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空氣瞬間就靜了。

顧清行目光有些愣然, 低頭去看還定位在他臀側的前杆，額心直跳。

馮昱憋着笑。

陳萬欽打在球桌上的杆收回，眼神略詫異, 很快就和馮昱表情一樣。

只有宋茴半張開唇。

沈書念凝在被球杆打到的地方, 黑色西褲包裹，微圓潤，感覺被點的地方凹了點。她後知後覺對上顧清行投來的視線，尴尬收回了球杆。

馮昱笑出了聲，“沈影後，手感怎麽樣？”

沈書念拿着球杆還沒緩過來, 既問既答：“杆打的，又不是我手摸的。”

“……”

空氣再次沉靜。

顧清行身為被讨論的當事人, 沒理會他們的不正經，握緊球杆開始找位擊球。宋茴拉着沈書念到一邊, 竊竊私語道, “你是真敢啊，剛才那瞬間我突然想起一句俗語，老虎屁股摸不得，你倒好用球杆打。”

“杆滑了。”

沈書念睨着球桌。

宋茴給她豎大拇指, 沈書念壓低聲音，和她貼耳，“晚上, 我去你那住。”

“Why？”

“觀瀾居的主卧裏有我和他的超大婚紗照, 看着別扭，不想睡裏面。”沈書念小聲解釋。那邊顧清行擊中了球, 慢條斯理地後退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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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到馮昱。

宋茴說：“看來你爸媽和他爸媽在想方設法的撮合你們。之前你日常拍戲很少回來, 想撮合都見不到你人, 現在好了，失憶了只能修養。”

“有什麽好撮合的……”沈書念嘀咕，馮昱打完是陳萬欽，宋茴目光如注落在人身上。她閉唇，視線也跟過去，餘光瞥見顧清行的動作。他倚在後方球桌上，單腳點地，左手撐着球桌，手臂上青筋畢現。

顧清行的家世背景，人生履歷可以稱之為天子驕子，怎麽就甘願成了Optionb？沈書念眼裏閃過疑惑，直到面前有手揮過，她才回過神。

宋茴過去，“到我了。”

她過了就是沈書念，後者嗯了聲，前後腳跟上，來回幾局桌上只剩下了一個黑球，誰也沒讓它進洞。宋茴雖然擊偏了，但改變了球的位置，對沈書念很有利。黑球的位置在右側邊緣，白球在它斜向幾厘的距離，入洞距離不足一米。沈書念磨完粉，找準左側位，在白球斜後方。

勝負之分就在當下，沈書念深呼吸，彎腰擺好杆，視線瞄準了白球。

冷不丁地鼻尖嗅到清冷的雪松氣息，還未動作就覺手肘被別了下，耳邊是馮昱的口哨聲。她側轉頭，顧清行離他十幾厘的距離，在給她調整姿勢，肩收一點，手肘向外挪了些，就連扶前杆的左手也被擡了擡。

沈書念保持着動作，神情稍顯木然。

顧清行替她微調後，留下一句：“速度放慢，推杆時角度微微傾斜。”

“……好。”

沈書念乖乖應下。

顧清行退回原來距離，陳萬欽和馮昱大喊作弊，他只是用杆指了指宋茴，意思明了。沈書念就着姿勢，推杆，命中白球，白球和黑球太近了，速度過快容易将球打飛，放慢的速度讓白球向前移動，撞上黑球，兩球一起滾了會，白球速度放慢，黑球繼續向前。沈書念還沒起身，緊張的看着黑球的前進軌跡，默默念着進、進、進。臺球室瞬間變的安靜，聒噪的馮昱禁了聲，陳萬欽也收斂了些吊兒郎當，宋茴雙手合十，交握，抵在胸前。唯有顧清行，淡定地放下了球杆，轉了身。

黑球愈往前，速度越慢。

眼看就要停下來了，可距離洞口還有點距離，沈書念心懸到了嗓子眼。

咚——

在萬衆矚目下，黑球慢悠悠進了洞。

顧清行撥了撥敞開的領口，看向他們四人，提醒，“你們可以呼吸了。”

