成了“高考倒計時”。
這是很多人的一場夢,從前總覺得還在遠方的高考突然近在眼前,你在跑,它也在跑,你無法後退,只能勇往直前。
頭埋進題海裏太久,擡起時稍微看到一點東西都覺得稀奇,更何況是一整片天空的火燒雲。
“你看什麽呢?繼續給我講題呀。”
“看天。”
“看什麽?”
不知是誰打開的窗戶,讓風跑進教室,挾持了剛發下去、還沒來得及整理的試卷。
“哎!那誰!窗戶窗戶!”男生用一本重重的五三壓住了剩下的試卷,又手忙腳亂地去追飛走的。
有人跟他一樣遭殃正在搶救,也有人已經下樓去撿了,幾個男生扒在窗戶那兒問先下去的人:“找着沒?”
“哥們兒幫個忙,我的剛掉下去,幫忙也撿撿。”窗戶邊上又多了一張着急的臉。
身負重任的男高中生叉着腰,仰着脖子,露出欠揍的笑容:“求我呀,叫爸爸就幫你們撿!”
“逆子!”幾個人瞬間同仇敵忾,槍口指着樓下,“有本事別跑,等爸爸們下去收拾你!”
剛在講題的男生忽然丢了筆,等他講題的同桌沒拽得住:“上哪兒?題目難也別想不開跳樓啊兄弟!”
“跳個屁樓,快來看雲。”男生雙手撐在走廊的欄杆上,回頭朝着教室裏的同桌招手。
下樓撿試卷的男生也看到了,擡頭沖着樓上喊了某個女生的名字,叫她出來看雲。
本就躁動的自習教室,在一聲聲的叫喊中亂成一團。
不僅是A班,這一整層、一整棟篤行樓的學生,都被傍晚天空的景色吸引到了室外。
他們當中有堅持要在座位上刷題的,最終還是沒禁住撺掇,丢下筆杆出去放了個風。
這個放風是真的瘋,有人站在樓下,有人趴在陽臺,有人對視,有人對罵,有人對喊,有人對歌。
他們似乎想一次性釋放掉未來一百天的壓力。
“班長,你不管啊?”幾個女生笑着問。
“嗯?”顧景擡起頭,合到一半的錯題集頓在指尖,“什麽?”
“別理她們。”沈齊貼着他的手背将本子合上,順勢抓住他的手,“校規不能責衆。”
剛剛還有點動搖的顧景覺得男朋友說得很有道理,于是跟他出去了。
二月才作告別,不想早春三月,校園內外再見雪景。
仔細看又不是了,迷惑雙眼的,必定是自櫻花道間吹來的微風。
篤行樓是最靠近北門的,A班在第四層,不高不低,穿越白牆綠樹,恰巧能将那片櫻花盡收眼底。
相比南門十一月末的梧桐雨,三月初的高中部又是另一番景象。
總說北門白櫻花,其實白有,紅也有,只是後移栽的幾株關山,不及垂枝松月滿目皆是。值此時節,遇上春風纏綿,更似撞入一團雪浪。
沈齊舉着相機,将顧景框在畫面裏。
相機是早晨上學時,顧青許叫他們帶的。她說想看一看他們學校的櫻花開得如何,卻又因工作繁忙無暇分身,就叫他們拍點帶回來看。
“別拍我了,你拍花吧。”顧景輕輕推開鏡頭,手指着遠處,“拍那裏。”
“也拍花了,還有天空和雲,”沈齊把鏡頭移回來,“都在你身後。”
顧景垂眸笑:“那我也幫你拍幾張。”
沈齊當然樂意:“随你怎麽拍。”
顧景接過相機,才拍了一張,樓下突然傳來教導主任的怒吼:“學校是爆炸了還是地震了?開會開到一半這麽吵,你們要上天啊!各班的班長呢?”
郭主任手上還捏着開會用的講義,迎面撞上幾張熟悉的面孔,正要開罵,再一瞅,篤行樓前的廣場上全是人。
他之後,會議室裏的一衆老師也挨個出來了,走在最前面的譚必群一眼就抓住了一個人:“王昱恒,你不待在教室自習,在這兒幹嘛?”
王昱恒臉上笑嘻嘻,嘴上也不怕他:“老譚,時代已經變了,我現在高三了。”
譚必群:“高三咋地?”
“你現在是B班的班主任,可我還在A班呀。”王昱恒說着樂了,手舞足蹈地挑釁道,“A班你管不着,诶嘿,管不着你管不着。”
怎麽又忘了,每次遇上眼熟的搞事精總覺得是自己班上的學生。
譚必群擡手拍了自己一耳光,好讓自己清醒一點。
小高考之後,不用走班教學的課程全部結束,就不分一二班了。
AB班成了唯一的教習地點,原先的班主任到了高三重新分配。
這次不再是抽簽,而是根據能力,将這群班主任分配去管理适合的班級。
要論能力,整個年級沒有不服項文慈的,就連那些個猴崽子,在她面前都要收起利爪。
剛開始以為有熱鬧看的譚必群,後來直接饞哭了,怎麽學姐教A班就這麽容易呢。
“別嚣張啊王昱恒,我跟你說——”
譚必群不服氣,正準備以暴制暴,誰料項文慈忽然出現打斷:“王昱恒,把A班的都帶回去,自習時間就好好自習,還剩下幾天高考?”
