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018

我踩空的時候,都已經能預想到自己的慘狀了。說不準會摔得皮開肉綻,亦或者當場死亡。

卻沒想到被人接入懷中。

這個懷抱很溫暖,氣息也很熟悉。我顫顫睜開眼,就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五條大人。

他嘴角揚着笑,問:“紗織,想我嗎?”

——‘紗織,想我嗎?’

有些不着調的口吻,

對于含蓄的貴族來說,頗顯輕浮的話。

全都、全都那麽熟悉。

我眼圈瞬間一紅,眼角的淚水止不住般滑落,我哭着,伏倒在他肩頭,“大人,妾身一直在等您……”

五條大人輕拍我的後背,“我知道。”

面對五條大人我第一次那般幼稚,抱着他不願起身,因為不管被五條大人安慰多久,我都始終擔心這是水月鏡花,只要一松手,就消散不見。直到我心情平複了些,才出聲:“大人,我們不走嗎?”

五條大人這次沒有立馬回答,而是過了半晌,才用很輕的聲音說:“紗織,你還是像以前那麽天真啊,很不錯哦,繼續保持。”

我有些不理解。

見我這樣,他笑着摸摸我的腦袋,“我們走不了的。”

像是應證他的話。

不多時,兩面宿傩就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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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樹枝上,白色的女士和服已經被他撕開,露出恐怖的四只手,他笑容猖獗:“我就知道,只要有這個女人在,你肯定會來。”

五條大人把我放到地上,将一直蒙住眼睛的白布揭開。

我神情微微凝滞。

因為五條大人的左眼是閉阖的狀态,眼皮內陷,一看便知裏面缺失了眼球。

“大人,您的眼睛……”我不自覺出聲。

五條大人側頭朝我看來,完好的那只右眼微微彎了下,“沒事,說不準……會贏呢?”

“可萬一……”

“能再次看到鮮活的紗織,真好。”五條大人伸手摸上我的臉頰,粗粝的指腹在上面摩挲了下,“幸好我沒來太晚……”

我貪戀般感受着臉頰上的輕撫,正想用臉頰蹭蹭他手指。

五條大人就已經收回了手,轉身,背對着我,用輕飄飄的語氣回應兩面宿傩:“廢話少說了,來吧。”

……

我不知道五條大人恢複了多少,但随着戰鬥愈演愈烈,每發動一次術式,都有鮮血從他右眼滲出,順着眼角汨汨而下,将幹淨的衣襟染得血紅。

我将雙手放置在心髒位置,暗暗祈禱:

請神明保佑五條大人。

……

可能神明并不存在吧,亦或者我本就是被神明摒棄之人。以至于現實完全朝着我所期望的相反方向而去。

看着身體被斷木刺穿的五條大人,我顫顫地走過去,幾步路愣是用盡了我全部的力氣,一靠近五條大人,我便癱軟着跪坐下來,眼淚毫無所覺地不斷往下掉着。

五條大人勉強擡起手,幫我擦眼淚。

“抱歉哦,紗織。我輸了。”

我抱着他的手,狼狽地不斷搖頭,哭聲漸漸從嗓間溢出。

“紗織願意跟我一起死嗎?”他完好無損的那只璀璨的藍色眼睛彎了彎,“因為……如果沒有我的話,紗織會活得很辛苦吧?”

我哭到不行,哽咽:“妾身願意。妾身的所有心跳都是為了大人您,大人若不在,妾身的心跳便也停了,就算活着,也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死。”

他笑起來,一如上次送我兔子時笑得很溫柔,然後顫顫地擡起手。

我連忙抱住,拉着他的手抵在自己喉嚨處,期待着能跟五條大人共赴黃泉。

可卻遲遲沒有疼痛傳

來。

剛才的戰鬥,早已耗盡五條大人最後的咒力,此刻更是連簡單的結束我生命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的眼睛愈發渙散,被我抱住的手直到變涼變僵也沒能貫穿我的喉嚨,最後,他永遠閉上了眼睛。

“如果有下輩子……”

他臨死之際,喃喃:

“算了……就不說詛咒人的話了。”

……

我看着五條大人的屍體,和斷裂的藍寶石手鏈,目光呆滞,眼淚只是憑着本能往下掉。

“啊啊,還真是感人呀。”我的頭發被扯住,強迫我目光從五條大人的屍體上轉移,擡起來,撞入兩面宿傩微眯着的猩紅眼眸,他一邊用反轉術式修複着被五條大人折斷的三條手臂,一邊笑容惡劣地說,“是六眼太蠢呢,還是你有什麽吸引人的地方?以至于六眼的身體剛恢複到能動,就跑來救你。”

