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天外來使
算起來, 這是一千年後任平生第一次煉器。
她煉器次數不多,時隔千年卻也不見手生。
任平生将這些難看的觸手擺成一排,再在旁邊整齊地堆放着其餘要煉制的材料, 最後才拿出長生骨。
長生骨是她在栖川中從池谶手裏奪來的,她身死後,幾個洞府散落于各處,唯有一個被後人發掘,餘下幾個洞府都在千年時光的孕育中自成世界, 産生了一些就連她自己都無法預料的變化。
若是這樣的變化發生在一千年前, 她一定很高興。
因為飛升前,她的功法始終沒能摸到的最後一層屏障,因為這些洞府的自成世界而終于觸碰到了。
可惜的是, 如今心境領悟已到,肉.身的修為卻還遙不可及。
任平生輕笑了一聲,嘆世事無常。
長生骨不大, 落在手中卻沉甸甸的。
任平生瞧着這一小塊骨頭, 總覺得事情不那麽簡單。
一千年後, 這一切事情似乎都太過順遂了。
她被天雷辟死,魂魄離體, 因着神魂強大,能夠穿過時間在一千年後得以保留便也罷了。
竟然還這麽巧,有一具和她神魂如此契合的肉.身被追殺而死,讓她的神魂能夠順利在一千年後落足。
還有這塊骨頭, 因着是在栖川中孕育出來,所以天然地就帶有了她的神魂印記。
若是尋常人想要煉化這樣的寶物, 只怕是幾年都不夠, 可因為長生骨熟悉她的氣息, 她要煉化,就要簡單得多。
雖然如今仍是波詭雲谲,但任平生還是覺得,太順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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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這身體,這長生骨,都是被人計算好了,提前給她準備的一樣。
可她思來想去,卻也想不到還有誰能做到這一步。
只能歸因于,是她又多心了。
掌心燃起一小簇火焰,雖然不夠大,溫度卻極高,帝休條件反射地躲遠了些,他現在這紙片身體,就怕火。
他怕打擾到任平生,沒有變回人形,保持着紙片人的樣子從衣兜裏跳出來,爬到桌上專注地看着她煉器。
早些日子,帝休也不是沒有偷偷捏個紙人傀儡下山,他也看過別人煉器,但卻沒有一個人能有她這這樣行雲流水。
別有一番美感。
那些難看的觸手在任平生的火焰下慢慢縮小,蜷縮起來,最終融化成膚色的粘稠液體。
這些混沌的觸手用來煉制血肉,長生骨用來搭建骨骼。
任平生算得極好,長生骨只有一個,但觸手可以去虛空中再搶一些來,如此,就算往後霜天曉要換遺骸,骨架也是可以保留。
第二天一早,天衍一群同門入往常一般想要去敲她的門,找她一道去任務堂時,只看到了被兜帽遮住半張臉的霜天曉冷淡的身影。
以及霜天曉身前擺放着的一大堆被完成的任務牌。
雲近月驚訝地上前,數了下,發現任平生不知何時已經完成了直至神樹鏡塵開啓前的所有任務,說是心有所感,恐要突破,直接閉了關。
一群人看着霜天曉冷漠的側顏,頓覺從她口中問不出什麽來,只能離開。
她這一閉關就是整整七天。
在這七天中,發生的事情也有多到讓人難以想象。
第五日傍晚,天衍一群弟子剛結束任務,拖着疲憊的身體回來時,意外地發現今日城中人煙極其稀少。
往日這個時候,正是一衆助手弟子結束任務,回來在酒肆茶樓中放松一番的時刻,如今卻空無一人。
天衍衆人直覺不對,抓着路人問過才知道:“你們不知道嗎?今日大家都是提前結束任務回來的,如今應該都在城西寒山壇前占位,等着聽講道呢。”
謝蓮生好奇道:“是哪位大能來此講道嗎?竟引得全城修士争相前往,還需要争搶位子。”
聽老板這麽說,雲近月似乎明白了什麽,表情淡了些。
老板接話道:“瞧這位道友說的,那可是全天下最吸引人的地方,有大能來講道了,自然引人注目。”
謝蓮生還不解的時候,雲近月淡聲道:“是天外天。”
老板笑了聲,贊譽道:“還是這位道友反應快。”
幾人一愣,太史寧興奮道:“天外天?五宗三域雲外天的那個天外天?”
他低聲驚呼道:“在外面想見天外天的人還見不到,那些仙使們太過神秘了,我還從未見過,原來他們竟會來此講道。”
他連忙快步向着老板說的地方而去,走了幾步,發現身後同門沒有跟上來,不解道:“天外天的尊使講道诶,你們不想聽嗎?”