沈書念作深呼吸。

她剛才差點斷了氣，幸得顧清行提醒，其餘人也反應過來，馮昱撂杆，“幸好沒擺真局，不然你們夫妻倆互幫互助，咱褲子都得輸沒。”

沈書念彎唇笑了笑。

她遞給顧清行一個謝了的神情，後者只輕飄飄掃了她一眼，摸着口袋往外走，陳萬欽撂杆追了過去，馮昱咬着煙玩着打火機去擲起飛镖。

沈書念舒口氣。

她撐着球桌往上一坐，宋茴有夠無聊，将洞裏的球一個個拿出來，用三角架框好，自己打着玩，和沈書念閑聊起，“你倆感情突飛猛進啊。”

“估計他覺得沒勁，想結束戰局。”沈書念說，站了許久有點累，坐着一時也緩解不了，索性往後一躺，眼底落了燈上的燈柱，光源點進。

高中三年忙學業的沈書念，除了在家裏和沈書欽打球，也會和同學出來。平城一中對面幾百米的地方就是商業街，裏面有電玩城，游戲衆多，隔壁就是臺球館。沈書念和同學幾個進去玩，轉眼就看到收銀小哥程冶，第一反應是老板招童工，程冶也注意到他們，說她姐去上衛生間，他代一下。這還是程冶第一次主動和她說話，語氣有些慌張。

怎麽就五年了呢。

沈書念想不明白，宋茴用杆點她腰，“想什麽呢，悲秋傷春的模樣。”

“……想我的青蔥歲月。”

“請你正視且尊重你的二十三歲！”宋茴笑她，沈書念聞言也彎眼。

“好吧。”

顧清行的口袋沒揣煙。

他出來前就發現了，只是沒退回去。

陳萬欽跟在他後面，摸出褲包裏的煙抖出一根，“黃鶴樓，不嫌棄吧。”

修長指尖捏住煙嘴，夾在指間，走廊裏安安靜靜，馮昱今晚包場了。

窗外是濃郁的夜色。

顧清行正要就着陳萬欽打火機亮起的火苗點煙，想到接沈書念回顧家、吃過飯聞煙味皺眉的那幕。湊過去的姿勢頓住，拿下了嘴裏的煙。

“創美醫療你打算什麽時候吃下去？”陳萬欽詫異他的動作，沒過問，松了打火機，自己也沒點煙。顧家企業陳家也入了股，所以格外關注，顧清行做事他一向放心，但極少數有現在的這種情況。

顧清行急也不急，琢磨不透。

後者指尖夾着煙，深邃眸光裏映了濃墨的夜色，城市霓虹跌入眼底。

“創美高層要是聰明點，現在賣了我們雙贏。”顧清行薄唇勾起冷笑，國內等着顧氏收購的醫療企業數不勝數，又有大大小小新起的醫療企業，創美想憑業內老牌狠薅顧氏，在顧清行這裏不僅走不通，還是條死路。缺錢的和不缺錢的幹，最後的結果往往只會是更低的價格。

馮昱和宋茴的說話聲傳來，兩人朝身後看，他們從臺球室裏出來，沈書念挽着宋茴的胳膊，有說有笑，眼尾彎彎的。陳萬欽開口，“回了？”

“回個屁！趙通那小子搞了輛跑車，問我們去不去。”馮昱叼着煙。

因為有沈書念和宋茴在場，他這一根煙到現在也沒派上用場，原先以為他們出來是抽煙，結果一絲煙味也沒有，他這點煙的心也熄滅了。

“那必須去啊！”

陳萬欽直接應了，看向沈書念她們，“你們呢，沒事帶你們飙車去。”

沈書念都在想怎麽跟顧清行說回宋茴家了，聽了這個提議，有點心動。

點頭道：“可以。”