兩面宿傩左右打量了下我的臉,支着下巴,語氣好奇又懶散:“長得也不是多好看。”

他又捏了下我的腰,“身材也不是多好嘛。”

他一副思考的樣子,盯着我,最後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戳了戳我的嘴唇,“是因為這裏很美味嗎?不過的确啊,你的血蠻好喝的。”

我張開嘴,直接咬上去。

很用力,像是要把自己僅存的力氣耗光。

兩面宿傩并沒推開我,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好像很感興趣。他掰開我的嘴,取出手指後,就猛然貼過來,吻住我的唇。

我想推開他,卻如螞蟻撼大樹般。

随着親吻加深,我感到精神逐漸崩潰,為什麽要被生下來,為什麽要經歷這樣的人生,簡直糟糕透了,現在還要在五條大人身旁被侵犯,為什麽會這樣……?

五條大人又為什麽沒能帶我一起走?

對于生命的厭恨使得我拼命掙紮,極力咬着鑽入口中的舌頭。但兩面宿傩卻愈來愈興奮,直到最後,一吻結束,我的口腔裏已經滿是鮮血了,分不清是他的還是自己的。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站起身,瞥了眼五條大人的屍體,興致盎然地說:“我殺了他,按照勝出者能得到所有財物的慣例,你現在是屬于我的未婚妻了。”

我坐在雪地上充耳未聞,目光渙散地盯着散落一地的藍寶石。

**

我尋死了很多次。

但尋死這個行為,好像戳中了兩面宿傩感興趣的點,他非常樂意看到我尋死不成的表情,并稱之為‘有意思’。

慢慢地,随着尋死念頭的淡卻,關于過去的記憶也逐漸流失。

看着天上的飛鳥,地上的草。

我很容易發呆很久。

兩面宿傩的親吻,我起先還很抗拒,每次都一副魚死網破的架勢極力反抗。到了後面,看到他的臉挨過來,我竟會主動張開嘴迎接。

為什麽呢?

我還很喜歡盯着空無一物的右手腕看。

為什麽呢?

為什麽我總會不自覺地就掉眼淚?明明沒有任何想哭的欲望,但眼淚就是掉個不停,視力越來越模糊了,看不大清雲了,看不大清地上有沒有石頭了,看不大清兩面宿傩長什麽樣了,看不大清過去的記憶了。

我好像忘記了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事……但我已經不想思考了。活着,或是死亡,都沒什麽區別吧,既然無法主動選擇死亡,就靜靜等待被殺死吧。

自從我主動張開嘴迎接後,兩面宿傩索取親吻的次數開始增加,在不知多少次他的舌尖舔上我的唇瓣時,我木讷地張開嘴。

他鑽進來,動作很粗暴。

撕扯着我的唇瓣,勾着我的舌尖又舔又咬。

不知多久過去,他的氣息愈來愈混亂,離開

我的唇瓣,開始毫無章法地去咬我的脖子、肩膀。他喘息着,很用力,咬出了血也不停。

他拉着我的手去摸他的身體。

摸的哪裏,我并不關注,仰起頭,望着頭頂的樹葉。

葉子……

也逐漸看不清了。

耳邊傳來兩面宿傩愈發沉重急促的呼吸聲,我陷入自己的世界。

我……叫什麽名字來着?

腦海中,不知為何忽然浮現一抹身影。

藍白色和服,白色的長發……

看不清臉。

他輕聲喊着:“紗織。”

……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等一片冰涼落在我手中,我愣愣回過神。

才發現兩面宿傩已經不在了。

身側換成了一個穿着黑衣服的人,看不清他的臉,但我看清了他有一頭白色的長發,是夢裏的人嗎?

他手裏拿着浸水的布,替我擦手。

擦完手。

又去幫我處理肩上的傷口。

動作很輕。

等傷口處理好,他掏出針線,替我縫補被兩面宿傩扯爛的衣服。

我嘴唇阖動了兩下,卻發不出聲音,聲音好像被堵住了。

算了。

不重要。

我仰起頭,繼續盯着頭頂的樹葉看。

直到我的臉頰被輕輕捏住,挪動了下,目光不得不看向身側。

還是剛才那個人。

我看不清他的臉,但能模糊看到他手裏拿了個紅彤彤的東西,像是果子,我這段時間一直都吃的這個——我好像記起來一點了,就是這個人給我的果子啊,不過他之前都是從很遠的地方抛過來的。那麽遠的距離,我并不能看清他長什麽樣子。而且睡着之後總感覺有人在幫我處理傷口,應該也是他吧?

