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鬼門再開

大哭一場後, 霜天曉才算是緩過來。

她擡眸,看着任平生的表情仍然算不上好看,剛想說話, 就聽任平生低聲道:“你剛才所說全部,怎麽都丢了一個人呢。”

任平生複雜地看着她,問道:“還有一個人,他去哪了?”

她在仙網中夜夜埋頭苦讀,将千年來所有的史冊經卷典籍幾乎讀了個遍。

千年後的人們将她和素光塵并列為上古雙璧, 又将她、霜天曉和硯青并稱上古三聖。

當年他們分明一直是五人同行, 千年時光鬥轉,四人都在青史留影,為何偏偏只有一人徹底杳無音訊。

任平生阖眸, 眼中閃過無數次,殷夜白跟在她身後喊她姐姐的樣子。

他們五人所修之道各不相同。

她修符道,素光塵是陣法師, 霜天曉行醫道, 硯青是個劍修。

還有個年紀最小的殷夜白, 精通樂理和幾乎所有的樂器,是個音修, 尤擅吹笛。

那日鹿夢城鬼門開前,她給謝蓮生的樂譜便是殷夜白所撰。

他所撰樂譜遠不止此一卷,皆是音修無上瑰寶,卻都在時間長河中遺失, 再尋不見了。

就連殷夜白本人,也和她所撰的樂譜一樣, 遺失于千年時光中, 再也尋不到蹤跡。

霜天曉雙目通紅, 低聲道:“你說夜白?”

她回憶道:“裂天山一戰時,情況太亂,我跟着硯青,夜白帶了一隊人闖了出去,我看着有一群神降傀儡追殺上去,在那之後我就不清楚了。”

霜天曉眉頭緊皺,遲疑道:“那個人,會是夜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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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着,就連自己都不信,滿臉荒唐道:“夜白對你幾乎奉若神明,他是最不可能傷害你的人。”

任平生目光晦暗幾分。

正因為在殷夜白心中,她如此重要,殷夜白才可能铤而走險,阻止她做一些“危險”的事情。

她太了解殷夜白了,恰恰是因為他對自己那幾乎狂熱的關切,他才會想要阻止她和素光塵的計劃。

這句話,任平生沒有說出口。

少頃,任平生輕聲道:“事有定論前,除開我已經親自驗證過的,我會保持對每個人的懷疑。”

她說着,沖霜天曉彎了彎眼睛:“霜大醫師,不介意吧。”

“嘁。”霜天曉啐了一聲,“真虛僞,走遠點,別用這種表情看着我,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你就剩一顆頭了上哪來的雞皮疙瘩。”

霜天曉下意識回嘴道:“你還有心思說我呢?你怎麽也混成這副模樣了,換了副肉.身就算了,怎麽換肉.身還找了個破敗成這樣的,連重新修煉都困難。”

說到肉.身之事,任平生笑容和善了許多,讓霜天曉心裏直發毛:“說起來,我的肉.身被池谶搶走了,還沒還回來呢。”

“他替你搶肉.身倒是很積極,連自己的命都不要。”

任平生靠近了些,笑眯眯道:“你跟池谶,怎麽認識的,他為何要幫你重塑肉.身?”

霜天曉嘴動了動,艱澀道:“此事說來話長。”

她眉頭一皺,反問道:“你換的這具肉.身怎麽回事,怎麽還有仙核那種髒東西,那不是——”

那不是成為神降傀儡的前兆嗎。

“好在這具肉.身的仙核被剜掉,往後就不會再生,天上那群鬼東西不會再盯上這具身體了,至于如何修複,且待我好好想一想。”

任平生心中掐着時間,打斷霜天曉的憶當年,直接道:“先不說了,來日方長,你跟池谶的事,我慢慢聽,你且先告訴我一件事即可,一定得說實話。”

她目光逼人,讓霜天曉也忍不住認真起來。

“池谶,是你看上的男人嗎?”

