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狗頭軍師
當蘇杭的目光淡淡移來時, 青謠正蜷縮着身體,用手捂着自己的腦袋。掩耳盜鈴似的,似乎想以此屏蔽外界的怒斥。
至于蘇杭,他根本連與其對視都不敢, 也許是察覺到自己今日的命運, 驚懼與恐慌感交織在一起, 連帶着整個身軀都在發抖。
“蘇杭,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嘴裏喃喃自語, 只颠三倒四地重複這幾句話,看上去近乎精神錯亂。也不知這幾日被關在何處, 從前的少年氣絲毫不見。
他的衣服看上去幾日不曾更換,還穿的是進入幻境時的那套。此刻灰撲撲的, 完全不顯得幹淨。
蘇杭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 随即将目光轉向臉色慘白的青瀾,對着這人, 他真是沒半分憐憫:“說,你與那些胡人有何關系?紫金狼是否也是你的手筆?”
證據擺在面前, 青瀾哪裏還敢狡辯, 連忙上下嘴皮子一碰,将自己知曉的實無巨細地道出。
“我未入穿雲門之前曾在邊境生活過一段時間, 對胡人的語言有所了解。在幻境中與他們确實是偶然相見, 據他們所說, 原本是追着一只紫金狼幼崽出境, 可沒想到途中數頭成年紫金狼突然竄出, 且兇狠更甚。迫不得已, 他們只能選擇逃命,沒想到卻誤入幻境。”
“那些胡人沒有修為,死傷慘重,被我用一張符咒救了命,躲在山洞裏。”說到這裏,青瀾偷偷瞥了蘇杭一眼,唾沫不自然地吞咽幾口,才結結巴巴的開口,“我、我騙他們說是蘇杭引來的妖獸,胡人信任我,當然……”
頂着衆人憤怒的視線,青瀾總算有些崩潰,連忙抱着腦袋蹲下去:“後來的事,你們都清楚了。”
即便事到如今,這人恐怕還是隐藏了部分真相,但他存着加害心思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如今根本沒有一個胡人活着,能夠證實他所言非虛,衆人也只能暫且将青瀾的話當作事實。
哪怕夾雜謊話,這半截的真相都足以讓人動怒,仙尊甚至猛一甩袖,差點将十成靈力扔至青瀾的上身。
吓得青瀾靈魄升天,往後縮了好幾米,險險避過這虛空的致命一擊。恰好跟他弟弟蜷縮的身軀撞上,兩人歪歪扭扭倒作一團。
“胡人世世代代居住于邊境,距離穿雲門可是十萬八千裏,怎麽可能只為追一只妖獸幼崽跑這麽遠?”溥先怒不可遏,“說謊也先給老子打個草稿!”
或許是怒氣太盛,仙尊竟生生失态,将從未有過的粗口都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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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尊……仙尊,弟子句句屬實,您相信我,我是真的不敢再騙您啊。”仙尊難得動怒,青瀾何曾見識過這等場面,此時當真是吓得臉頰血色盡褪,顫抖着嘴唇,無比真誠地重複,連忙爬起來,雙手求饒似的合攏。
青瀾恐懼的表情不似作僞,更何況撒謊于他而言,明面上根本沒有益處,一時間令人難以辨別。
溥先皺着眉頭,仍舊是揣着十足的懷疑:“現在胡人死無對證,你的話不足為信。”
見青瀾的身體搖搖欲墜,大約是預想到自己之後的處境,仙尊才不慌不忙地繼續:“不如解釋一下你救他們的時機,怎麽會如此湊巧?”
