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孟星靈問出來後, 又覺得自己問得不太妥當，垂下頭自言自語嘀咕着：哦，你是江別, 江別是誰來着，這名字好熟悉......”

确實很熟悉。

就是想不起來而已。

一邊的程忌言咬着牙，像個傻子一樣定在原地。

剛剛他經歷了這輩子最複雜的心理活動，還想着要怎麽和她解釋自己不是故意欺瞞, 卻沒想到她這麽快就忘了江別這號人物。

太把自己當回事兒，最後尴尬的也是自己。

程忌言自嘲地笑笑，說了兩個關鍵詞：“西雙版納和香格裏拉, 你忘了嗎？”

孟星靈愣了兩秒, 猛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哦, 我想起來了！江別, 那個導演？”

孟星靈确實是看完他的電影，也沒有去深入了解這個導演, 所以很快就把他的名字給忘了。

“所以...你是個導演？”孟星靈的語氣不算特別驚訝，就如同尋常的提問，“也就是說, 其實你并不是無業游民？”

程忌言點了點頭。

但很快，他又覺得哪裏怪怪的。

她好像對自己的身份一點也不驚訝，反倒對他是不是無業游民這一點更加在意。

這怎麽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你都不問問我為什麽現在才告訴你？”程忌言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側頭看着她, 目光灼灼。

“是因為你不夠自信嗎？你覺得自己的作品不夠好，不好意思承認你是江別，再加上我還說過看不懂你的電影, 然後就沒有告訴我？”

本來還沒想起這茬兒, 孟星靈分析着分析着突然想起來當時自己還跟他吐槽她看不懂江別的電影, 甚至還看睡着了，她才應該尴尬好嗎。

程忌言是徹底沒招了，她的腦回路永遠都不在正常頻道上。

“所以你那個時候給我畫那個思維導圖，我還以為是你很了解導演，沒想到你就是導演本人。”

孟星靈一句話接一句話地說，而程忌言就一直看着她，不出聲。

孟星靈被盯得發毛。

是不是她表現得太過平靜了？她是不是應該做出點反應？

比如捂嘴瞪眼尖叫，大喊，你居然是江別？

不行不行，太假。

“是我的錯，我一開始以為，我的身份會成為我們交流的阻礙。”

“是我狹隘了，一開始我和你不熟悉的時候，我不坦白身份，是因為我以為我的身份會讓你有壓力。”

程忌言在那個圈子裏待久了，大多數時候他就是最有資本和話語權最大的那個人，所有人接近他都是帶着目的，對他阿谀奉承也不過是為了收獲利益。

長期下來，他早就看所有人都一個樣：虛僞至極。

是他，他才是一開始就不真誠的那個人。

不知為什麽，孟星靈覺得程忌言說這話的時候，表情莫名得落寞，說完後還笑得有點苦澀。

會讓她感覺到有壓力......

這大概率是不會的，因為她對江別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你等等。”孟星靈拿出手機來，“我先百度一下。”

這畫面也是挺稀奇的，人就在她旁邊，她卻還需要百度。

她搜索“江別”。

跳出來第一條就是他的百度百科。

“這照片也不像你啊...”

他百度百科的照片是一張官拍，穿得很正式，頭發也被抹了發膠。帥還是帥的，就是一下子老了一截。

唯一不變的是那臭拽的表情，和誰欠他一百萬似的。

孟星靈慢慢地往下翻，翻到他的主要作品，就五部，其實不算太多。

但再翻到獎項那一頁，她的嘴巴就再也合不攏了。

就拍了五部電影能得這麽多獎？？

雖然她不了解電影屆的獎項，很多獎她看着都眼生，但那幾個大名鼎鼎的獎項她還是知道的。

她也知道，像他這樣年輕就拿到這些獎項的導演，不只是國內，在整個世界上怕是都少得可憐。

孟星靈突然有點理解他為什麽會瞞着自己的身份了，這确實有點吓人，而且不是每個人都像她這樣不記人。

“你會怪我隐瞞你嗎？”

程忌言突然出聲，把她吓得手一抖。

孟星靈按了鎖屏鍵，認真想了一下。

其實她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程忌言确實有不好的地方，但仔細想想，她也不想追究。