他想将果子塞我手裏,可不知為什麽,我都伸手準備接了,他卻又收回去。

是我的手很髒嗎?我不解地低頭,看向手心。

不髒,已經被他用清水洗幹淨了,但手好像腫掉了。……這麽一說,還感覺到了疼。

我正盯着手心發呆,忽然,就有涼涼的東西喂到我嘴邊。

我不知道這是什麽,所以沒張嘴。

直到耳邊傳來不耐煩的聲音:“張嘴。”

我下意識張開嘴。

那個東西塞進來,甜甜的。好像是果子,只是被切成了片狀。

“嚼。”那人的語氣平靜了些,像是強壓着不耐。

我咀嚼。

咀嚼了很久。

直到那人的平靜破功,“你不會連咽都需要我說吧?!”

我聽話地咽下去。

“……”

我明顯感覺到身邊那人嘆了一口長氣,繼續喂我吃果片。

“張嘴。”

“嚼。”

“咽下去。”

……

果片吃完,我的專注力就又轉移到了腳邊的花上。

盯着盯着。

那朵花被摘下來,遞到了我眼前。

我愣愣的。

直到耳邊再次響起那人別扭的聲音:“拿着啊。”

我接過來。

花被摘下來後,我可以舉起來湊到眼前看,能将花的樣子看得更加仔細。可不知為什麽,我總覺得這花比沒摘下來之前要醜。

可能是因為它快要死了。

……

其實我跟兩面宿傩相處的時間并不久,像是親吻,每隔好多天也才那麽一次。因為他并未把重心放在我身上,更多的時間還是在尋找戰鬥的人選和散步溜達上。

之所以能記住他的名字,也不過是因為他很喜歡惡作劇,故意把我帶到很高的地方,問我害不害怕,亦或者詢問我怎麽不繼續尋死膩活了。

我能感覺到兩面宿傩對我的興趣逐漸消散,在他來回撫摸我脖子時,我心道太好了,終于可以死了。

可一道聲音的出現卻擾亂了:

“大人,再走半日就到京城了,屬下聽說五條家已經在其他分支家族的支持下重建了,要去看看嗎?”

兩面宿傩重新被提起了興趣,他放開我的脖子,興頭很足地說:“這麽一說,還真是好奇啊,不知道他們看到我的未婚妻會露出什麽表情,光是想想就很愉悅。”

說罷,他就雙手枕在腦後,悠哉悠哉地率先走了。

走到一半,他又想到什麽般折回來。将坐在地上發呆的我扛到肩上,繼續走。

而我的心緒則沉浸在剛才聽到的‘五條家’。

五條家……

好耳熟。

……

我睡着了。

在夢裏,我經歷了很多事情。

所有人都沒有臉,他們聲音嚴肅,對我進行說教。他們的說教各有不同,有用詞粗陋不堪的、也有拿腔作勢的。但無一例外,都在教我‘規矩’——快要餓死了也不能吃肉、即使開心也不能放聲笑、要學習和歌裁縫、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只有一個人不一樣。

他有一頭白色的長發,會很輕地摸一下我的腦袋,喊:“紗織。”

會送來很多禮物。

會帶我破壞規矩,比如偷偷塞一塊不知是什麽肉類做成的肉幹到我嘴裏、帶我半夜溜出去,到城外看螢火蟲……

周圍的人讓我恭恭敬敬地喊他:“五條大人。”

五條大人……?

為什麽提到這個名字,我會那麽開心?我的心狂跳着,大腦不斷尖叫着:“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五條大人,要嫁給五條大人——”

五條大人……

我好像記起來了些什麽。

僅憑有人無意中提了句‘五條’,我就全都記起來了。我有個很喜歡的人,我有個一直想嫁的人……

我顫顫睜開眼,就看到我前方有個白色長發的人。我的視力因為長久的流淚愈發模糊了,但看着那抹白發,我的心卻是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那麽滾燙。

我開始掙紮,不想讓兩面宿傩抱,努力沖那人伸出雙手。

那人停頓住腳步,也下意識沖我擡起雙手。但很快,他就将雙手垂了下去,緊接着跪在地上,态度恭敬,“宿傩大人,最近一直是屬下給她食物,她現在這樣,應該是餓了。”

兩面宿傩單手抓住我的兩只手,另一只手則捏着我的下巴,語調慢悠悠的,不像在跟我說話,“你好像對她蠻了解的啊。”