“——這高考在即,不能太壓抑,偶爾出來放放風是很有必要的。”某B班班主任話鋒突變。
“譚必群你說什麽呢?”項文慈轉頭瞪着他,“現在是自習時間,整個高三都在……”
聲音戛然而止,譚必群順着她的視線擡頭看,看見了雙手扶在四樓陽臺的顧景。
不小心眼神相撞,來不及躲,顧景只好頂着尴尬,朝他們揮了揮手。
沈齊在一旁忍不住笑,笑項文慈看到顧景那一刻的呆滞的眼神。
她肯定在想:這可是我A班的班長,這可是我A班最遵守紀律的學生,他怎麽可能出現在教室外面?
“我那時候明明很讨厭高考,很讨厭上學,那麽我應該是讨厭這裏的。”譚必群原本玩笑的話語,說到最後,忽然認真了起來,“可我見過夕陽,也見過櫻花,卻只有這裏的最難忘。”
放眼望去全是年輕的身影,耳邊是他熟悉的青春話題,這些他都經歷過,他也曾像他們這麽瘋狂過。
項文慈緊皺的眉頭漸漸放松:“誰知道呢,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從前最想走出去的地方。”
“什麽?”正煽情的譚必群發現了華點,“學姐,原來你以前也不愛學習啊?”
項文慈:“!”
譚必群:“快快快,展開說說,你有沒有像我一樣,在班主任的板凳上潑過墨水?”
“項老師,那我們還回不回……”王昱恒關鍵時刻起了作用,盡管他本意并不是為班主任解圍,而是想再浪一會兒。
項文慈不管,她正愁岔不開話題:“回!A班的都聽好了,一分鐘之內——”
“行行行,知道你們備考辛苦,該有的放松可以有,再給你們一刻鐘。”郭主任能拒絕一個學生,卻禁不住一群學生的央求,于是扯着嗓子宣布,“趁現在,要出來的趕緊出來,一刻鐘後各回各班!”
如獲大赦的同學們歡呼出聲,鼓掌喊着:“主任萬歲!”
“行了,玩兒去吧,別玩太瘋,看着時間回班複習。”為一點小事就能高興成這樣,郭主任無奈又好笑地搖頭,走了幾步,想起來召喚那些老師,“你們就別愣着了,進來繼續開會。”
“走吧,學姐。”譚必群拽走了項文慈,離開時收到王昱恒的大拇指點贊,挺樂,心想這學生沒白教。
可惜王昱恒沒品出前班主任贊許的眼神,立馬就仰頭沖着四樓揮手,喊着沈齊和顧景的名字:“把相機帶下來,給我拍幾張大片兒,我要傳給矜語看。”
沈齊故意問:“拍你還是拍天空?拍你就不算大片兒了。”
“都行都行,”王昱恒催促道,“就一刻鐘,你倆趕緊下來。”
“你別笑了,下去給他拍吧。”顧景撞了下沈齊的手臂。
沈齊搖了搖頭,止住笑意:“走吧,一起拍幾張。今天的夕陽格外好看。”
下樓撞見的熟人可不止一兩個,見他們有相機,都要求幫忙拍一張照片。
從前高一的,後來高二的,如今高三的,這麽多人你一張我一張太費時間,有人就提議拍張大合照。
合照裏的人太多,莊廷希一邊抱怨快被擠扁了,一邊要搶中心的位置,嘴上還說:“又不是明天畢業不見了,至于現在就留念嗎。诶我去,王昱恒你踩我腳了!”
“沒事,踩到了忍忍。”王昱恒将笑容放到最大,“拍完了沒啊,我牙都笑冷了。”
“不是說先站好位置,等等姜羽上樓拿三腳架嗎。”說話的男生站在遠處,一會兒看天,一會兒看他們,發現不對勁趕緊指揮,“集體往右挪,往右挪,最好看的那片雲移動了,我們得跟着過去。”
“挪什麽挪啊,就一片雲。”時威也被擠到不行。
“讓挪就挪,趕緊的,背景不能殘缺。還有,中間給我留個位置啊,馬上我摁完定時就跑過去。”
沈齊後悔折騰,擡起腕表看了眼:“這都多長時間了,讓去拿個三腳架拿這麽半天。”
“別急,再等等。”顧景觸碰到他的手指,有點涼,便握住搓了搓,“早春還是挺冷的。”
“嗯,不急。”沈齊回握住他,“很快又到夏天了。”
樓道裏沖出一道身影,有人指着他喊:“來了來了,終于來了!”
沈齊轉過去一看,來的不是姜羽一個人,後面走出來的還有那個姓江的——被姜羽拖來的。
“怎麽這麽巧,偏偏今天在。”沈齊忍不住吐槽,“都保送上岸了,還來幹什麽。”
“好了,少說兩句。”顧景晃了晃與他交握的手,“快找準鏡頭,要開始拍了。”
三腳架很快支好,調整完角度,負責拍照的那個男生喊了準備,摁下快門,撒腳就往人群中跑。
預留的位置太小,他擠進去的時候帶動了整排的混亂。
又是誰踩了誰的腳,誰撞了誰的肩,吵吵鬧鬧,卻沒人會真的生氣。
頭一次沒準備好,便抓緊時間重拍了好幾張,不過顧景一張都沒删。
回到家看了又看,最後劃動手指,将它們逐張歸于“春溪一中”。
後來總會想起那個傍晚,火燒雲低得仿佛要落在頭上,光線将我們勾勒成與天空相同的橘色奇跡。
燦爛夕陽下的剪影,倒映着青春,還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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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高中時光就在這裏按下結束鍵了,接下來是豐富的大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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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 玫瑰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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