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撒謊

“這種黑心錢也賺， 怪不得身上功德金光都快被敗光了。”蘇見深踮起腳，貼着司栖塵的耳朵說。

司栖塵趕緊貼心低頭，秋末的淩晨空氣裏發着涼意， 蘇見深說話時吹動的氣流的涼明顯和空氣的涼不同，攪得他發癢。

他琢磨，到底是什麽真神的體內會有這麽多的陰氣呢？

比他酆都大帝還陰。

“人各有命， 他自己選擇的路。”司栖塵對因果之事， 看得通透。

一段平安經念完，白鶴歸撚撚羊角胡，露出一副大功告成的得意之色， 獅子大開口：“驅鬼完畢，二位， 一口價， 1萬。”

蘇見深：“……”

是他沒想到的黑，一段他五歲就倒背如流的平安經， 白鶴歸念叨了不到兩分鐘， 值1萬？

那對夫妻明顯也覺得被坑了，男人罵罵咧咧：“什麽就驅鬼完畢， 我兒子說那玩意兒還在天花板！”

男孩瘦瘦小小， 很瘦， 皮膚糙黑，手上還有破口， 怎麽看都不像是大城市裏嬌生慣養的孩子。

之前這孩子蒙着被子只露出一雙眼睛， 蘇見深沒怎麽注意他。現在他被子被他老爸掀起來，他才看清。

男孩大概十二三歲的樣子， 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 嘴裏就像中了邪一樣不停念叨：“有鬼， 有鬼，它纏着我不放！”

女人看到男孩吓得不輕，又怕又急，這道士外人吹得厲害，但其實就是狗屁不會啊！

這鬼分明還在。

她尖酸刻薄：“我看你就是靠這樣到處騙，才攢到錢買得起鳳翔園小區的吧！這裏可是富人區！”

蘇見深抱着手臂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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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夫妻看起來很在意男孩見了鬼，但他倆沒有任何一個擁抱保護男孩的舉動，實際關系并不親密。

他簡單看了下夫妻倆的面向，親緣的确很淡，幾乎可以說是沒有，甚至會有和親子反目成仇地發展走向。

白鶴歸面對不想給錢的夫妻不慌不忙，帶着和氣地微笑看向撒謊的男孩。

男孩雖然沒有和他對視，但餘光感覺到道士的盯視，只覺得頭皮發麻，渾身難受。

不知道哪裏來的壓迫感，也不知道他怎麽知道了道士的想法，道士告訴他，再裝能看鬼，就讓他看看真的鬼有多可怕！

男孩之前都是假怕，看得出來是裝出來的，但眼淚卻是嘩嘩掉。這會兒他被白鶴歸吓得更是哭得厲害，小孩子承受力差，可他硬着頭皮再次指着天花板，執着大喊：“鬼就在這！你除不掉的！”

白鶴歸沒想到男孩沒被他的氣場吓到，這麽冥頑不靈，撒謊成性。他臉上的和氣卸下，掏出一張符紙，貼在了兒童房裏一個機器人上，機器人馬上口中唱歌，行走自如，完全不是機械感的模樣，就好像是一個活動自如的人。

蘇見深點點頭又搖搖頭。

通過符箓馭物，說明道行的确深厚，可不過四十左右的年紀能有這麽好的資質，卻只看錢，糟蹋了上輩子大好的因果了。

夫妻倆沒被孩子口中不停念叨的鬼給吓得有多厲害，反倒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輕。

兩口子嗷嗷叫喚抱在一起，然後又拉着手在房間裏亂竄，他們被跑得飛快的機器人追得心髒病都要犯了。

兩人雞飛狗跳跑出兒童房，白鶴歸也慢悠悠邁着步子要有出去，他還頗為有禮貌地對蘇見深和司栖塵兩位「外行人」致歉：“讓二位見笑了，總有人覺得我驅鬼太快，是個不靠譜的，不願給錢。咱這賺的都是小錢，得自己想法子要不是。”

蘇見深：“是。”個屁！

這話術可真是厲害。

司栖塵笑笑不說話。

“大師叔叔。”白鶴歸看着兩位小年輕認同他并且眼中都是贊嘆，心滿意足，邁開腿要去問兩口子要錢，寬大的改良版道士服衣袖被男孩輕輕抓住。

男孩只抓了一下，就趕緊松開，并且低頭退後兩步，雙腳緊緊并攏，手指不自覺的摳着。

看得出來他并不擅長與人交流，甚至是有些怕生的。

蘇見深不明白看起來比較內向的男孩，為什麽會做出這麽反常的「見鬼」撒謊舉動。

“為什麽騙人。”白鶴歸看到男孩主動找他，自然明白男孩看到了自己有本事，怕事情敗露，才來求自己。

孩子嘛，對錢沒什麽概念，他害怕的是爸媽的責備和打罵。

不等男孩開口，他黑了臉：“撒謊是不對的，想要博得家人的關注，可以用各種好的辦法。比如嘴巴甜一點，表達你愛他們，給他們做家務，不頂嘴，好好學習等！”