那人語速不改:“屬下以前飼養過很多動物。”

兩面宿傩長長地“哦——”了一聲,就将我丢到地上:“好好喂着,別讓她死了。”

“是,大人。”

……

兩面宿傩走後。

過了會,我才被人抱起來。

擁抱我這件事,他好像做過很多次。居然清楚我的腰脆弱,很容易發痛,所以他抱住我時,沒像兩面宿傩那樣單手摟住我的腰,就扛到肩上。而是用雙手,一手托住我的腿彎,一手攬着我的肩膀,使得我的腦袋可以很舒适地放置在他肩上。

我雙手環過他的脖子,抓住一把長長的白發,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重新睡過去……

等我再次睜開眼,發現已經到了全新的地方。

不似之前那樣睡在野外。

我躺着的地方是床,床邊有個櫃子,櫃子上面有很多木箱子,

裏面裝着的,會是哥哥的衣服嗎?櫃子旁邊,是梳妝鏡,鏡子後面是窗戶,屋子正中間是桌椅。

我下床,踮着腳尖想把櫃子上面的木箱子拿下來,看看裏面是不是哥哥的衣服。

卻根本夠不着。

直到“吱呀”一聲,身後傳來屋門打開的聲音。

我回頭。

就看到了一頭白發的人,是……五條大人。

五條大人走過來,牽住我的手,帶我往屋外去。我很順從地跟着他一路彎彎繞繞,路上我看到了很多人,他們全都畢恭畢敬地跪在地上,等我們走後,又發着抖小聲議論。

我聽不大清,隐約記住了幾個詞:

“家主……”

“兩面宿傩的未婚妻……”

“紗織小姐……”

……

五條大人牽着我來到一座屋內,屋子很大,可一半都是冒着熱氣的水。

五條大人松開我的手,良久,用有些不自在的語氣問:“怎麽洗澡還記得嗎?”

我歪頭,盯着他的頭發看。

五條大人發出很輕的嘆氣聲,他将一旁的簾子扯下來,利落地截斷一節,蒙在眼上。就伸手捉住我,動作別扭地替我脫衣服。

外衣、腰帶、裏裙、貼身衣服……

随着這些衣服的慢慢脫落,我身上不着一物。我感到冷,想要說話,但張了張嘴,依舊發不出聲音,所以我直接擁抱上去。

五條大人的懷抱很熱,好溫暖。

我緊緊摟着他的腰,腦袋貼在他的胸膛位置,眼睛閉起來。

不知過去多久,五條大人才伸手摟住我。

不等我反應,我就發覺脖子以下的部位都浸入了熱水中,五條大人一手輕輕環住我的腰,另一只手則托起我的下巴,低頭吻上來。

看着白色的長發,蒙住眼睛的白布,我愈發癡迷,緩緩擡起手抓住他後腦處的頭發,張開嘴,回應他。

我也不知道什麽才叫回應。

只是學着他的樣子,舔着他的嘴唇。

他也舔着我的嘴唇。

直到我們的舌尖出乎意料地觸碰到了一起,我明顯感覺到他僵了下。随即,他将我放開,呼吸很亂地說:“站着別動。”

我盯着他的頭發不說話。

他開始幫我清洗身體,清洗完後,将我從水中抱出去,穿上幹淨的新衣服,又開始給我擦頭發。

期間,我一直發呆着看屋頂,我并不清楚我在想什麽,也許是覺得屋頂好看吧。

……

時間一點點過去。

這段時間兩面宿傩都沒來。應該說……有來過幾次,我在屋子裏聽見兩面宿傩在屋外的說話聲,但每次他來好像都會遇到一些事,然後興趣就被轉移,悠哉悠哉地離開了。

每當這時,用不了多久,五條大人就會進來。

他喂我吃飯、幫我穿衣服、陪我發呆。

偶爾會跟兩面宿傩一樣,抑制不住地親上我的唇,但他不像兩面宿傩那麽粗暴,只是一點點舔濕我的唇瓣,再輕輕淺淺地鑽進我口中。

除了癢之外,沒有任何感覺。

哦對,他有時候還會很奇怪地問我:“你覺得我是誰?”

