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森林（七）

“所以，這是采蘑菇小姑娘的附帶任務？”孟漁陽掏掏耳朵。

燕尾服老王用破風箱般的聲音，又吱吱呀呀重複一遍：“女性，聽課，108八種蘑菇圖鑒。任務領取倒計時：3分鐘。”

說完話，他要掉不掉的眼珠嘎吱嘎吱轉半圈，定格在林芳身上。緊接着，他不知道從哪裏摸出個巨大鬧鐘，啪一聲拍在桌上。

鬧鐘咔噠一聲，從三分鐘開始倒計時。

林芳嘴唇輕輕顫抖。她是在場唯一的女性，所以這個任務，只能由她來。

108種蘑菇圖鑒，要在老王快速講述一遍後，記住其中特定四種的樣子，并且去野外找到這四種，這個任務太難了。

如果只是關系到自己，林芳是敢嘗試的。但明顯這個任務，關系到在場所有人，如果任務失敗…林芳手指小幅度發起抖，對上老王滴血的眼珠，她下意識後退兩步，嘴唇顫抖着：“我...”

“女性、聽課。”老王朝林芳逼近，“2:35。”

鄭星咽了口口水，遲疑片刻擋在林芳面前。

路被擋住，老王被迫停下。但他滲血的眼珠依舊盯在林芳身上，破鑼般的嗓子重複着：“女性、聽課，2:15。”

宋合：“林芳，要不你試試？”

林芳死死咬住嘴唇：“我…”

“你不試，我們就沒法完成任務。”宋合聲音漸漸提高。老何搖頭，拉了他一把。

孟漁陽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忽然說：“對了，宋哥啊，有個事情我一直想問你。”

直覺不是好事，宋合皺眉：“有什麽話等任務結束的。”

“不行啊，我急，等不了了。”孟漁陽摸摸下巴，目光投向宋合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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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衣服上腳印，他撇嘴啧啧兩聲：“宋哥啊，我一直想問，你這骨頭是钛合金嗎？一腳飛出去幾米遠，都沒來個骨折骨裂，吐口血什麽的？”

倒計時咔嗒聲裏，宋合臉色沉下來。

老何也面露不悅，他瞪着楚雲西，最終什麽都沒說。

“怎麽？這該不會是游戲福利吧？不容易受傷？還是說傷了好得快？這都倒計時了，別耽誤時間行嗎？趕緊回答我啊，人家老王還等着呢。”孟漁陽追問。

鄭星忍無可忍：“到底誰在耽誤時間？你怎麽連這都不知道？！副本裏的傷，要到副本外才完全體現。”

孟漁陽眨巴眨巴眼睛，又盯宋合幾眼。

剛才楚雲西那腳并沒有特別用力。

憑楚雲西能徒手幹掉綠毛熊的能力，實打實的一腳踢下去，宋合根本沒有爬起來的可能。哪怕是并不特別用力的一腳，宋合依舊飛出去幾米遠，按這個飛法，出了副本後，宋合不躺兩三個月怎麽都說不過去。

受了這種傷，他跟老何會不會伺機報複？不過，對方是楚雲西的話，怎麽想他們也沒有報複的機會啊，孟漁陽摸摸臉頰，目光朝着楚雲西飄。

回到古堡建築後，楚雲西坐回輪椅裏再沒動過，要不是漂亮的藍眼睛還睜着，孟漁陽都要懷疑他睡着了。

咦？等等，難不成，楚雲西是睜着眼睛睡覺的？

這個念頭一出來，就怎麽也忘不掉，孟漁陽挪幾步，小心翼翼湊到楚雲西面前。

老王那邊還在機械地重複：“女性、聽課，1:45。”

倒計時快要過半，宋合表情越來越難看：“林芳，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們？只有你能做這個任務，你怕死不接我們都得遭殃。”

沒等林芳說話，鄭星先怒了：“你tm怎麽說話呢？林芳她不是貪生怕死的人！”

宋合冷笑：“那她倒是接啊，不敢接還好意思說不貪生怕死？”

“我…”林芳動了幾次嘴，聲音更低，“我是怕…”

“女性、聽課，0:55。”老王的聲音還在持續。

“林芳，你到底去不去？”眼看着倒計時要結束，宋合急了。

老何拉住他，再次搖頭。賴柏和張信元欲言又止，眼神漸漸焦急起來。

老王張嘴，扯出個詭異笑容：“女性、聽課，0:35。”

孟漁陽悄悄把手伸到楚雲西面前，晃晃。

楚雲西沒反應。

孟漁陽想了想，指尖又往前伸一小節，眼看着要碰到楚雲西小扇子般的睫毛。

海藍色的瞳孔微縮，楚雲西偏頭給出記眼刀。

孟漁陽愣了愣，看楚雲西有拔匕首動作，他連忙跳開幾步。躲過寒光粼粼的匕首，孟漁陽遠抓抓頭，小跑到老王面前。

“女性、聽課，0:15。”老王笑容越來越大，嘴角裂開血口子。

“等等，等等啊。”孟漁陽想拍拍他，看着滴血的衣服，沒下去手。

改成摸自己鼻子，孟漁陽清清嗓子：“老王，你這個倒計時，是不是不準啊？我怎麽看時間忽快忽慢的？”

“準不準的，都是它。”老王的嘴角持續變大，露出滿嘴血淋淋的牙齒。

舔舔挂着肉絲的牙縫，老王聲音帶着喜悅：“0:05。”

