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森林（一）

“血、血、血！”禿頭男人風一般跑來，又風一般跑遠，只留下地面上斷斷續續血痕。

孟漁陽看看地面血腳印，回頭，看看端坐輪椅上的人——這人，剛剛差點砍掉自己手指。

然而，這人的眼睛太特別了，冰冷幽深又清澈透明，讓孟漁陽忍不住聯想到動物園裏那只白虎。

自己要是膽敢把手伸到白虎籠子裏，或者手癢去摸白虎的毛，手指頭怕是也得掉。這麽想着，孟漁陽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啊，你不喜歡別人碰你輪椅是吧？”

那人微微一愣。

孟漁陽誠心誠意道歉：“剛剛怪我太激動，沒能考慮你的心情，你別生氣啊？”

禿頭男跑過去的時候，孟漁陽就意識到自己犯了錯，三個人同為參與者，不可能自己和禿頭男沒有道具，這人卻有。

換句話說，參與者坐在輪椅上，那多半是真需要坐輪椅。對方帥到不像素人，卻參加素人真人秀的原因也有了解釋——娛樂圈不可能會要身體有殘疾的人。

這麽想來，自己曾在對方想走的時候，仗着身體優勢幾次三番把人攔下，真是夠過分了，孟漁陽摸摸鼻子：“實在不好意思，我真不是故意為難你的。大家都是參與者的話，要不，我們先去看看剛剛那禿...那男的來的方向？”

那人沉默着收起匕首，卻沒表态。

孟漁陽小心翼翼解釋：“雖然我也不清楚流程，但多了解情況總歸沒壞處，你說是吧？”

孟漁陽的想法很簡單，真人秀嘛，重在秀，也就是要多制造出鏡機會、制造娛樂效果，總不能讓金主爸爸覺得錢白花了不是？既然對方也來參加了，應該會有同樣的心理。

果然，銀發男子沉默幾秒後開口：“楚雲西。”

孟漁陽：“啊？你叫楚雲西是吧？真好聽，雲西你好，我叫孟漁陽，孟子的孟，漁夫的漁，太陽的陽，你可以叫我漁陽，或者，叫陽陽也行。”

在他絮絮叨叨的時候，楚雲西已經撥動輪椅按鈕，孟漁陽連忙打住話頭小跑跟上。

雨在兩人交談時已經停了，月亮悄悄探出頭。孟漁陽跟在輪椅後面，沿着沖淡的血跡跑了沒幾步，看到頂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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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西控制着輪椅，停在離帳篷幾米遠的位置。

孟漁陽看看前方泥濘地面，了然：“輪椅過去不方便，雲西你就在這等着我吧？”

楚雲西沒說話。

那是個簡易帳篷，帳篷旁邊還有棵一人高的樹，孟漁陽繞着帳篷走上兩圈，伸手，慢慢拉開簾子。

簾子是濕的，手感有些黏稠。簾子拉開後能聽見滴水聲，孟漁陽蹲在帳篷門口，先查看完防潮墊，又仰頭望向帳篷頂段。

帳篷頂上隐約有條狹長裂口，孟漁陽一愣，連忙把手機湊近。

紅色液體一滴滴自裂口處墜落，防潮墊正中間汪着灘同樣鮮紅的液體。盯着液體看了幾秒鐘，孟漁陽伸出兩根手指沾上一點，撚了撚，又透過裂口打量帳篷外的樹。

孟漁陽從帳篷裏退出來的時候，楚雲西還在原地，透明雨傘已經收了起來，他整個人沐浴在月光之下，渾身上下透着冰冷。

好特別的氣場啊，而且，真的好帥啊，孟漁陽撓撓頭，小跑回楚雲西身邊。

楚雲西目光掃過孟漁陽指尖。

孟漁陽随手在褲子上蹭蹭：“沒事沒事，不是血哦。”

楚雲西看他一眼，蔚藍色的眼睛在夜色格外平靜。

“你都不問問是什麽嗎？”孟漁陽有點意外。

看外表楚雲西年紀應該不大，至少比自己要小，這個年紀怎麽一點好奇心也沒有？孟漁陽把這個疑問問出口，楚雲西轉動輪椅就走。

孟漁陽趕緊喊住他：“雲西？別走別走，來來來，我給你講給故事啊。傳說古時候巨龍和大象交戰，巨龍血灑大地，後來浸染了巨龍鮮血的土中，長出了龍血樹...”

楚雲西：“說人話。”

孟漁陽指着帳篷外的樹：“龍血樹，龍舌蘭科龍血樹屬喬木，汁液深紅如血漿。我推斷那個禿、那個男的，因為不知名原因，曾經用刀砍到帳篷頂部，龍血樹被砍傷流下汁液。”

看楚雲西沒表态，孟漁拍拍胸脯：“放心，我是在讀的植物系研究生，專業領域還行，不會看錯的。”

保證完，孟漁陽扭頭眺望遠處燈火：“這節目組也真是的，什麽對接都沒有？眼看着天都黑了，剛才那男的去了那裏，要不我們也先過去？”

兩人抵達時，一樓大廳裏已經坐了不少人。孟漁陽環顧一圈，在角落裏看見了先前的禿頭，他裹着髒兮兮的衣服，整個人看起來特別沮喪。

“看來，你們是最後的兩個了。”有人站起來朝孟漁陽笑笑，他目光落在楚雲西身上，皺起眉。

對方惡意太過明顯，孟漁陽舔舔嘴角，側身擋住楚雲西：“你好，我叫漁陽，這位是我朋友雲西，我們第一次來完全不懂流程。”

“小于第一次進來？新人能這麽冷靜，真少見。”那人緊盯孟漁陽眼睛，收獲了孟漁陽招牌微笑。

他收回目光，招呼孟漁陽坐下：“我叫宋合，叫我老宋就行...”

