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事實證明，她的猜測是對的。

兩人坐在咖啡館裏，相對無言，孟星靈為了緩解尴尬，把咖啡當水喝，一杯咖啡很快就見了底。

而她瞥見對面的那杯咖啡還滿當當的，冰塊都化了一半。

她擡頭，剛好對上程忌言的目光，不知怎麽回事，她整個人突然就被定格了，木木地看着他，機械式地眨眼。

她現在大腦空空，突然聽見他的聲音。

“程忌言。”

孟星靈還處于放空的狀态，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啊？”

程忌言手指扣在咖啡杯上，漫不經心地輕敲着，聲線沉緩，重新說了一遍：“我說我叫程忌言。”

“哦哦，”孟星靈這才緩過神來，兩人見過幾次面了，卻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叫孟星靈。”

“嗯。”

程忌言輕輕地點了下頭，便沒再說話。

氣氛一度跌落到谷底。

孟星靈垂着頭摳着手指，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就在想，程忌言，聽起來好奇怪的名字。

所以這位沉積岩先生怎麽這麽坐得住？怎麽還不說自己有事要先離開了？看他也沒喝咖啡，應該也不是因為這家咖啡太好喝讓他舍不得走啊。

正想着的時候，視線範圍內出現了一只手，修長冷白的手指間扣着一部手機，顯示着撥通號碼的頁面。

“輸一下你的號碼。”他指了指屏幕，言簡意赅。

“既然要共同養一只貓，總要留一個聯系方式，如果有什麽急事好找人。”

“哦哦。”孟星靈只顧着點頭，然後在鍵盤上敲出一串數字，遞給程忌言。

“好了。”孟星靈把手機還給他。

沒過多久，她的手機就震動起來了。

程忌言沖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機，唇邊的笑似有若無：“有事可以找我。”

順便還強調了一句：“微信同號。”

“哦。”孟星靈回答得很簡單。

程忌言手僵住，收回手機，等了好幾分鐘微信也沒有跳出來好友申請的那個紅1。

就真的只是“哦”？

搞不懂小白兔心裏在想什麽。

孟星靈敷衍地打了個備注，就把手機收起來了，一擡頭發現程忌言正盯着她看。

他就沒有點自己的事情嗎，怎麽老是盯着她？

他靠在了椅背上，姿态閑散，朝她擡了下眉，笑了笑：“你不問問我的名字是哪幾個字？”

孟星靈：......

他是有千裏眼嗎？是不是看到她剛剛打的“沉積岩”這三個字了？

“你不也沒問我嗎。”

她絲毫不虛。誰怕誰？

“禾旁程，禁忌的忌，語言的言。希望我少說話，多做事的意思。”

他的語氣很認真，他也是第一次這樣子向別人介紹自己。

以前，都是其他人對他這樣介紹自己，順便再給自己疊加無數個形容詞，編造許多不符實際的履歷，強行給自己鍍金，吹得天花亂墜，就希望得到他的青睐。

娛樂圈的虛情假意見多了，生活中突然冒出來一只笨蛋小白兔，眼神是他很久未見過的澄澈靈動，笑容又清又甜，笑起來的時候卧蠶鼓成小月牙，很可愛，也很有感染力。

她的反應很遲鈍，說話無厘頭，臉上的稚嫩還未褪去，不知道還在上大學還是已經工作。

他很好奇。

程忌言手指下意識地落在咖啡杯上，漫不經心地輕轉着杯身。

他也有點分不清對她到底是好感偏多，還是新奇感偏多。就感覺...還蠻想和她接觸的。

往誇張的方向說，看見她，會有一種淨化心靈的感覺。

确實很浮誇，但當下他也确實是這樣想的。

他在面對她時，會刻意變得謹慎，不敢多說話，怕說重了，或者說錯了，讓她反感。

很久沒有一個人讓他這樣小心翼翼了。

“孟子的孟，星星的星，精靈的靈。向流星許願，期待快快顯靈的意思。”

她停頓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過是我剛編的。”

程忌言：......

看來自己對她的評價沒有偏差。

他低頭藏笑，下意識地喝了一口咖啡。

試着想個話題。

“Fluffy在你家乖不乖？”

聽到貓的名字後，她果然雙眼放光，馬上坐直了身子，興趣很高。

“他可太渣了，我撿他之前他對我可熱情了，撿回去之後就不怎麽理我了，天天睡大覺，每天趁人不注意就跑出去了，也不知道打聲招呼。”

“他可能吃了，每天要吃兩滿碗貓糧，我以前沒養過貓，還以為這是正常的，後來我問了才知道兩大碗貓糧有點多了，給他減少飯量，他還不高興，碗空了見我不補就朝我嚷嚷，罵得可難聽了。”

“你知道嗎，他居然會開門，而且是指紋密碼鎖的門，他在你家也這樣嗎？這未免也太聰明了一點。”

談起貓來，她就有源源不斷的話，看來她是真的很喜歡這只貓。

他淡笑一下，輕輕點了下頭：“會吧。”