任平生問話的同時,想起方才池谶油鹽不進的偏執模樣,一陣頭疼。

心道霜天曉千年後眼光怎麽變得這麽差了。

千年前能看上竹疏那樣清貴高華的人,千年後怎麽還能瞧得上池谶。

霜天曉還沒來得及說話,任平生按了按眉心,頭疼道:“罷了,如果真看上他了,把他搶回去關起來便是,也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霜天曉當即飛快搖頭:“不是不是,當然不是!”

任平生這才松了口氣,又問道:“那你留在鬼域,還是跟我走?”

霜天曉果斷道:“跟你走。”

任平生緩緩笑起來:“行,這就好辦了。”

還在亞空間之外的池谶絲毫不知道這兩個女人三言兩語就決定了去留。

任平生默數着時間,給霜天曉重新把素色長袍套好,一把撈起她,腳下黑洞驟開,在霜天曉猝不及防之時,猛地墜落下去。

倉促之下,霜天曉發出一聲猝不及防的驚叫:“你要死啊——”

……

亞空間之外,幻海萬星印之中,已經徹底亂成一團。

池谶周遭染着濃重的黑氣,已經陷入極度暴怒之中。

從任平生帶着霜天曉沖入亞空間後,幻海萬星印的攻擊效用就已經停下。

但池谶如今的狀态倒讓情況變得更糟。

四大鬼君拼命地攔着他,疾聲道:“陛下,鬼門将開,我們時間不多了!”

“觀剛才那位前輩的行徑應當并非嗜殺之人,陛下,九幽陰兵陣已經發動,若鬼門開時您不在,只怕是會被天上那位察覺到我們的動作,正事重要啊陛下!”

池谶眸中血光愈盛,狠狠閉了閉眼。

他反手一掌,想要擊毀幻海萬星印,卻被羅剎鬼君狠撲上來連忙攔住:“陛下三思,大醫師還在裏面,您不知此陣的發動效果,若連帶了大醫師就不好了。”

他們這位陛下,平日裏正常得不得了,完全稱得上是個英明神武的君主,但一碰到大醫師的事就犯軸,他們這些當手下的,只能暗自祈禱大醫師千萬別刺激陛下。

偏偏大醫師不領情,他們成日裏提心吊膽的,生怕哪日陛下就爆發了。

陛下是整個鬼域的主心骨,若是陛下出了什麽事,鬼域危矣。

池谶手持烏金長刀,帶着滿身濃重的煞氣和血色,緩步向着栖川深處和鬼域界域相連不穩定之處走去。

鬼門将從那裏開啓。

栖川中其他地方,鬼修們尋寶之旅已經接近了尾聲,都紛紛向着鬼門處彙聚而去。

每次鬼門開,是這群鬼修唯一能通往人間的機會,他們無不以此為榮,為了争随行百鬼的名額,經常大打出手。

此時,界域相連處的鬼門已經隐約成形,在空中引而不發,積聚起強大的魂力,讓在場鬼修都收獲頗豐。

無數鬼修在此處彙聚。

令如夢和時雨帶着斬仙會的野鬼們也潛在隊伍之中,企圖趁機混進百鬼之中,去人間走一遭。

哪怕只有很短的時間,也夠他們圓一場夢了。

而此時,人間,浮悠谷。

雲微和廣息,兩個道成歸大能同時聚于此處,皆是眉目沉凝。

雲微回首,對一衆緊張的弟子們揮揮手:“還在這杵着做什麽,趕緊出城。”

傅離軻等人守在一旁,聞言搖頭道:“雲峰主,哪怕我們并無實力入鬼域,也想在這裏等着,哪怕有一線機會能等到她活着回來呢。”

雲微嗤了一聲:“留在這送死?”

她雙目冷然,淡淡一掃,散發出不容抗拒的威勢。

“那是道成歸的鬼修帶領的百鬼夜巡!是你們這群少年心的小鬼可以參與的嗎!”

“別在這添亂,近月,帶他們出城去。”

雲近月上前,恭敬道:“是,師尊。”

她瞥了眼傅離軻梗着脖子的樣子,朝旁邊楚青魚低聲道:“師妹,有沒有什麽可以讓他們吃了立即昏睡過去的菜?”