宋茴也不想回家。

只餘下了顧清行，聞白發的行程表，明天七點有會，現在去飙車純屬浪費時間。顧清行喉結滾了滾，看到沈書念亮晶晶的眼神，沒拒絕。

快到的時候，在車子裏，沈書念都聽到了跑車的轟隆聲，震耳欲聾。

夜色裏幾點星光。

已經遠離市區了，顧清行開車。

宋茴在陳萬欽車上，在她後方不遠，沈書念透過倒車鏡看着自己的臉。

透着興奮。

下車時沈書念找口罩，陳萬欽和馮昱她認識，這個趙通她聽都沒聽過。

半山腰的別墅，燈光彙聚。

一眼看見的就是外面一字拍開的名貴跑車，沈書念認得出牌，但認不出系列，應該是她失去記憶的這五年新出的。她看中一款紅色法拉利，車身流暢，顏色吸睛，沈書念拍了拍車身，“買車人眼光不錯啊。”

這款是2013年的系列，全球限購，有錢都不一定買的到，沈書欽的車庫裏就沒有這輛。馮昱見她拍可心疼了，“你變相誇自己老公啊。”

沈書念：“？”

陳萬欽指了指後面的顧清行，他從夜色裏走來，修長身形逐漸清晰，利落的臉部線條，冷白的肌膚沁在暖光下，那份疏離也沒隐去分毫。

“他的？”沈書念問。

陳萬欽點了點頭，沈書念有幾秒尴尬，她就是看車好看，多嘴問了。

趙通接收馮昱他們要來的消息後，早就讓人将他們的跑車開了過來。顧清行接過門童送來的車鑰匙，開門上車，沈書念猶豫幾秒，上車。

她老老實實扣好安全帶。

顧清行對于她的自覺投來視線，輕嘲道：“看來今晚你是不想回家。”

“……”沈書念摸了摸自己的臉，驚訝道，“我表現的這麽明顯嗎？”

這下輪到顧清行無語。

沈書念驚覺自己底都被翻出來了，露出無辜的笑容，“原諒我一生放蕩不羁愛自由。”

小沈同學思維跳脫，顧清行有些跟不上，想明白後覺得可笑，他和一個失憶的人說個什麽勁。他系好安全帶，順帶查看沈書念的，确認無誤後啓動車子往道上開，宋茴罵她重色輕友，上了陳萬欽的車。

趙通出來後只看到左耳別着煙的馮昱，左右看看，“顧總他們呢？”

“呸！”

馮昱才回神，“重色輕友的家夥。”

趙通沒聽懂，讓馮昱進去看他的新車，馮昱沒好氣道，“還看什麽車，給我找個妹子。”

他這罵的功夫，顧清行他們都沒影了。

沈書念雙手擡高，感受着風的溫度，微仰頭，渾身的毛孔都舒暢了。

顧清行單手掄方向盤。

他眼觀前方，倒車鏡裏出現了陳萬欽開的黃色跑車，路過他們時，宋茴伸出頭對沈書念大喊，“重色輕友的家夥，今晚別想去我家！”

嗚嗚泱泱的過去了。

顧清行神色淡定，沈書念是也跟沒聽明白她說了什麽，以為是超過她了在嘚瑟，忙推了推顧清行的胳膊，“顧先生，你也不想輸，對吧？”

她指尖沁着涼意。

顧清行胳膊擡了擡，彈走了沈書念的指尖，問，“你确定要我加速？”

“确定。”

小沈同學非常肯定。

顧清行想說什麽又咽下，提速，沈書念覺得自己要飛起來了，但是很穩。烏發随風揚起，隐藏在身上的柑橘香混着雪松，蔓延在夜色裏。

前方黃色車尾出現。

顧清行踩一腳油門，超前，沈書念回頭沖宋茴作鬼臉，宋茴滿臉問號。

好勝心用錯地方了吧。

山頂有一處極好的觀星地，兩輛車并排停着，沈書念擡眼是星，低頭是山下零零碎碎的燈火，以及主道路上的路燈。自由的風穿行而過。

她覺得很爽。

是從醫院醒來以後第一次感到全身通暢，将所有都抛之腦後的喜悅。

什麽也不用想。

聞着空氣裏急速的雪松氣息，和未及盛夏透着涼意的風。

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只被關久了好不容易掙脫牢籠的鳥，一點不怕跌落。

但是——

還不夠。

沈書念不知道缺了什麽。

宋茴說不上來她哪裏不對勁，眼底有幾分茫然，餘光裏瞥見顧清行。

他從坡下上來。

風吹起了他的黑色襯衫，在車燈沒有照到的地方仿佛沉進了黑夜裏。

星星似乎很低。

沈書念覺得自己一擡手就能抓到星星，鼻尖嗅到風裏的清冷雪松氣息，她偏頭，看到仰頭望天空的顧清行。他眼底融了星光，下颚線清晰，低沉地聲線在只有蟲鳴的氛圍裏格外令人着迷，“你可以喊出來。”