話沒說完，有人尖叫起來：“我要回去！放我回去！你們到底是誰，為什麽綁架我！”

“佳雨，別叫了別叫了。”女孩兒同伴試圖安撫她，“我們剛剛也試過了，真的出不去啊，不如先聽聽宋哥怎麽說？”

勸人的女孩兒帶着根紅色發帶，她摸摸發帶自我介紹：“我叫林芳，她是劉佳雨，我們本來在宿舍裏，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突然…”

“我們之前還不是在辦公室。”有人壓着嗓子爆句粗口，沙啞的嗓音一聽就是喊過好久。

孟漁陽看看劉佳雨，看看啞嗓子的倆男的，總覺得這個真人秀有點奇怪，不過為了可觀的收入，孟漁陽打定主意，就算再奇怪也要好好把它完成。

宋合帶着大家做了自我介紹，大廳裏算上孟漁陽和楚雲西，裏一共10個人。

其中，兩個女孩兒是室友，之前接話的人叫張信元，坐他旁邊的是賴柏，倆人是同事。禿頭男姓陳，剩下的兩個男性，年紀稍微大點的姓何，年輕點的叫鄭星。

根據孟漁陽觀察，姓何的那個和宋合多半認識，只是不知出于什麽目的，倆人沒坐在一起。

“既然大家互相認識完了，那我就直說了，誰有線索？”宋合說。

“線索？什麽線索？”有人小聲問。

這也是孟漁陽想問的，他一邊豎起耳朵，一邊翻出糖炒栗子。剝掉深褐色外殼，金燦燦栗子肉散發出香甜氣息，把栗子放進嘴裏前，孟漁陽餘光掃到楚雲西。

他想了想，把栗子肉塞進嘴裏，又重新拿了一顆塞給楚雲西。

楚雲西看看褐色的栗子，又看看孟漁陽。

孟漁陽小聲說：“糖炒栗子，我在山下買了好幾包。都這麽晚了還沒吃飯，雲西你餓不餓？先吃點？”

楚雲西：“...我和你很熟？”

孟漁陽認真算：“都認識好幾個小時了。”

楚雲西把栗子扔回去。

孟漁陽手忙腳亂接住：“咱們也不知道要折騰幾天，身體才是革命本錢，而且你這麽帥，餓瘦了就不好看了，吃點嘛？”

楚雲西：“不。”

孟漁陽揉揉鼻子：“行吧行吧，你帥你有理。”

宋合忍不住抽抽嘴角。老何對着他搖頭。

清清嗓子，宋合勉強扯出個笑容：“于洋說的對，別管之前認不認識，我們既然進來了就要齊心協力。如果大家都想留一手，那就難辦了。這樣吧，老手先站出來。”

宋合朝前邁了一步，禿頭男和鄭星也跟着往前邁。

宋合看兩眼楚雲西，收回目光：“這次新人看來有點多？你們倆說說吧，上局拿到了什麽線索？”

禿頭男：“頭蓋骨。”

頭蓋骨，這是什麽意思？孟漁陽眨巴眨巴眼睛。

宋合扭頭看鄭星：“你呢？有線索麽？”

鄭星搖頭。

孟漁陽一邊剝楚雲西扔回來的栗子，一邊暗自猜測：這真人秀估計跟面試差不多，都要有人作為領導者站出來？也不知道領導者會不會收入更高？而且聽這意思，真人秀做了好幾季？

剝好栗子，孟漁陽笑眯眯遞給楚雲西：“幫你剝好了，嘗嘗吧，很甜的。”

楚雲西皺眉。

“你別這麽嫌棄啊，真的甜。”孟漁陽看眼栗子，發現背面有個小黑點。他啊了一聲，把栗子扔進嘴裏，又重新剝了完好的遞給楚雲西。

楚雲西還是不接。

孟漁陽循循善誘：“就吃一顆？不不不，就嘗一口，嘗一口你就知道了，來吧，試試嘛。”

楚雲西蔚藍色眼眸裏冷光閃爍：“為什麽？”

孟漁陽一愣，心說是啊，為什麽呢？

倆人是最先遇到，自己又不小心碰了對方禁忌，不過治病那些年醫院跑了不少，類似的病友孟漁陽也沒少見，不至于因為這樣，就老媽子上身偏要照顧對方。

要說別的原因，雖然楚雲西很好看，好看到一度讓孟漁陽有些震驚，可孟漁陽自認對男性沒産生過興趣，怎麽想也不至于見色起意。所以，就只剩下最後的那個原因了？

那邊，宋合三個人已經溝通完。

鄭星瞪着孟漁陽他們走過來：“跟這種人走在一起，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