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全都抓了
關了大半個月, 終于得見天光。
任平生沐浴在陽光下,舒适地眯起眼。
見她們出現,伏炎冷笑一聲:“躲了大半個月, 終于肯出來了,魂珠的滋味如何?”
他這話時候對着令如夢說的。
令如夢嗤笑一聲:“好得很,要不要過過招,糟老頭子。”
任平生在令如夢背後藏起來,只露出半邊臉, 看着令如夢和一衆野鬼你來我往, 感受到了一絲不對勁。
放眼望去,雖然看似這群人針對的是令如夢,但任平生能明顯感覺到, 這其中大部分的視線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就連時雨也感受到了。
時雨悄悄貼過來,輕聲道:“多了一群人,看着是四大鬼君麾下的令使, 目标好像是你。”
四大鬼君?
任平生思來想去, 自己暫時還沒有直接和鬼王以及四大鬼君正面對上, 那這些人來……應該就只有那一個原因了。
伏炎目光陰沉,盯着令如夢瞧了一會兒, 卻不接話,而是轉身對姬文澤道:
“貴使,令如夢身後那個,就是野鬼中的生面孔, 此前我們從未見過,令如夢也不曾有把口糧帶在身邊卻不吞噬的習慣, 如此看來, 此人确實有些可疑。”
姬文澤緩步上前, 目光冰冷,将試驗石遞到任平生面前,聲音極具壓迫力:
“試一下,注入魂力。”
他緊緊盯着任平生,想從她的細微表情中辨認她究竟是不是陛下要尋找的生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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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平生靜看姬文澤片刻,輕笑了下,颔首道:“遵命。”
令如夢也不知為何,明明是任平生在被檢驗,她心中卻格外緊張。
令如夢看着任平生的側臉,心道該不會真的是她吧。
可自從她出現後,身邊盡是離奇荒唐事,如果她就是那個生魂,她确實還沒死的話……似乎,還挺合情合理。
道成歸的大能,怎麽可能輕易身死道消。
令如夢心裏打着鼓,白骨釵已經握在了手裏。
她也覺得自己瘋了,可如果任平生真的是生魂,她做不到眼睜睜看着任平生從她面前被抓走。
一時間,局面尤為緊張。
霄葉眼神從令如夢身上劃過,見她這幅模樣,心裏隐約猜到,看來這次他們沒找錯。
他在身後輕輕擺了擺手,示意自己身後的羅剎族鬼修們上前,準備抓人。
姬文澤緊緊盯着任平生,看着她的手靠近試驗石。
指尖輕觸。
令如夢咬緊牙關,下颌線繃得死緊,時雨心也漏跳了一拍。
赤紅色的魂力注入其中,在試驗石中萦繞。
霄葉身後的鬼修們已經暗中圍了上來。
片刻後,試驗石沒有任何反應。
姬文澤皺起眉頭,懷疑地看着任平生。
“再試一次。”
任平生擡眸,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好。”
一旁,令如夢看着她這種表情,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再次試驗,石頭依舊沒有反應,看上去和其他試驗過的野鬼沒有任何區別。
令如夢松了口氣。
氣還沒喘勻,就看見任平生暗地給她打了個手勢,讓她防備。
令如夢再度緊張起來。
還有問題?
姬文澤收回試驗石,臉又陰沉了些,本就穿了一身黑袍,現在看起來,臉色都快跟衣服差不多了。
“麻煩了。”霄葉按着眉心,輕聲道,“沒查出來,可就麻煩了。”
這時,所有野鬼都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就見姬文澤輕一振袖,下颌微擡,他身後的鬼修接收到他的指令,立刻圍了上來,快速地結陣,将野鬼們包圍起來。
姬文澤和霄葉帶來的都是羅剎族和無常族的精銳鬼修,人數雖沒有野鬼如此衆多,但勝在修為高。
氣氛驟然僵硬下來。
在拼殺中活下來的野鬼們反應非常迅速,當即刀劍齊出,幽暗的魂力彌漫,形成一道隐約的壁障,和鬼修分庭抗禮。
霄葉在姬文澤身邊,壓低聲音頭疼道:“真抓啊?到時候可不好收場。”
姬文澤瞥了他一眼,漠然道:“陛下下了死令,必須盡快找到那個生魂,用任何手段都可以,試驗石不一定準确,都帶回去徹查。”
伏炎厲聲道:“貴使這是做什麽?我們已經證實了,并沒有貴使要找的生魂。”
姬文澤烏黑的眸漠然瞥了眼他,不答,當即振袖,他身後的鬼修們得到指令,盡數厲呵一聲,魂力起,陣法開。
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見一滴墨珠乍現,驟然爆開,化為熊熊墨焰。
野鬼們認出了這一招,先是怔愣地看了眼令如夢,而後便聽火海中一聲厲呵:“費這麽多話幹什麽,跑啊!”