“！”

沈書念詫異幾秒，唇抿緊了。

顧清行偏頭，視線低垂與她交彙：“這裏沒人會在意影後沈書念。”

酸澀湧上心頭。

沈書念繃了許久的心塌陷了一些，她看向關心她的宋茴，和倚在車身上玩打火機的陳萬欽。她抿緊了唇，上次就在顧清行面前哭了，絕不能有第二次，沈書念忽然體會到他身上沉穩溫柔的無法言說的力量。

她張了張唇，沒發出聲。

俏麗面容上有些窘迫，“不好意思喊。”

正當時，馮昱飙車的轟隆聲傳來，聲音大的蓋過萬物，沈書念緊閉雙眼，對着前方大喊了聲。轟隆聲停下，宋茴和陳萬欽看向車，顧清行雙手插兜，看着她喊完鼈紅的臉，“需要的話讓馮昱繼續轟。”

“……不、不用了。”

沈書念抓住他的胳膊，軟白面容上浮了緋色。

顧清行這次沒有拂開她的手，低頭凝視幾秒她的細白指尖，喉結滾動。

從山上下來。

跑車丢給趙通找人送回去。

沈書念自由的忘記了和宋茴回家，徑直上了顧清行的車，車開到半道才想起，但也回不去了。她想着鄭姨他們會找東西蓋上，也可以住。

極致的興奮過後，疲憊襲來。

沈書念視線裏交錯着路兩側的路燈，偶爾看路上車的車牌，昏昏沉沉間目光轉向顧清行搭在方向盤上的手，這一看就沒移開眼。顧清行将車停在車庫，手背生熱，他轉頭，沈書念臉對着他的方向，睡着了。

她的臉很安靜。

面皮白淨，眼尾細長，烏黑卷翹的睫毛輕微顫着，兩瓣唇松松抿着。

電視電影或者各種紅毯活動、雜志上，沈書念都帶妝，唇色濃烈吸人，膚白勝雪。現在的沈書念是脫妝狀态，面頰飽滿，嫩的能掐出水。

淡淡的柑橘香晰出。

顧清行擡腕看時間，已經淩晨一點了。

他靜靜注視了許久，深呼吸，下車輕關門，随即去開她那邊的車門。

沈書念睡得香。

且毫無防備。

顧清行也不知道她怎麽就這麽放心在一個看似有夫妻名義、但形似陌生人的他面前睡着。之前顧沈兩家訂婚時，顧清行送過她，當時的沈書念正襟危坐，神情緊張，車一停道了謝就頭也不回的下了車。

他彎腰進去。

長臂穿過她攏起的膝彎，另只手穿過她陷在椅背裏細軟的腰肢，彎着身将人從車裏抱了出來。忽覺好輕。顧清行用腳踢上車門，直起腰。

沈書念頭歪進他懷裏。

柑橘香鑽入鼻腔，顧清行呼吸微頓，喉結滾動，渾身充滿了不适感。

極度陌生。

驀然，有手機鈴聲響起。

顧清行神情一怔，意識到是自己的手機，在褲包裏，騰不出手來接。

他看向沈書念。

突兀響起的手機鈴聲驚醒了她，沈書念迷茫幾秒，看清自己的位置後，向下看了看，接着目露狐疑地看向淡定的顧清行。

後者也顧不上還在響的手機，下颚線繃了繃，“我說怕吵醒你才抱你回家你信嗎？”

沈書念：“……”

作者有話說：

抱到老婆但被抓包的顧總：be li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