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五天後,顧鸾再次來到上河村,帶了滿滿當當四個大箱籠。說是來散心的,原因無它,只因她與譚家退親,心情不好。

不好個鬼,周月上想着,怕是顧家自己退的親吧。這鸾胖子倒是動作快,應該也是顧家那兩口子存了同樣的心思,所以才會退親退得這麽利索。

“你們上次來,老宅的情況你已看到,騰不出房間讓你住。”

顧鸾眼一瞪,蠻橫道:“我是顧家正經的小姐,我來自家老宅還沒地方住,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你讓閑雜人等搬出去,替我騰個房間。”

“我家沒有閑雜人等,實在是想不出法子。你等會吃個飯,趁着天早趕緊回縣城。”

周月上說着,讓耿今來把卸下來的箱籠搬上馬車。

顧鸾攔着不讓,扯着嗓子朝屋裏喊起來,“大哥,你快來管管嫂子。她竟然把小姑子往外攆,傳出去你的名聲都要被她毀了。”

晏桓在屋子裏聽到聲音,英挺的眉皺成結。

宋嬷嬷搖頭,顧家這位小姐實在是有些胡鬧。哪有一個姑娘家不打聲招呼就上門做客的,而且還是一個剛退親的姑娘。

顧家二房兩口子打的好主意,竟然連禮數都不顧了。

顧鸾喊了半天,見屋子裏的人沒有動靜。頓時面子下不去,“噔噔”跑進屋,也不敲門一把推開東房間的門。

“滾出去!”

一本書砸在她的頭上,她只來得及看到一抹月白色的身影。随後門“嘭”地關上,她跌坐在地。臉色白一陣紅一陣,半天都緩不過神。

剛才那打她的是大堂哥?

“我都說了,家裏沒有多餘的房間,你偏不聽。惹得相公生氣,這下可如何是好?”

周月上淡淡地說着,示意小蓮去扶她。她一把揮開小蓮的手,捂着臉哭起來。哭得聲音很大,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再哭,吵到你大哥。他要是真的動怒,你只怕不光丢臉這麽簡單。你大哥脾氣不好,真發起火來把你扔出去,都有可能。”

顧鸾一聽周月上這話,立馬壓低聲音,眼眶紅着,狠狠地瞪着人。

門突然打開,晏桓那張凍死人的臉出現在眼前。她吓得連忙爬起來,委委屈屈地抹着眼淚,到現在都不敢相信堂哥用書砸自己。

只想着定然是這死丫頭沒少說自己的壞話,才讓大堂哥對自己有氣。于是控訴地看着周月上,滿臉忿忿。

“誰讓你來的?”

這話是問顧鸾。

顧鸾支吾着,語帶哽咽,“我…剛退親…來散心…”

晏桓眼神冰冷,顧澹倒是好算盤。京中的顧淮一起複,他這邊就把女兒定的親事都給退掉。當真是為攀富貴置道義誠信于不顧,也就難怪顧淮在京中多年,都不曾提過要把自家堂弟提攜進京的事情。

“是男方家主退,還是顧家主退?”

當然是顧家主退。

可是顧鸾不敢講,不知為何,她很怕這個大堂哥。以前只聞其名不見其人,覺得不過是個病秧子,不足為懼。

哪裏知道大堂哥不光長得好看,脾氣也大得吓人。比她爹看着還害怕,她剛才吓得膽都快破了。

“得勢忘本,無異于數典忘宗,此等小人之行徑,将來難堪大用。”

“大堂哥…”

顧鸾心驚不已,大堂哥這是什麽意思?怎麽聽着像是指責爹,不願擡舉他們二房的意思?那她怎麽辦?

譚家的親事已退,娘說了只要她巴着大堂哥,以後進京大堂哥定能給她謀一門高親。來上河村是她自己的意思,她和娘說想多與大堂哥親近,實則是想親近成公子。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周月上當然明白晏桓的意思。

“鸾妹妹,你一路颠簸勞累。不如先坐着歇會,等下趁着天色還早,早些回城裏。”

“不要你管,都是你,要不是你…”

顧鸾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周月上正用一種極冷的眼神看着她。這種眼神令她十分難受,好像自己在別人的眼中,如跳梁小醜一般。

她是師爺之女,哪裏受過這樣的白眼。

“哇…你們欺負我…”

這還來勁了,自己理虧非得說別人欺負她。誰慣的這姑娘毛病,還學會市井女子哭鬧撒潑,真當他們是她的父母。

周月上來了氣,把晏桓推進屋,再讓耿今來去請成守儀。

一聽要去請成公子,顧鸾也不哭了,從地上站起來。哪裏還有半點傷心,慌忙整理自己的頭發衣服,還讓春融替自己補了妝。

成守儀很快趕到,只見二叔家的女兒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不由得頭皮發麻。他瞄見周月上不善的臉,心頭湧起不好的預感。

“嫂夫人,你喚小生有何事?”

周月上也不拐彎也不抹角的,一指顧鸾,“這位是萬陵縣顧師爺的嫡長女顧鸾娘,前幾日來我家做客,想必成公子見過。”

“有些眼熟。”

成守儀斟酌回着,越發摸不着頭腦。

“成公子一心只讀對賢書,或許對于別人的心思不太知情。我這鸾妹妹是個多情人兒,上次一見成公子驚為天人。回去後茶不思飯不想,竟然将定下的親事給退了。她一退親,就趕到上河村,其中緣由,我想成公子能明白嗎?”