話音落,一群至少數千野鬼在墨色火海的遮掩下,沖破了鬼修的包圍,一股腦的往外沖去。
數千到野鬼的身影沖破包圍後,徑直向着天外飛去,想盡快的離開拾月花山谷,距離這群驟然發難的鬼修越遠越好。
奚玉剛沖到穹頂,即将離開山谷是,感受到劇烈的雷網鋪天蓋地地落下,将一群沖在最前方的野鬼網羅住。
鬼修最怕雷霆,尤其是沒有被鬼域界域正式承認的鬼修,對于雷霆可謂是唯恐避之而不及。
奚玉面露驚恐,立刻折返,但也有一群來不及折返的鬼修徑直撞上雷網,瞬間消散。
“他們布了雷網!”
“回來,快回來!”
此言一出,野鬼們紛紛驚慌。
這下,沒有人再懷疑鬼王想要找到這個生魂的決心。
雷網是鬼域的大殺器,尋常鬼修和野鬼根本碰不到,唯獨已經修至鬼修中道成歸境界的鬼王能夠使用,這次他們祭出雷網,顯然是鬼王的授意。
伏炎絕望地想着,在外逍遙這麽多年,始終和四大鬼族分庭抗禮,竟讓他忘了,這些年好日子的前提都是鬼王不計較他們的冒犯。
而鬼王一旦計較起來,四大野鬼中任意一人都無力反抗。
伏炎某種閃過一絲兇狠,他周身燃起幽幽鬼火,将自己完全包裹住,讓他看上去如同一個燃燒着的火人,爆呵一聲,向着雷網沖去。
他在賭。
鬼域無天雷,這雷網只能用天雷引線來制成,看似細密如織,但和人間的雷屬性法術不同,引線有實體,雷網中有着雖細瘦但确确實實存在着的間隙,發狠似的撞了上去。
鬼火和雷網相觸符,發出激烈的噼啪聲。
伏炎疼得面容完全扭曲,心情繃到了極致,在半個身子都沖出雷網後,心中生出一絲狂喜。
但頃刻間,從天而降一只黑色巨掌,幾乎遮天蔽日,令日月無光。
巨掌壓下,像捉住一只小蟲子一般捉住了伏炎,漫不經心地往山谷中一扔,讓先前伏炎的努力完全白費了。
所有野鬼都沉默一瞬,伏炎在地上狠狠栽了個跟頭,暴怒道:“戚忱,你個叛徒!”
半空中,一道幽暗的身影緩緩浮現。
此人面白如紙,眼下一圈顯眼的青黑,雙唇無色,看上去比在場任何一個野鬼都要像鬼。
他一雙眼冷淡無神,空中黑色巨掌再度一揮,将奮力撞上雷網試圖以命相搏的野鬼們攔腰橫掃,直接種種打了下來,巨手巍峨懸于空中,就像那黑色的五指山,壓得所有野鬼都不得動彈。
先前任平生感覺到的野鬼中修為最高的一個,終于現身了。
戚忱,曾經的四大野鬼之首,夢仙游境界的野鬼,據令如夢所說,戚忱似乎得罪了鬼王被抓入王城中,從此再無蹤跡。
沒想到竟然出現在了這裏。
似乎……已經改變了野鬼的身份。
奚玉凄聲道:“你、你屈服了?你放棄了自由,選擇加入王城,成為受別人控制的鬼修?”
戚忱不答,黑色巨掌收攏,要将所有野鬼都一把抓在掌心碾碎。
突然,一柄利劍當空而過,穿透黑色巨掌。
巨掌被阻了一瞬,戚忱目光木然地落在地面,看向某個方向。
任平生指尖并攏,三張不同的符箓被她夾在指尖,同時引燃。
兩點青碧色将幽藍色包裹,墨色長劍狠狠劈斬而下,似有霜色遲來,山谷中覆蓋上淺淡清霜,令人心中徒生悲涼之感。
秋霜過後,墨色長劍一抖,化為千萬道飛劍,飛馳而出,似掠飛鴻,齊齊穿透黑色巨掌。
巨掌終于徹底消解,戚忱眉頭微攏,這次才正眼看向任平生。
但沒來得及動作,最後一張符驟現。
這是任平生第一次在鬼域用這張符,就像那夜鬼門大開時這張符的奇效一般,此符若在鬼域出現,定能令群鬼驚懼退避。
任平生某種火光于雷光交織,朔風掠過山谷,割月如刀,攪動得火中雷光劈啪作響。
天空驟起滿天雷雲,黑雲壓頂,衆鬼一片駭然之色。
“這、這是什麽。”
“天雷?!鬼域怎麽可能會有天雷!”