但我說不出話,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扯一扯他的白色長發,無聲地表達:五條大人。

每當這時,他都會變得很暴躁。

但暴躁的程度也僅僅是将我抓住他頭發的手拍掉。

晚上,我們會一起睡覺。

被他摟在懷裏,盯着他的頭發,我總也忍不住給他紮個低馬尾。他的睡眠其實很淺,但不知為何沒有睜開眼,只是習慣使然般挪一挪放在我腰上的手臂。

等第二天他醒來,則會異常生氣地将發繩扯掉,一把丢開。然後捏住我的臉惡狠狠道:“你如果再把我當成其他人,我一定殺了你知不知道!”

我茫然地看着他,有些不懂這句話明明說了那麽多次,為什麽至今沒有殺我。

可能是……

五條大人很喜歡開玩笑吧。

……

這樣的日子應該過了半個月吧,忽然進來一群人,給我換上厚重的衣服,紮起繁瑣的發型,塗上鮮豔的妝容。

她們語調哀恸地問:“紗織小姐,您還記得我們嗎?”

我看着她們,不言不語。

她們開始低低哭泣,說了些我聽不懂的話。

——“紗織小姐怎麽變成了這樣,還被那個邪惡的詛咒師盯上。”

——“可憐的紗織小姐,可憐的家主大人……”

——“您今晚就要跟他成婚了,真是擔心您的性命,若是家主大人還在的話,您一定不會受到這種委屈……”

……

嫁人?

我有了些反應,從艱澀的嗓中艱難吐出幾個字:“嫁、嫁給五條大人……不委屈。”

聽了我的話,她們全都愣了一瞬。

其後,哭得更慘了。

為什麽要哭?

嫁給五條大人,我會很幸福的。不會落得母親那樣的遭遇。

我伸手,幫離我最近的那位婦人擦了擦眼淚,努力說話:“妾身最喜歡五條大人,你不要哭,嫁給他,妾身很幸福。”

我不知道是怎麽在她們的哭聲中完成妝容的。

只知道五條大人進來後,她們全都惶恐地跪在地上,“大人,已經完成了……”

“都出去吧。”

五條大人聲音冷冷的。

“是。”

那些婦人誠惶誠恐地離開了,還順道将房間門關上。

五條大人看着屋門,頓了頓,才轉過身來,朝我走近,彎腰,撫摸我的臉頰,在看到我極其努力地扯出一抹微笑後,他手指微微顫了下,收回去。重新背對我:“你要不要逃?”

我歪頭,“為什麽要逃?”

他憤恨,“你腦子真的壞掉了嗎?你以為你真的可以嫁給宿傩大人嗎?你不過是宿傩大人拿來羞辱禦三家的棋子,一旦喪失興趣,就會死知不知道!”

我不能理解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但卻拉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語氣疑惑:“妾身今晚,不是嫁給大人您嗎?”

他手臂微僵。

我盯着他,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卻很努力地繼續發問:“大人您,不打算娶妾身了嗎?”

……

………………

裏梅将我頭上繁瑣的發飾全部摘掉,臉上豔麗的妝容擦掉。在夜晚來臨之際,拉住我的手往府外逃。

他跑得很快。

我也跑得很快。

但體力總有耗光的時候,裏梅就會将我抱起來,像當初在林間追趕兩面宿傩腳步那樣抱着我跑。

等我們都累了,他便雇傭馬車。

然後問我,想去哪。

我不假思索:“雪山。”

他抓住缰繩的手微微收緊,其後緩緩松開,“……好。”

日夜兼程,我們在半個月後到達了雪山,看着一眼望不見頂的雪山,我內心是那樣的快悅,澎湃。

每往上走一步,我的喜悅都要溢出來,止也止不住。

越來越近了……

離五條大人越來越近了……

我再也壓抑不住,甩開裏梅的手。裏梅沒用多少力氣抓我,所以很輕易就被我甩開了。我再也沒有心力分出一絲一毫的注意力給他,在大雪紛飛中

,快速奔跑。外衣太礙事,我就脫掉,鞋子跑掉了一只,我就把另一只也蹬掉,直至最後我總算看到了五條大人的屍體。

因為雪山的緣故,他的屍體腐爛得很慢。

刺穿他腹部的斷木血跡斑斑。

我義無反顧撲上去,任由斷木刺穿我的心髒,我緊緊抱住五條大人,腦袋埋入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懷抱。

我感覺我又活了過來。

盡管這一生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羞辱和痛苦,但只要想到五條大人,內心還是會被甜蜜充滿。

臨死之際,雪山上的雪不知何時停了,整個世界宛如我的心一樣,變得溫暖和煦。我努力攥住五條大人的一縷白發,在他的懷中緩緩閉上眼。

請容許我貪心一點。

下輩子,希望還能成為五條大人的未婚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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