楚青魚無語道:“大師姐,我是食修,不是丹修,不會制毒,更不會煉丹。”

她只會做飯。

雲近月頭疼道:“那就沒辦法了。”

她走到傅離軻面前,還未張口,傅離軻便道:“師姐不用勸我,我——”

雲近月用劍柄一敲,正中傅離軻的後脖頸。

他當即暈了過去,倒在謝蓮生懷裏。

“這不就行了嗎。”

衆人看得眼角直抽,感受到雲近月的目光向自己瞥來,生怕自己也挨這麽一下,連忙道:“不用勞煩師姐,我們自己走。”

很快,城中就只剩雲微和廣息兩人。

廣息看着橫舟拓印下來的陣法圖,眉頭緊鎖,已無平日的清朗氣度。

雲微抱臂看着他,問道:“這陣法究竟有什麽貓膩,你看了一天了?”

廣息手中繞着牽引玉珏的紅繩,緩緩道:“這個陣法,我以前似乎在什麽地方看到過,但我并不認識,也不知其作用。”

雲微揚眉:“然後?”

廣息擡眸,滿目沉色。

“這是一個被篡改過後,疊加起來的雙重陣法。制陣手法極為精妙,雖原先的陣法我不知是何作用,但在被修改後,只要原先的陣法啓動,陣法就會自然變化成為另一種模樣,也就是我們熟知的九幽陰兵陣。”

雲微眉頭一動,意識到了不對:“你是說……”

廣息颔首,沉聲道:“不錯,九幽陰兵陣的出現,是為了阻止原先的第一重陣法生效?”

他深吸一口氣:“雖不知第一重陣法的作用,但我心中的隐約有所猜測。”

“你還記得三十年前,定州皇城出現的那群怪人嗎?”

雲微目光顫了顫:“你是說,皇城中那群仿佛被奪舍,完全變成另一個人的…傀儡?”

……

池谶垂眸,盯着将開的鬼門,有些漫不經心。

倏然,空中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驚風。

旁人沒有注意到,但池谶心頭一動,當即飛身而上。

在他抵達的同時,空中驟然出現一道黑洞,從池谶背後,驟然爆開一陣勁風,是一張劍秋霜朝他狠狠斬下。

霜色裹挾着秋意,頓時令天地失色。

任平生和霜天曉同時出現在了當場,引得群鬼驚呼。

幾乎同時,栖川內無數草木生靈紛紛攢動,向着池谶奔湧而去,瞬間纏上他的身體。

池谶急忙側身躲開,他已經許久沒有這麽狼狽過,來過數次的栖川似乎開始徹底排斥他,就連路邊的一株小草都在狠狠拍打着他的腳尖。

下一刻,池谶腰間一輕。

任平生看着到手的芥子囊,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微笑。

池谶冷聲道:“你奪走芥子囊又如何,除非我死,你打不開它。”

任平生沖他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輕聲道:“鬼王陛下,現在不需要你了。”

先前處處受制,無非是需要池谶用神識親自打開芥子囊。

可既然霜天曉手中有池谶的神識印記,哪還用得着他。

頃刻間,她挾着身旁的霜天曉身影一閃,出現在了鬼門邊。

池谶目眦欲裂,急忙趕來。

但一切都遲了。

驟然,鬼門洞開。

任平生帶着霜天曉一躍而下,徹底沖出了鬼門。

幾乎同時,在場所有鬼修都感覺到了栖川的界域強烈震動着,像是要将他們排斥出去。

轉眼間,衆人只覺山河鬥轉,瞬間被栖川送了出去,再也不見鬼門的蹤影。

空氣中還殘留着那人含笑的聲音。

“鬼王陛下,在自己的界域中,萬物皆在掌控的感覺很好吧。”

“可你如今所在的,是我的界域。”

四大鬼君面面相觑,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完了。

這人不但當着鬼域群鬼打了陛下的臉。

還把大醫師綁走了!

夢微逐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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