“快逃啊!”
萬千鬼修無不駭然逃竄,雷光滿天,撕裂天地,裹挾着天地間最清正的力量驟然斬下。
瞬間撕裂了姬文澤所設的雷網。
驚雷相激,震動天地,一陣山崩海嘯之勢。
甚至有大半鬼修都被震得暈了過去。
雷網中裂開一道巨大的豁口,令如夢趁機呵道:“跑啊,快跑!”
生路有限,還有一絲尚存的野鬼顧不得害怕這不知從何而來的天雷,都拼了命地往外沖,哪怕被雷光觸及,連靈魂都黯淡了不少,也沒有放棄逃命。
任平生在前面領頭,身後萬千野鬼跟着她飛奔而去。
她在半空回望,眼見姬文澤帶着一群鬼修沖破阻障,不屈不撓地前來繼續執行抓捕任務,任平生搖搖頭,輕嘆一聲:“還真執着。”
然後手執非墨,振筆一揮,墨色長川驟然蕩開,在奔逃的野鬼身後形成一道無形卻有力的墨色山川。
山川巋然巍峨,千載萬載屹立不動。
定字·不動山。
任平生朗笑一聲,就連非墨都高興地在空中多舞動了幾筆,柔軟的筆尖有意識似的在任平生臉上撓了撓。
“非墨,你也很高興對不對。”
她手執世間最好的符筆,精通天下最精深的符道,掌握着千種萬種符,卻被身體所限,力有不逮,根本用不出來。
如今難得有一次,她能毫無顧忌地暢快畫出自己想畫的符去應對敵人。
何不痛快!
一群跟着她們逃出來的野鬼見狀,無不歡呼,甚至有跟着笑起來的:“好,幹得漂亮!”
道成歸境界的不動山,和少年心時的不動山,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
這次的墨色山川,将身後追擊的鬼修困住了許久,完全足夠野鬼們徹底逃出生天。
數千野鬼成群結隊地禦空而行,這在鬼域百年來都是一件奇事。
他們禦空飛過時,在半空卷起陣陣黑影,引得地面上的鬼修紛紛擡頭仰望。
确定行至安全處了,他們的速度才放緩。
期間,令如夢一直緊緊跟在任平生身側,剛才混戰成一團,野鬼們自顧不暇,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去關心是誰用了哪一招,還誤以為救了他們的是令如夢,而令如夢能有這樣的能力,全賴她煉化了魂珠。
一時間,伏炎和奚玉是遺憾萬分。
但剛被救,他們自是沒辦法對令如夢再說什麽,只能無奈拱手道:“多謝相救。”
令如夢愣了下,剛想擺手說不是她救的,就被任平生掐了下。
接到暗示,令如夢艱難地改口:“額……不謝。”
說完,她又道:“那沒事的話都散了吧,自己注意着點,別被抓了,別死了。”
一群野鬼們看着三人匆匆離去,這才疲憊地癱倒在地,胸膛起伏不定,頗有劫後餘生之感。
過了野鬼們能看見的地方後,任平生提着速度較慢的時雨一路極速飛行,令如夢有些吃力地跟在她身後,
轉眼間,無論是和先前的鬼修,還是和方才的野鬼,都已經保持了足夠的安全距離。
平原上,奚玉靠在樹邊平複着氣息,不知想到了什麽,驟然睜眼:“不對。”
伏炎瞥她一眼:“什麽不對。”
奚玉快速道:“因為實現見到了令如夢那詭異的招式,所以在看到少年心的小鬼用和令如夢相同的招式時,下意識地覺得這是令如夢留給她的,但萬一是反過來呢?萬一對方就是利用了我們下意識的思路誤導我們呢?”