嗓音平淡，毫無破綻。

至少孟星靈這個反射弧可繞地球三圈的人看不出來他的異樣，只會覺得他又冷又拽，很無趣。

“我是不是說太多了？不好意思啊，一提到這貓就沒忍住。”

“沒事，你繼續說。”他嗓音維持着原有的平淡。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過于端着了。可是至少到現在，他确實沒找到最佳的相處方式。

孟星靈也絲毫不客氣，他讓自己說，她就接着說了，反正她就當對着一團空氣說話咯。

反正她正說到興頭上，讓她停下來約等于慢性中毒。

“哦，他這麽愛往外面跑，還是個海王，要不我給他定做一個挂在脖子上的那種牌子吧，上面就寫他的名字，和你我的聯系方式，這樣他就不會被別人撿走了。”

說到什麽就做什麽。

孟星靈馬上打開某萬能購物軟件，根據關鍵詞搜索點進了一家店鋪，打備注的時候突然想到，富貴是一只擁有兩個名字的小貓咪。

還是土洋兩極，風格完全不一樣的名字。

她有點猶豫，但最後還是問了程忌言：“寫他的哪個名字呢？”

“都行。”

孟星靈：問了等于白問。

思索一分鐘後，她突然有個絕妙的點子：“那不如我就把兩個名字結合一下吧，可以嗎？”

程忌言點頭。

她火速下單，然後把她的訂單備注展示給程忌言看。

他就瞟了一眼，就沒憋住，笑出聲來，恨輕的一聲。

【訂單備注：寵物名字：富娜菲

聯系方式：......】

富娜菲，可還行。

不愧是她，總是有些奇奇怪怪的點子。

“很搞笑嗎？我覺得很可愛啊，而且還完美地結合了兩個名字。”

“對了，你手機上有沒有他的照片？可不可以發給我？”

程忌言點頭，正想說“你加我吧”，就被她搶先一步開口。

“直接airdrop吧，這樣就不用加微信了。”

程忌言：......

他自嘲地笑笑，笑自己想得太多。

她願意和自己說這麽多話，都是因為貓而已，僅僅如此。

程忌言最後使了壞，明明還是存了一些富娜菲的照片，但最後只給她發了一張。

她滿臉不相信：“就一張嗎？”

程忌言點頭，絲毫沒有心虛：“對，就只有一張，不愛拍照。”

就只有一張而已，也足以讓她的眼神緊緊黏在這照片上，久久不擡頭，嘴裏還在碎碎念：“怎麽做到的啊，我手機裏全是他的照片和視頻，都快把內存占滿了。”

程忌言無奈搖搖頭。

好像自己也挺幼稚的。二十九歲的男人，和一小姑娘杠上了。

他清了清嗓子，最終妥協了：“我又找到一些照片。”

她驚喜地擡起頭來：“發給我發給我。”

她眼裏滿是期待，沒有絲毫的懷疑。

程忌言突然有點後悔剛剛騙她了。

她的眼神好像就是有種魔力，讓他體內的妖魔鬼怪都顯出原形。

他打開相冊，選擇照片，打包發給她。

然後盯着她興奮地欣賞照片的樣子。

她真的很喜歡他，每翻過一張，嘴角弧度就更加上揚。

純粹的人，快樂也來得很簡單。

他突然感覺自己脖子開始發熱發癢，還有臉。

不會是又過敏了吧？

他是易過敏體質，尤其是換季的時候，前段時間格外嚴重，過敏期間要避免患處曬太陽，所以他一直将自己捂得很嚴實。

這突然間又過敏了。

孟星靈擡頭的時候，就看見他脖子發紅，臉也發紅，還起了小疙瘩，她驚呼：“程先生，你是不是過敏了？”

“你是不是對燕麥奶過敏？我剛剛看你一直都沒事直到喝了一口咖啡後就這樣了。不好意思啊因為我點單的時候按習慣下意識地把牛奶換成燕麥奶了。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吧？”

看着她着急的樣子，程忌言暗喜。

她居然有在觀察自己，已經細化到了他什麽時候喝了咖啡。

雖然他的過敏源不是燕麥奶，但他決定将計就計。

他其實也沒有那麽難受，過敏次數多了，已經習慣了，但他故意皺起眉頭，裝作很難受的樣子。

“去我常去的那家醫院，有我熟悉的醫生。”

他報了地址。

“好好好。”

孟星靈連連點頭。

她好像已經認定了這是自己的責任了，小臉急得通紅，兩人都沒開車，她趕緊打車。

看着他這樣，程忌言有些不忍心了，但又舍不得叫停。

很奇怪的拉扯。他覺得自己很壞。

但他也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所以就再壞一回吧。

在車上的時候，孟星靈也一直在問他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他閉着眼，裝作很虛弱的樣子，聲音放得很低：“嗯，頭疼，發熱，好像有點發燒了。”

胡編亂造一通。

然後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給那位“熟悉的醫生”發了微信。

【我過敏了，等會兒來找你。】

【記住，過敏源是燕麥，還得輸液。別問為什麽，到了你就知道了。】

【醫生：…我看你是真的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