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在場的人全部屏住呼吸，包括直播間的人都大氣不敢出。

雖然知道有基因病存在，但大多數人都沒有見過基因病，頂多就是在新聞裏看到，這是他們第一次真的見到疑似基因病，哪怕是在直播裏。

“師兄，你看到了什麽？”林奇明小聲詢問沈黎。

沈黎微微皺眉，片刻後才回答：“人。”

“人？”

“對，是人。”

雖然身體內有些東西，但他明顯就是人類，比起人類本身的基因崩潰誕生的病變，他更像是被什麽東西從內部侵占，只剩下一個殼子活動，說句有點恐怖的話，有點像僵屍。

在衆人憂心忡忡的目光裏，徐直溫終于停下，他呆立在原地，張隊長和沈黎對視一眼，最後還是想過去看看。

只是還沒等張隊長邁出一步，徐直溫突然調轉方向走向旁邊的一棵裝飾樹前，在衆人怪異的眼神中，他整個人都扒上去，似乎是想要爬到樹上，但他斷掉的腿致使他很難上去，最後他終于放棄，整個人就近選擇趴伏在樹幹上。

“老徐？”張隊長伸出手來，“老徐你是怎麽了？”

“要來了。”沈黎一把拉住他。

下一瞬間，無數白色的絮狀物破體而出，徐直溫的皮膚皲裂，只要有孔的地方都伸展出白色的菌絲，菌絲迅速蔓延，迅速将徐直溫整個人都覆蓋起來，伸展在空中的菌開始長出菌蓋，肉眼不可見的孢子散播出來。

張隊長臉色慘白。

“不是基因病……”沈黎說出在場所有人的想法，“是寄生。”

菌菇是一種很神奇的生物，它沒有根莖葉，一般腐生生活或寄生生活，現在呈現在他們眼前的很明顯就是寄生。

有一種在百年前非常出名的菌類名為冬蟲夏草，這種菌會通過孢子侵蝕一只蟲子的身體，控制着蟲子去一個合适的地方死亡，最後菌絲會從蟲子的身體內破出，繼續散播新的孢子。

而現在，基因覺醒後的菌已經不再尋找小蟲子這樣的小型繁殖體，它開始寄生大型生物，包括人類。

“是夜行菇，有我不知道的變異體洩露了。”張隊長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立刻開始一級警備！所有人都到有光的地方去！準備全身檢查！”

林奇明也被吓懵了，他看着自己手裏的直播設備，果然彈幕都炸了。

“師，師兄？！直播要停嗎？”

“別停。”沈黎立刻制止，“雖然是意外，但我還要說幾句話。”

說着沈黎面對鏡頭，“遇到這種突發狀況盡量冷靜，這是關乎你性命的事情，即使變異到我們不認識的樣子，生态圈依舊很穩固，每種生物都有自己的絕對弱點，比如：畏光或是畏水，喜歡潮濕還是幹旱。”

“只要想到一點就能拖延一點時間。”

“小沈！快走！”張隊長在旁邊招呼他們，“警衛隊發現了更多的夜行菇，它們在飛速增長，我們要馬上去有光的地方。”

沈黎應聲，“這就來。”

林奇明當即把直播斷掉，現在首先要幹的應該是逃命。

最後沈黎擡頭看了一眼天空，陰沉的天色下堆疊着一層層烏雲，完全看不到一絲光亮。

他嘆口氣，和林奇明一起跑向有光的地方。

……

「在大霧後，黑夜再不屬于人類。」

這是沈黎在教科書上看到的一句話，生物研究區的前輩煞有其事的把它寫在教科書的第一頁，沈黎通過書本上的知識能大體想象到這是怎樣的畫面，現在卻是他第一次知道這句話的嚴肅性。

“生物侵蝕。”張隊長終于下了結論，“一級緊急事态，H1區被生物入侵，現在立刻求援。”

H1區未曾想到菌菇會繁殖的如此之快，即使他們準備了超出他們實驗田三倍的光照措施也沒有絲毫用處，蘑菇太多了，孢子飄到哪裏哪裏就會拔地而起，耗盡電力也無濟于事。

而生物侵蝕，類似生态入侵物種，在某種特定條件下會因為沒有天敵迅速繁殖，搶占生存資料，在大霧後生物侵蝕就變成了某個生态物種對人類安全區的侵入。

遵循着自然法則的生物和遵循着社會秩序的人類該如何共存？十年前未曾有生物将人類驅逐出自己的栖息地，大霧後人類變得弱小，便只能被迫拉進大自然的生存法則中。

沈黎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現在所有人都待在這個實驗樓裏，門窗緊閉燈光大亮，窗外是陰氣沉沉的天空，是無數菌菇伸展着自己的菌絲，随意的搖擺着自己的菌蓋，孢子濃度密集到肉眼都可以看到像沙礫一般的物質。