伏炎沉默片刻,遲疑道:“你的意思是說?”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令如夢身邊的那個根本就不是少年心的小鬼,剛才救我們的人,驟然出現的驚天符箓,全都是她的手筆,我們被騙了!”奚玉咬牙切齒道,“我就覺得奇怪,令如夢煉化了魂珠,修為卻感覺不到增漲多少,這不合理。”
伏炎:“那又能如何,事到如今,你我也不是她們的對手。”
少頃,兩人皆是心頭一動。
奚玉緩緩擡頭,向着北方投出一瞥,眉頭緊鎖。
為什麽她似乎又感覺到了魂珠的力量?
奚玉眸光閃爍片刻,佯裝無事起身,嬌笑道:“既無事,那我便也先走了,伏老鬼,有緣再會。”
伏炎平靜地注視着她離去,在她終于飛離他的視線範圍後,冷笑一聲。
臭婆娘,以為他沒感覺到嗎?
魂珠根本就沒有
另一邊,任平生一行人已經飛馳了至少半天,幾乎跨越了大半個羅剎郡,在望津平原時,令如夢一個不留意,砰的一下撞上了前面任平生的後背。
令如夢揉着鼻子,悶悶道:“怎麽停下來了。”
任平生打量周遭一趟,滿意地點點頭:“就這裏吧。”
令如夢睜大眼睛:“在這裏幹什麽?”
任平生不緊不慢地掏出最後剩下的那枚魂珠,随便找了個土坑塞進去,輕笑道:“守株待兔。”
……
人間,浮悠谷。
傅離軻抱着刀,在檐下對月而望,沉默不語。
衛雪滿在院中,手裏拿着一個木頭小像雕刻着,暫時還看不出雕刻的是什麽東西,鲛人淚放在随手能拿到的地方,也不說話。
楚青魚在院子裏打了個火堆烤東西吃,在火堆裏撥弄了幾下,把燒得香噴噴的紅薯用夾子揀出來,手指被燙的連忙按在耳垂上降溫,然後将紅薯遞給傅離軻:“吃不吃?”
傅離軻搖了搖頭,手指在妖刀上摩挲着,不知在想些什麽。
楚青魚紅薯沒送出去,正準備收回來自己吃,就被另一人一把奪下。
雲近月撕開紅薯皮,咬了一口橙紅的紅薯肉,裏面已經被楚青魚烤的溢出了糖,粘稠的糖漿附着在上面,滋滋作響。
雲近月安慰道:“別擔心了,現在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良久,院子裏傳來衛雪滿低涼的聲音。
他清眸如雪,映着月光皎潔,語氣清涼:“她作為天衍首徒,太華峰的關門弟子,已行了入門禮,為了太華峰沒有給她點魂燈?”
若非如此,他們也不至于至今不知道她的死活。
雲近月嘆息道:“不點魂燈是師尊和平生商量後的決定,我亦不知為何,但眼下我們着急也無用,鬼域不是我們這種修為的修士能闖的,師尊已經決定,待到下一次鬼門開啓時,闖鬼域一趟,總要親自确認她的生死,才能夠放心。”
傅離軻垂眸,冷淡道:“那我們,就什麽都不做嗎?”
她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被關進鬼域的。
她明明有機會逃出來的,可為了救他們,自己留在了裏面。
就是因為他們這群人的無能,害得她到今天的地步。
傅離軻牙關咬緊,唇峰繃成一條線,悶聲道:“我不甘心。”
雲近月眸光晦暗了些,低聲道:“誰又甘心呢。”
她也是親眼看見自己的小師妹在自己面前被關在城中。
鹿夢城那一戰,給所有經歷的人都留下了難以忘卻的痛苦記憶。
痛恨自己的弱小和無能為力。
楚青魚吃完烤紅薯,拍了拍手掌:“別自己想東想西了,我們現在既進不了鬼域,便只能讓自己變得更強一些,若小師妹還活着,日後相見——”
她說到一半,實在忍無可忍了,轉頭道:“謝師弟,大半夜的,其實可以不用練吹笛子的。”
令人恨不得抓耳撓腮的笛聲終于停下,謝蓮生在院外推門,探進頭來,試探道:“我今夜吹的《浮夢幽微曲》是任道友給我的曲譜中的其中之一,各位感覺如何?”