蘇見深：“……”

你自己不也撒謊說驅鬼成功？擱着教育誰呢？

不過白鶴歸的引導方向是很好的，真是不好界定的人格，為了錢可以黑心到底，用機器人吓唬別人達到手段。但其還不是惡劣惡毒的本質，面對小孩，他說得很好啊！

男孩聽後快速搖頭，一雙已經哭得通紅的眼睛又吧嗒吧嗒掉眼淚。

“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白鶴歸臉色緩和了一些。

“我求你幫幫我！”男孩如蚊子的聲音，他緊張地看了眼被機器人逼迫到電視櫃上的夫妻，怕被他們聽到。

他不太懂只是厲害的道士叔叔讓機器人會動了，他們怎麽吓成那樣。

蘇見深可就懂了，因為白鶴歸的符上還加了道壞心眼，追着他們跑的可不是「機器人」了，是他們兩個心裏最怕的東西。

女人看到了兩米多長比她老公重180斤的腰還粗的大紅蜈蚣，嗖嗖追她！

男人看到的是一只體型巨大堪比狗熊的瘋狗追着他撕咬！

倆人都快失心瘋了。

“那得看幫什麽忙，我這明碼标價，童叟無欺。”

白鶴歸心裏就惦記着錢。

男孩眉頭微微皺起，一臉愁苦：“我只是想養一只狗，我沒有錢。”

“養狗？你爸大概小時候被狗咬得不清，留下很嚴重的心理陰影，這夢你就別做了。”白鶴歸無情說出這番話。

果然不出他所料，男孩撒謊能看到鬼，就是要達到自己的意願。

男孩肉眼可見的悲傷，蹲在地上無聲哭泣，手指使勁兒薅着地毯上的絨毛。

“其實我可以讓你爸忘記被狗咬過的記憶，但是這狠耗費功力，一口價5萬，你要是有辦法搞到錢，我就可以幫你。”

蘇見深快忍不住了，沒有原則只愛錢就算了，怎麽還能給孩子這種想辦法搞錢的誘導！

他這麽小，去哪找5萬！

“我！我值錢！只要我願意，多少錢都有人給我！可我自己不能去黑心診所！”說着小男孩把自己的睡衣袖子挽起來。

白鶴歸瞟了一眼，發出了一聲疑惑。

“嗯？”

“孩子，你這是怎麽回事？”蘇見深長腿一跨，蹲下，輕輕攬住男孩在懷裏，一只手摸了摸他微微腫起，貼着七八個創可貼的小手臂。

那粗糙的皮膚因為腫脹，都脫皮了好幾層。

男孩屁股很怕與人接觸，在蘇見深單手抱住他的時候，輕輕顫抖了一下，但抗拒之後，有種短促的溫暖自很好看的哥哥身上傳來，讓他覺得很舒服，他就沒有躲開。

“我也不知道爸媽為什麽總是帶我去插針，但每次去完醫院我就會有很多好吃的。”男孩提到好吃的，眼裏閃着微光，“要是小虎也能和我一起吃就好了，也不知道小虎找不到我會不會傷心。”

“你……”蘇見深還想問什麽，白鶴歸打斷他。

“都快四點了，孩子你快去睡覺，明天還要上學。”然後他略有說教的意味對蘇見深說，“別人家的家事，咱們不要管。”

“我有錢，我們樂意多管閑事。”司栖塵冷不丁怼了一句。

白鶴歸：“……”

他笑笑，一副你們就是太年輕，涉世未深的大家長姿态，但态度始終和顏悅色，不令人讨厭地說着讨厭的話：“管多了就怕攤上咱們解決不了的事，這孩子一看就不是他們的……”

“學道不為人間疾苦，只為了錢不如去搞傳銷來得更快。”蘇見深也怼了他一句。

白鶴歸知道年輕人不聽勸，輕輕哼了一聲後，放下一句話：“既然二位心懷大義，那我這種無視人間疾苦的道士，怕是也幫不到你們什麽，兩位就用錢和愛心去解決你們的事吧。”