最大的菌已經長到三層樓那樣高，菌蓋嚴嚴實實遮擋住上方的空氣，還能看到的試驗田內，綠色的植株迅速褪色，在枯萎後冒出白色的小細絲，像是糊了一層白色的棉花。

已經沒有絲毫拯救的必要，它們和徐直溫一樣早就被吸食成了空殼。

“為了便于人類食用我們去掉了它們身上的有毒物質，導致它們在這種生存中沒有絲毫競争力。”張隊長嘆氣，他看着窗外密密麻麻的夜行菇，“這裏有光夜行菇不敢過來，我們還能撐一段時間，上面會想到辦法救我們。”

張隊長說的很樂觀，但實際上這裏每個人都知道現在的情況到底有多糟糕。

今天是陰天，陽光被烏雲遮擋了個徹底，就算是太陽出現這些菌也能躲藏在地下，只要有人經過它們就可以通過腳下的土地寄生，人類體內可是最佳的遮陽傘，他們只能依靠燈光在建造暫時的安全區。

但燈光是需要電的，誰都說不好什麽時候電路會在蘑菇擴張下犧牲，這個實驗室雖然有自主發電裝置也支撐不了三天。

三天內要是上面清不掉這批蘑菇，那他們只有被寄生的份。

林奇明抱着照相機坐在角落裏，看上去有點可憐兮兮，也是，他剛脫離生命危險就進了這種地方，簡直衰到沒邊。

“原因找到了嗎？”沈黎詢問張隊長。

“差不多。”張隊長嘆氣，“老徐他在研究中發現了一種特殊的變異種，它的繁殖速度非常快，能快速分解吞噬土壤內的營養物質，他認為這種菌菇有研究價值，可以用來進行清潔。”

“我當時拒絕了，并讓他清理掉這批變異種，看來……他背着我一直在偷偷研究。”

張隊長看上去是個老好人，平日裏總是憨笑，看上去傻傻的，但是他坐到H1區的主要決策人這個位置，就說明他不是個傻子，他心裏門清，比誰都清楚老徐有些恃才傲物，知道他一直都想成就點什麽。

他以為給點時間讓老徐想想他就能想開了，也相信老徐是個為了大家而研究的好人，沒想到竟然釀成了這種惡果。

“是我的錯。”張隊長聲音裏帶着悲傷，“我當時應該盯着他把變異種清理掉，這樣就不會連累的大家都在這裏出不去。”

“不要那麽悲觀，我們都是人，總有做的不完美的時候。”沈黎寬慰他，“比起檢讨錯誤不如思考怎麽離開這裏。”

張隊長無奈的笑了一下，雖然這麽說但他心裏的愧疚依舊少不了一分。

沈黎也知道這種事，所以除了那句寬慰之外沒有多說一句，他在思考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做什麽。

“奇明。”沈黎喊了林奇明的名字，“還能連上直播嗎？”

林奇明愣住，他壓根就沒想到沈黎會問出這個問題，他連忙查看了一下網絡設備，“暫時還能用，信號有點微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斷。”

“連上。”

“倒是沒問題，但是師兄，你準備繼續直播嗎？”林奇明有些茫然的抓頭發，“現在這個情況似乎不是直播的時候？”

“你當成是記錄就好。”沈黎看着外面的景色，“這種程度的生物侵蝕也很難遇到，到目前為止我們國內都沒有清晰的記錄過一次對吧？趁着信號還沒斷，把它送出去。”

林奇明有些驚訝的看着沈黎，但他瞬間就明白了沈黎的意思。

他們不知道能不能離開，也不知道這個地方會不會成為禁區，那就趁着還活着還能行動還能和外界連通把所有能得到的信息放出去。

深深呼口氣，林奇明開始連通直播，在成功連通的一瞬間整個頁面都卡死了。

但即使如此林奇明也能看到卡在屏幕上的彈幕。

【通了！他們還活着！】

【你們沒事吧？！現在安全嗎？】

【祝平安。】

【生物侵蝕這麽罕見的事都遇上了，從大霧初期到現在，大範圍生物侵蝕的致死率幾乎是100%。】

【救命！小錦鯉我再也不叫你黑錦鯉了，你安安全全回來吧！】

“能聽到我說話嗎？”沈黎壓根就沒看彈幕，他只是注視着外面，在卡頓中說自己要說的話，“我們的電力和網絡狀況不太好，随時可能斷掉通訊，我就長話短說。”

“此次生物入侵物種是夜行菇的變異種，特點為非常态的繁殖速度以及分解能力，變異點為：寄生，寄生對象是包括人類在內的大型生物。”

林奇明立刻把鏡頭放到窗戶上，下一刻在線的所有人便看到了那一幕。

窗外已經變成了白色的世界，整個H1區已經成為了蘑菇天堂，仿佛是人類縮小無數倍後被扔進蘑菇叢，菌菇們慵懶的顫抖着，最高的比三層樓還高，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肥碩的菌蓋一點點掉落孢子。

這片白色很漂亮，簡直就是拍照聖地。

但現在可沒人想在這種地方拍照。

“夜行菇的弱點是強光，尤其是太陽光。”

沈黎注視着窗外搖曳的蘑菇菌蓋：“所以，或許晚上會比現在更難熬。”

“不用擔心，在網絡斷掉之前，我們都會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