“林芳！”宋合聲音提高好幾度。

張信元和賴柏也跟着小聲勸：“只有你能接，你不能害了大家。”

“我、我…”林芳死死盯住鬧鐘，在鬧鐘馬上歸零的時候，她咬牙從鄭星背後沖了出來。

比林芳速度還快的是孟漁陽，他一巴掌按在鬧鐘上，笑眯眯道：“都別搶啊，我接了。”

宋合幾個人：…

老王笑容凝固，牙尖上還在滴血：“你、你…”

“我什麽我啊？你死機了？”看老王半天沒下文，孟漁陽用空着的手推推林芳，把她推回鄭星身後。

老王終于重新啓動，兩顆眼珠懸在眼眶邊上散發着惡毒的光：“女性、聽課。不按規矩、死。”

說完，他嘴張出巨大弧度，兩排鋒利牙齒外翻出來，朝孟漁陽腦袋就咬。

孟漁陽随手把鬧鐘塞進去。

咔嚓一聲，鬧鐘從中間斷成兩截。呸呸兩聲吐掉鬧鐘，老王陰笑着再次張開嘴：“不按規矩、死。”

“等等等等！誰說我沒按規矩來？”孟漁陽喊。

老王動作頓住，他用渾濁的眼珠打量孟漁陽。

黑色短發，偏白的皮膚，身高180左右，白t恤，喉結：有，胸：沒有，再往下，盯着孟漁陽的藍色牛仔褲，老王陰森冷笑。

孟漁陽翻個白眼：“看哪兒呢看哪兒呢？一點禮貌也沒有。”

“不是女性，死。”老王再次咧開嘴。

孟漁陽迅速擺手：“停停停，雖然看外表我确實不像女的，但…”

他眼睛轉了幾圈，偷瞄楚雲西表情。發現楚雲西終于偏頭看過來，孟漁陽下意識摸摸鼻子：“但，倫家有顆少女心，不行嗎？”

老王、宋合、老何、鄭星：……

孟漁陽：“再說了，人類分心理性別和生理性別，你這任務裏又沒規定必須是生理性別，憑什麽不讓我接？”

老王：“女、女…”

孟漁陽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女不女的，就我了。”

拍完桌子，他甩甩手，回頭對着楚雲西抛個媚眼：“雲西，你看我行嗎？”

楚雲西：...

“雲西，你一定不會也性別歧視的，對不對？倫家明明有顆澎湃少女心...”孟漁陽邊說邊翹起蘭花指。

他用指尖隔空朝楚雲西身上點：“如果你不說行的話，倫家以後都會這樣子講話的啦。”

楚雲西：“...行。”

108種蘑菇圖片，快速看完後，記住其中特定四種，老王迫于楚雲西那句“行”，再次不情不願介紹任務內容。

介紹完，老王從髒兮兮燕尾服裏，摸出本同樣髒兮兮的圖鑒。

孟漁陽匆匆翻過一遍，還給老王：“蘑菇去哪兒采？什麽時候有？”

老王說了夜晚墓地四個字，抱着圖鑒磕磕絆絆走了。

鄭星還沒從震驚中回過味來：“不是，這就行了？”

林芳也有點發愣：“這任務就算進行到下一步了？”

孟漁陽想了想：“那要不，你追上去再接一遍？”

林芳沒說話。

“行了，我知道你不是怕死，你是怕完不成任務害了大家，要真怕死，你也不會去撿松塔。”孟漁陽笑笑，用餘光打量宋合。

在孟漁陽看來，所有人裏最怕死的是宋合，偏偏這麽個怕死的人，還非要當領導者，孟漁陽啧啧兩聲。

被看得不自在，卻礙于身份又不好發作，宋合沒話找話：“你去采蘑菇用不用換個裙子？要不，帶條項鏈手鏈？畢竟任務要求是。”

孟漁陽：“恕我冒昧，你受教育程度怕是不怎麽高吧？你那是對女性的刻板印象，刻板印象懂嗎？誰規定女的必須穿裙子了啊？啊？”

宋合臉色難看：“在副本裏，按規矩來才保險。”

“保險？”孟漁陽眨眨眼睛，“你的意思是，我不穿裙子的話，就算采對了蘑菇，npc也可能不認？”

宋合點頭。

孟漁陽嘴角挂上冷笑：“不認？他還敢不認？不認的話…”

看看神游天外的楚雲西，孟漁陽笑容真誠不少：“不認的話，就讓我家雲西把他打到認。”

聽見自己名字，楚雲西偏頭看他一眼。

孟漁陽笑眯眯湊過去：“雲西啊，我這就出發出采蘑菇了，更深露中、月黑風高的，我孤零零的一個人…”

楚雲西把頭扭開。

孟漁陽揉揉鼻子：“我孤零零一個人去...就行了，雲西啊，你回房間好好休息啊，千萬千萬別擔心我。”

小樓外，氣溫明顯低了很多，走出去後，孟漁陽先不由自主打個冷顫。他搓搓胳膊，朝墓地方向走了幾百米，微微皺眉。

身後不遠處，有人。

雖然那人極力隐藏行蹤，但孟漁陽還是憑借着輕微響動，發覺了對方的存在。

會是楚雲西嗎？想到那雙海藍色的眼睛，孟漁陽輕輕勾起嘴角，看起來冷冰冰的，沒想到他真會擔心自己，偷偷跟上來？

嘴角勾了沒兩秒鐘，孟漁陽猛地眯起眼睛，不對，這腳步聲，不只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