“大嫂…”顧鸾嬌滴滴地喚着,聽得人起雞皮疙瘩。臉上哪裏還有剛才的委屈,取而代之的是羞赧與期盼。

真沒想到大嫂如此直白,雖說稱了她的心思,可是怪羞人的。

成守儀一臉的不可思議,他和堂妹?

開什麽玩笑!

“嫂夫人,小生心在科舉,無心兒女之事。再者婚姻大事,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萬沒有我等小輩私下決定的道理。”

這道理周月上懂,可是顧鸾不懂。

“成公子這話對我講沒用。”

她一指顧鸾,顧鸾還沉浸在自己的美夢中,一臉的嬌羞,眼神忽閃着直瞅着成守儀。成守儀覺得事情有些棘手,要是父親知道惹到堂妹這朵桃花,非打死他不可。

“顧小姐,小生家中已娶妻。”

顧鸾頓時呆了,她想過無數個可能,就是沒有想過成公子已經成親。

成守儀是騙她的,可要不這麽說,這個堂妹只會越陷越深,到時候真是難收場。只要能打住堂妹的念頭,莫說是胡謅一個妻子,就是說自己有龍陽之好他都願意。

周月上也松口氣,成守儀這麽說再是妥帖不過。顧鸾再奔放,也不可能自甘為妾。

“家裏又來客人了,這麽熱鬧?”

晏少瑜推門進來,看看了衆人,不知在鬧哪出。

顧鸾眼睛一亮,剛才驚聞成公子已經娶妻的傷心立馬痊愈。眼睛偷偷打量着來人,暗道這位公子不光是長得好,還滿身的氣派,不比成公子差。

“嫂子,這位公子是?”

周月上一聽她這矯揉造作的說話語氣,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不由得無語望天,這姑娘療情傷的速度也太快了,一轉眼就換了目标。

成守儀也聽出門道,只覺得自己剛才心急了些,要是等要一會兒,也不至于莫名其妙成為有婦之夫。

晏少瑜瞧見顧鸾圓滾滾的身材,再一聽對方說話聲,頓時惡寒,眼裏帶了嫌棄。

“這位是瑜公子,是你堂哥在京中的世交之子,平日裏喚你堂哥九叔。論輩分,他也可以叫你一聲小姑。”

周月上話音一落,晏少瑜就喊起來,“可不是誰都能當小爺的長輩,誰家的親戚誰認,可千萬別認錯了。”

他話裏有話,眼神斜着成守儀。

顧鸾當然聽不出來,立馬附和,“瑜公子說得沒錯,本不是至親何必要論輩分。要是瑜公子不嫌棄,就喚小女子一聲鸾娘。”

晏少瑜覺得有些古怪,一個姑娘家如此主動總歸是有些讓人不舒服。他高傲地昂着頭,藐視着顧鸾。

“你也少套近乎,小爺與你不熟。小爺我是來找今來的,你趕緊和我走一趟,今天有只小雞仔蔫頭耷腦的,看着像發了瘟似的。”

他一把拉着耿今來,出了院子。

周月上目露同情,她可是好心幫他免一場桃花劫。既然他不領情,以後被人纏上可怨不得旁人。

他們一走,成守儀也連忙尋個借口告辭。

顧鸾打定主意,一定要留下來。她眼珠子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心裏有了計較。

“大嫂,你想個法子吧。實不相瞞,因為與譚家退親,縣城裏有許多風言風語,我是一天都呆不下去。我看你與大堂哥分屋而睡,不如你們擠擠,空出一間給我?”

“不行,我和秋華同住。就算我能搬走,秋華住哪裏?”

顧鸾上次來的時候秋華一直在房間裏沒出來,還不知道秋華是誰。

“大嫂,秋華是誰?”

“是我收養的妹妹,與我同住一屋。”

“那你和堂哥住一屋,我與你那妹妹住一屋。我都委屈和別人共住了,你當嫂子的不可能還不同意吧?”

周月上壓根就不想留她,自己又不是她親嫂子,管她有什麽想法。留這麽個惹事精,不出三天,定會出事。

“不行,你堂哥的病要靜養,誰也不能打擾。”

東房間的門又打開,宋嬷嬷出來,行了一個禮,“少夫人,少爺說了。既然鸾小姐願意與秋華小姐擠一屋,那麽就留下來吧。”

顧鸾一聽,露出得意的神情。就說堂哥到底還是自己的堂哥,哪裏能真的不管自己。

周月上卻是滿心的納悶,那個男人是什麽意思?

直到宋嬷嬷收拾她的東西去東屋的時候,她還是皺着眉的。為了怕顧鸾欺負秋華,她讓小蓮把秋華到前面小屋睡。

西屋索性全空出來給顧鸾主仆。

她要住進東屋,耿今來的小床就撤了。耿今來有地方睡,不拘是地頭的屋子還是成守儀家裏,都有地方留宿。

入夜後,她抱着枕頭站在床邊。

晏桓還在看書,燈光下他的眉眼像一幅畫,朦胧美好。

她越發猜不透他的心思,想了想,把枕頭放好。反正他們不是沒睡過一床,要是現在還扭扭捏捏也有些說不過去。

一夜相安無事,她知道他什麽時候上的床,也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藥香。藥香讓她安心,她不知不覺中睡過去。

而晏桓,一手捂着胸口,靜靜地看着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麽做,那一瞬間的願望太強烈,強烈到一聽到顧鸾的話,他就立馬讓宋嬷嬷出去傳話。

同樣難已入眠的還有宋嬷嬷,她憂心忡忡,輾轉難眠。

看樣子,主子對少夫人起了不一樣的心思,這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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