他不說還好,一說便見傅離軻和謝蓮生的表情都有些不自在。
這時,太史寧才想起一些傳聞來。
——若說帝星最有可能的人選,還得是天衍親傳中的那三位。
後來任平生誤入鬼域,被傳身死,帝星的懷疑對象,從三位變成了兩位。
可不就是他眼前這兩位嗎。
而雖然他一直沒有見過天外天的仙使,卻也有腦子,知道天外天對于帝星的興趣和……忌憚。
太史寧腳步一頓,又收了回來:“其實也沒什麽好聽的,咱們回去修煉,明天早些去任務堂,應該能取到最好的牌子。”
他往回走了幾步,卻和楚青魚擦肩而過。
這個說話做事一直慢吞吞,總給人一種溫吞感的少女走在衆人前面,回眸瞥了眼,還是那個聽了讓人直着急的語速說道:“既然掙紮,就說明想看。”
“想看就去看看呗。”
傅離軻和謝蓮生神色微漾,被雲近月用劍柄敲了下。
他們側目望去,見雲近月持劍守在他們身旁,語氣平淡而堅定。
“去看看,是尊使也好,敵人也罷,總得見過,心中才有論斷。”
雲近月眸底劃過鋒銳的寒光:“至于這些傳言,不用擔心,一切尚未言明之前,天衍還是護得住兩個親傳弟子的。”
她此言一出,所有天衍弟子都不由神情微動。
一直隐藏于天衍弟子之中,不顯山不露水的華遠,格外多看了雲近月一眼。
但也只是一眼。
他又重新把目光放在了傅、謝二人身上。
這一路,他觀察了很久。
仙網雖然人員繁雜,良莠不齊,但關于帝星身份的猜測還算有點譜。
出現的時間、地點,這兩人都能對得上。
前些日子天外天還傳來消息,五宗考核結束,這兩人進入天衍行拜師禮的那天,紫微垣內部确有異動。
星象動了。
又是他們,出現在夢微山之後,沉寂數百年的神樹竟突然顯靈,恩澤神光予所有修士。
種種跡象都表明,帝星最有可能,就是這二人其中之一。
剩下無法确定的一個問題,他們二人之中,究竟誰是帝星。
華遠眉頭微皺,想起了在天衍中同樣扮演重要角色的某人。
他朝着天衍駐地的方向瞥了一眼,眸色微沉。
自鬼域出來之後,她的行事,他就開始看不懂了。
天外天在天衍的暗探最核心的人物,如此不受控,讓華遠心中有些不妙。
寒山壇前來聽講道的人,比他們想象得還要多得多。
太史寧望了一眼,暗自咂舌道:“這怕不是整個夢微山域的修士都來了。”
“差不多吧,有想搏個仙緣的,有單純想聽講道的,不過,大部分都是來看熱鬧的。”
橫舟走近,應了聲後,看着他們這群人的組合,推了推金絲單片眼鏡,好奇道:“她呢,這麽難得的日子,她沒來?”
雲近月解釋了一句任平生在突破關頭,閉關了。
橫舟颔首,目光掃過攢動的人潮,意味不明地說了句:“那還真是可惜。”
她朝着人群中心的方向努努嘴,示意他們看過去。
不愧是大荒最為神秘最高不可攀的天外天,這出行的陣仗,天下三大宗無一能匹敵。
號稱靈植至寶的玉蠱花萦繞在其中不斷飛舞,時值傍晚,本不是太亮的時候,但恰好有一縷日落斜陽的天光洩露,灑在坐在正中講壇上講道那人的身上,襯得那人平凡的容顏多了幾分神聖的仙氣。
天外天前來講道那人,一身玄色寬袍,唯背後生着幾道紅痕,像是蜿蜒而上的藤蔓,将人包裹,瞧着不過是個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眼眸半阖垂下,看着衆人都無甚表情,仿佛無情的天上仙。
雲近月卻道:“此人修為至少是拜星月,不…甚至更高。”
橫舟肯定道:“是夢仙游,小乘境。”
衆人心頭沉了些。
大荒道成歸,就算加上妖魔鬼三域那三位,也不過八人。
道成歸之下就是夢仙游,在大荒也已經是最頂級的修士,尋常難以得見,就連他們天衍如今的宗主雲涯子,也是夢仙游大乘境的實力。
誰能想到,不過一次簡單的外出講道,天外天就能派出一個夢仙游小乘境的強者。
衆人不由暗自思忖,天外天的實力究竟有多強。
不僅他們這樣想,在場聽講道的人,同樣也這麽想。
如此,一些人看向天外天一衆人的表情不由更熱切了些。
仿佛只要攀上天外天,他們就從此仙途有望了。
畢竟,大荒天道殘缺,界域有損。
既然他們這群人注定了無法靠着自己的力量飛升,為何不期待着得真仙點化呢。
橫舟微偏過頭,用氣聲對雲近月道:“發現了嗎。”
雲近月輕輕點頭:“這人我們見過,在浮悠谷,你發現那個陣法之前。”
這場講道持續了兩個時辰,直到夜色悄寂,在場卻未有一人離開,全都擠在這方不算大的講壇,期待着這位講師能再多說一句。
此人卻道:“今日講道便到這裏了,講道持續三日,往後兩日也在此地,各位屆時即可前來。”
一旁聽者中,有人大着膽子問道:“這位前輩,我等心向天外天,三日講道未免也太少了些,敢問前輩,還有何種方式,能夠表達在下對于真仙大人的一片敬意。”
底下衆人倒吸涼氣覺得他膽大者有之,對于他這般姿态不齒者有之。
還有一群聽熱鬧的,見這般場景,更加興奮了。
這種人,以太史寧為首——他又掏出他那小冊子,不知在記些什麽東西。
一片尴尬的氛圍中,講道那男子突然道:“要說方法,确實也有。”
他下颌輕擡,身邊侍從仙使上前,朗聲道:“真仙大人大義,願福澤庇佑我大荒,諸位若誠心信奉真仙大人,只需以此法制作一方大人的雕像,日日供奉即可。”
他掀開托盤的簾子,盤中赫然整齊碼放着一堆玉珏。
記載着制作真仙雕像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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