“真的只是巧合。”青瀾看上去似乎面臨崩潰,也許哪怕是他,也無法對此做出完美解答,最終只能頹廢似的跌坐在地,等待自己的死期。
真假摻半的真相入耳,蘇杭卻沒有想象中的生氣。或許對他來說,這兄弟二人不過跳梁小醜,于是再開口時已疲憊不堪,随口道:“那便先将這兩人交由二師兄處置吧。”
交給邬南,那可就只有做藥人的下場。聞言,青氏二兄弟都臉色慘白。
正當邬南狂喜,而衆人吃驚之時,蘇杭似乎是想到什麽,突然話鋒一轉。
“嗯……不如廢去二人修為,留給二師兄做藥童如何?”
邬南的笑意僵在嘴角,他甚至都沒太搞明白,自家師弟怎麽說反悔就反悔。如此輕的責罰,到底哪裏好過給他做藥人了?
“徒兒啊,你真想清楚了?這二人心思歹毒,可是害你受傷的罪魁禍首。”溥先似乎也沒料到蘇杭的态度,心下詫異,猶豫半天還是繼續,“為師雖然也不認同做藥、咳,但是……藥童?難保這兩人将來不會再生事端。”
仙尊所言如此肯定,是因為邬南作為煉藥奇才,所制丹藥均為上品,投入幻境中的自然也不例外。
即便是放大了人心欲念,但若是真的完全無辜,也絕對不會被引誘,做出害人之舉。是人都會有欲望,但學會如何克制,才是人與動物的區別。如此看來,這兩兄弟所做之事定然不會只是藥物原因。
聞言,蘇杭也不過勾起唇角,不甚在意似的,仿佛根本沒把兩人放在眼裏:“我相信二師兄。”
這話裏的信任當真是毫無保留,見衆人的視線瞥來,邬南哪裏不好拒絕,最終只能皺着眉頭,不太情願地應下。
随後好似極為嫌棄般,一手拖着吓破膽的青瀾,一手提領住兀自呢喃的青謠。活像是大力士般,輕輕松松便離開原地。
戲已奏完,四周聚攏的看客也逐漸散去,溥先這才有機會單獨與蘇杭交談。他的面色并不如平日那般放松,反而極為凝重。
“為師昨夜遍觀星宿,預測西南邊境将有妖獸作亂,依方才那人之言,十有八九就是這紫金狼。可我不曾想過,那些東西竟誤入穿雲門幻境,此事格外蹊跷。”
“那師尊可有解決辦法?”蘇杭低吟片刻,開口詢問。
溥先搖了搖頭:“為師打算親身前往邊境探訪一番,穿雲門事務已交由你大師兄暫管。只是可惜,下次見面恐怕又是不定時。”
“師尊放心,弟子會全力協助大師兄管理穿雲門大小事宜。”蘇杭雙手上下交疊,恭敬作揖。
“好。”
思及先前從幻境中看到的場面,溥先本想再開口詢問,動了動唇,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難不成真要他對着小徒兒道:你到底是怎麽想的,緣何會跟那卿家小兒纏到一塊去?睡一張床就罷,可之後……之後……
仙尊的臉上莫名浮現出怨怼,又瞥向不遠處的卿子揚,活像是想要将人生吞活剝般。
卿子揚本就一直在注意仙尊,這廂眼看對方面色不悅,也意識到什麽,忙不疊站直身體,渾身僵硬,仿佛被訓斥的小弟子。
“師尊?”可蘇杭已經察覺溥先的異常,再次疑惑開口,“您還有什麽事嗎?”
此話出口,那不就是十足的趕客。溥先這下哪兒還有話說,連忙擺手笑着說自己沒事。随即背過身去,笑容直接淡去,哭喪着一張臉,唉聲嘆氣地走遠了。
想他堂堂穿雲門仙尊,有朝一日,竟然落得被徒弟嫌棄的下場,嗚嗚嗚!!
這廂一派「師徒情深」,好不容易偷聽到仙尊會離開穿雲門這個消息,卿子揚心下大喜,慌張感霎時煙消雲散。
正當他心裏雀躍時,耳畔卻傳來傳音,果然是溥先咬牙切齒地怒喝:“小子,等我回來再好好收拾你!”