衆人:“……”
雲近月張了張嘴,忍了下,沒好意思打擊謝蓮生的自信心,只能鼓勵道:“比最開始要好了不少。”
謝蓮生微微颔首,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再擡頭,又是修真界飽受贊譽“完美無缺”的謝家寶樹。
謝蓮生被鼓舞到了,又興奮地到院子外面吹起笛子。
笛聲咯吱咯吱的,衛雪滿搖頭,輕聲道:“怎麽會有人把笛子吹出鋸木頭的聲音。”
難聽的笛聲讓他們心情更糟了,雲近月起身,一巴掌拍在傅離軻的背上:“別憂慮了,此處距離夢微山不遠了,做好最充足的準備,讓自己在最好的狀态去迎接夢微山洗塵。”
“歷代親傳弟子都将夢微山洗塵當做是難遇的好機會,若是能從神光之中領悟道法,甚至有可能在接受洗塵時直接晉升一個境界,現在讓雜亂的思緒擾亂自己,是對自己道途的不尊重。”
衛雪滿睫羽顫了顫,掌中木頭被削得越來越細,像一支筆的上半截,他對月輕嘆:
“洗塵啊……不知道她能不能有機會參加。”
……
鬼域,望津平原。
任平生三人沒有找到合适的野外客棧,只能在一間空廟中臨時歇腳。
從這裏能夠直接看見她将魂珠塞進去的地方。
任平生坐野廟裏,感覺有什麽東西在口袋裏動了動,低頭才看見是一張紙片人艱難地爬了出來,不聲不響,只是默默盯着她。
哦,忘了還有個傀儡跟着。
任平生伸出一根手指,貼了貼帝休,聊表安慰。
夜雨紛飛,肅殺滿荒原。
天邊一道白光飛馳而來,在荒原處落腳。
正是奚玉。
朔風叩野窗,孤月映殘紅。
幽暗鬼火在野廟周圍無聲自燃,奚玉越靠近,越能清晰地感覺到魂珠的力量。
她眸光驚疑不定,周遭寂靜無人,不知為何,竟感覺不到任何其他野鬼的氣息。
這不對勁,魂珠是最能吸引野鬼的東西。
奚玉周遭黑影微漾,在夜裏遮掩着她的身影,叫人看不真切。
她注視着魂珠的方向,臉色變幻片刻,終于狠下心來。
賭一把,哪怕有風險,但一枚魂珠的收益,完全夠她冒險了。
奚玉十指驟生漆黑鋒利的指甲,指尖掠起勁風,朝着埋藏着魂珠的周圍其他地點狠狠抓去。
“轟——”
周遭地表裂開深邃的五道指痕,将埋藏魂珠的那一塊地方單獨隔開。
奚玉眉頭緊皺,判斷了周圍确實沒有任何陷阱,這才緊張不已地前去。
就在同時,幽冷鬼火襲來,不偏不倚,正向着奚玉的後心打去。
奚玉猝然回頭,眉眼壓低,冷聲道:“伏老鬼,又是你。”
伏炎嗤笑一聲:“你能感覺到的東西,我怎麽可能感覺不到。”
他貪婪地看向魂珠的方向。
雖然不知從何而來,但這确确實實就是一枚魂珠不錯。
身影交錯,鬼影交加,兩人戰成一團。
上次争奪魂珠時被令如夢耍了,又被兩大鬼君橫插一手,那日沒打的架,今天夜裏全打完了。
奚玉目光閃爍,之前深紫色的輕煙一點,倏然散開,伏炎防備不及,被拉入了幻境之中。
奚玉趁機捉住了深埋在地下的魂珠。
她臉上的笑容還沒徹底展開,頃刻間,鬼火蕩開,幾欲燒徹整座望津平原,伏炎掙脫了她的幻境,急奔而來,勢要将魂珠奪下。
兩人纏鬥之間,陡然生變。
一方巨大的墨色囚籠當空而下,将兩人嚴嚴實實地罩在其中。
奚玉和伏炎一驚,倉促回望,便見有個身影踱步而來,不緊不慢地走到他們面前。
他們先前以為的少年心境界的小鬼,如今釋放着他們從未見過的可怕靈壓,泰山壓頂般直撞而來,讓奚玉伏炎忍不住退避幾步。
任平生掌心還殘留着幽藍色的符火餘燼,沖他們兩人輕輕颔首。
哪怕知道此事可能有詐,但奚玉跟伏炎仍是前來,全賴他們敢賭。
卻沒想到,這局竟然是她設下的。
奚玉複雜道:“這位前輩隐藏身份在此,不知所為何事?”
任平生眼波流轉,微微颔首,輕笑道:“守株待兔,請君入甕。”
“兩位,等你們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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