這是拒客了。

心氣倒是挺傲。

同樣自認心氣很高的蘇見深不屑也冷冷哼笑了一聲，他不打算在這件事上和白鶴歸糾纏。

這不是對方願不願意搭理他們的事了。

選擇權在他手上。

先解決男孩的事，雙瞳裏的兩只鬼有陰氣滋養，有他阻擋符箓侵蝕，暫時無大礙。

白鶴歸與他們說不通，撚着羊角胡慢悠悠去了客廳，要錢去了。

蘇見深淺淺白了他一眼，低頭又問男孩發生了什麽，卻發現男孩竟然蹲着埋頭睡着了。

均勻的呼吸聲響着，似乎還發着輕輕地笑意。

“小虎……快來，我給你帶了好吃的！”男孩含糊不清地說着，身子一歪，兩只手懸空抱了抱，抱到了蘇見深伸過去的手臂。

男孩安靜下來，“你身上冷，讓我給你暖暖，被子分你一半。”

兒童房的窗戶開着，紗窗外透着隔壁樓的燈線，很漂亮。有風灌進來，男孩在蘇見深的懷裏打了個抖。

蘇見深一揚下巴，司栖塵轉頭一看，窗戶關上。

怎麽随便在普通人家裏用靈力！萬一被人看到了多不好解釋！

司栖塵也揚了揚下巴，意思是他們都在客廳，看不到。

蘇見深淺淺嘆口氣，行吧。

他把小男孩抱到床上，用法術烘幹了枕頭和被子上的淚水，并且留下一張符箓，塞進他的手心裏。

在兒童房的書桌上，他用指尖寫下一段話：【用符可以和我通話，有事記得找我】

想了下，他又補了一句：【小虎是狗狗嗎，也許我可以幫你】

這字跡只有男孩能看到，別人看到的只是一張桌子。

司栖塵看着他用手指都能寫出來那麽銳利張揚又不失溫雅的字跡，誇不停：“好看好看，果然字如其人！”

蘇見深唇角一勾，小小開心，雖然他的字被很多師兄弟和師父誇過，可對于大帝的誇獎，聽起來就特別的不一樣。

不過他嘴上不饒人：“你偷看我們之間的小秘密！”

“你怎麽可以背着我和別人有小秘密，我會傷心的！”司栖塵表情誇張，手裏變出一朵彼岸花，舉着插進自己心髒位置，“啊，好疼！”

蘇見深抿唇偷笑：“你好幼稚！”

司栖塵一聽這話，心裏突然一咯噔，完了，忘記了自己立的是老父親人設，蘇見深喜歡長輩式的愛！

完了，放飛自我了；

“小深，你不要讨厭我！我以後不這麽幼稚了！”他趕緊認錯。

蘇見深：“？”

大帝為什麽突然一副馬上去跪榴蓮的表情？

他的确不喜歡男人不成熟不穩重，但好像他嘴上說着人家幼稚，可心裏并沒有任何反感。

呃，他好雙标，蘇見深吸了吸鼻子沒說話。

“你們怎麽還在我兒子房間，快滾！”夫妻進入兒童房，也不管男孩睡着了，扯着嗓子怒吼。

看來白鶴歸要到了錢，放過他們了。

蘇見深瞥了一眼男孩，男孩明顯被吵醒，眼皮不停動着，但沒有睜眼，繼續「睡」。

“真踏馬晦氣，到底有沒有鬼都不一定，說不定就是他做了噩夢，産生幻覺！”男人生氣，“白搭1萬，草！”

女人臉色很差，打着哈欠趕走蘇見深和司栖塵，“困死了，別在我家礙眼！”

兩人也不想在這裏多待，打開門離開。

小靈狐變成的那只體型巨大的薩摩耶一下子撲上蘇見深，伸着舌頭就要舔！

男人暴躁的懼怕聲傳出：“你們快他媽帶着那傻比狗滾蛋！”

「砰」一聲，大門被狠狠摔上。

接着「嘩啦」一聲，這家人的大門碎成了十來塊。

門裏夫妻：“……”

怎，怎麽就碎了？

蘇見深：“噗哈哈哈！對不起，真忍不住！”

小靈狐：“吱吱吱——”大帝幹得漂亮！

司栖塵：“謝謝誇獎，是門不夠結實。”

他不就是随便點了個蚊子大的靈力助力一下麽。

作者有話說：

以前閻王：咱家大帝啥時候和人類斤斤計較過。

現在閻王：好家夥，有了媳婦，這都快成護城河了！感謝在2022-07-14 11：19：22-2022-07-18 16：07：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且向花間留晚照 5瓶；@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