卿子揚全身一僵,向着仙尊的背影僵硬笑着,連聲「是是是」。
可這等大事落回肚子,另者則又擺在面前。自從出幻境,卿子揚就沒找到跟蘇杭說話的機會。他又不能将對方從人師尊面前奪走,只能站在一旁幹瞪眼。
不,也不只他一人。
旁邊還跟了個被他強留下來幹等着的聞宗。
“卿兄,你是不是太過分了?我剛累死累活地除妖,你現在都不讓我回去休息,就這麽傻站着,還有沒有點人性了!”聞宗被搭着肩膀,一臉地生無可戀。
卿子揚皺眉看他,食指放在唇前:“噓。”
“呃……”聞宗滿臉懵逼,他至今不知道自己留下來的意義是什麽。可瞧見好友滿心滿眼都放在蘇杭身上,眼珠子咕嚕一轉,調侃的話就說出口,“卿兄,其實你想跟蘇杭說話,不必非得把我帶上的,我插進你倆中間,像什麽話?”
誰知卿子揚根本不搭理他的戲言,看着不遠處那人的乖巧模樣,內心是前所未有的煎熬:“你說,如果你不小心誤會了別人,還說了一些不好聽的話,你會怎麽做?”
聞宗恍然大悟:“哦,你跟蘇杭吵架了。”
卿子揚瞪他,直言反駁:“沒吵架,就是我……”
“明白。”聞宗打了個響指,表情理解,“是你單方面罵了人家。”
“不過話說,卿兄,這可不像你啊,從前怎麽不見你苦等多時,就為了跟人解釋一句的?”
他一臉的八卦,見卿子揚威脅的笑容放大,聞宗這才乖乖閉了嘴。為照顧好兄弟的情緒,他毫無保留地給出标準答案:“有誤會,就先道歉。不管誰對誰錯,先道歉的人總是會占據優勢。”
卿子揚似懂非懂地點頭:“真的嗎?”
“這你就不懂了吧。”聞宗侃侃而談,活像是曾為自己的經驗實踐過無數次,“如果你做錯了事,道歉準是沒錯的。相反,如果你沒做錯,反而先跟人道歉,對方就會從心底裏感受到自己的不對。更何況,這次你是真做錯了。”
“總的來說,就是要事事順着人家,什麽要求都盡量滿足,讓姑娘……呃不是,讓你的道歉對象感受到被尊重、被在意和被珍視的滋味,自然就不會在意從前糾葛。”
“這可是修複關系的最佳方式,兄弟我把畢生所學都交給你了,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卿子揚先被做錯不做錯繞得腦袋暈乎乎的,而後仿佛大徹大悟,堅定地朝向聞宗一點頭,再緊緊握住對方的手往下甩去。
他随即松開來,自以為領悟到了人生真谛,心情愉悅地往自己的庭院走去。
聞宗滿意地看着他離開的方向,頻頻點頭,頭一次打心底覺得自己這個情感軍師極為中用。
好半晌,他才忽然意識到什麽,嘴角的笑意逐漸收斂。
等等,卿兄跟蘇杭不是死對頭嗎?他倆什麽時候這麽要好了?而且他為什麽要跟蘇杭道歉啊?
他剛才教的可是追求姑娘的方法啊,卿子揚該不會真信了吧!
看着前方那人越走越遠的背影,聞宗撓撓頭,莫名其妙地覺得自己這次恐怕是玩脫了,希望不會被卿子揚暴揍一頓。
聞宗的臉色在原地一變再變,幾乎把赤橙黃綠青藍紫輪了個遍,最終還是恢複成無所謂的模樣。
算了,不管了,愛咋咋地。
卿兄應該沒有他想象的蠢,連這種話都信吧?
作者有話說:
想再跟大家說一下,最近我身體不是很好,可能不能穩定日更,抱歉帶給大家不好的追更體驗,小天使們可以養肥我TT;
總有一天我會站起來日六的!!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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