現在社會如此浮躁，成年人，特別是踏入職場之後，人際交往本來就是很虛僞的，很多人都是自帶面具，更有甚者把自己僞裝得像個俄羅斯套娃，揭開後是一層又一層。

孟星靈組織了下語言，調整了下語氣，想盡量讓自己顯得正經一點。

“我剛剛查了一下你的資料，你确實挺厲害的，站在你的立場上來看，你小心謹慎一點，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從我的角度，你一開始覺得我知道你身份後會刻意接近你，或者遠離你，這本來就是一種刻板印象，我們女孩子也不喜歡如此自戀的男生。但我了解你，你不是那樣的，你只是嘴巴壞，心眼不壞。”

“可是不是每個人交朋友都帶着功利心的，至少我不是。只要你是真心想和我做朋友，你及時地坦誠，沒有再瞞下去，只要你不惡意傷害我，我會試着理解你的。”

“下次不要這樣了。”

每個人都有秘密。

她也不例外。

她會試着理解。

“可是我不想和你只是朋友了。”

她耳邊落下他無比低沉的聲音，每一個字，好像都帶着溫度，很燙。

轉過頭，就撞上他漆黑的眼眸。

“可是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他又重複了一遍。

這樣的氣氛之下，孟星靈想的卻是。

剛剛兩人就另一個話題讨論這麽久，她已經忘了在這話題之前，程忌言說喜歡她這件事。

“我...”

她突然一下子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轉過頭去，避開和他的對視。

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安靜，他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很重。

孟星靈緩緩開口：“可是我...不喜歡你。至少現在來說，對你不是那種喜歡。”

她說了實話。

參照她之前對羅書鵬的态度，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在程忌言這裏也不例外。

“現在還不是，那就是說，以後還有機會？”

程忌言眼尾上揚，心情好了不少。

“也足夠了。”

......

回去的路上，氣氛明顯變了。

只要他不主動開口，孟星靈就一直保持安靜。他說話，她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接上兩句，大多數時間都是望着窗外，不像以往有着說不完的話。

這也是程忌言之前遲遲不開口的原因之一。

他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程忌言。”她終于主動開口，“我可能需要時間适應一下，不是故意冷落你，我...”

“我理解。”

程忌言眸色深沉，加重了握着方向盤的力度。

孟星靈輕輕點頭。

她刷起了微博，試圖轉移視線，可是手卻不聽使喚地在搜索欄打出了“江別”這個名字。

搜出來第一個用戶就是一個黃v，她點進去看。

那就是一個空殼微博，一條內容都沒有。

她又點進實時。

大部分提到的都是他的電影，有短小的分享，有長篇的影評，還有類似于“江別的電影就是yyds”這種最常見最直白的誇贊，卻很少有人提起與他本人相關的信息。

好像就是兩個人一般。

至少這些天以來，她眼中的他就是程忌言，沒有第二個人的影子。

“其實，我覺得你也挺特別的。大多數人有這樣的名譽傍身，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得知道他是誰，而且心早已經飄忽不定了，而你不一樣。”

她想起來一個導演，也蠻有名的，但是是口碑不好的那種有名，爛片一籮筐，還很傲氣，每次電影差評過多，他就把責任推給觀衆，暗諷觀衆不會欣賞。

還有導演，沒拍出幾部高水準的電影，隔三差五因為花邊新聞上熱搜的水平倒是蠻高的。

總歸來說，他們雖然不是明星，但到底是那個圈子裏的人，多少都會被人熟知。

而程忌言，完全不一樣。

“你和江別，就像是兩個人。”

天色擦黑。

孟星靈把車窗開了一道縫，有風透進來後，她感覺人也輕靈了不少。

紅燈亮起。

程忌言停了下來，趁這個間隙，他側過頭看着孟星靈。

她最近好像瘦了，側臉輪廓變得更加清晰。記得剛開始認識她的時候，程忌言還笑過她側臉像蠟筆小新。

自己從什麽時候喜歡她的呢？

他自己都有些難以分辨。

應該是從一開始，她對于自己來說就是不一樣的存在吧，只是那個時候，他沒覺得那是喜歡。

......

今夜的月色很圓滿，但兩人分別的時候好像不如這月色一般恰到好處。

程忌言見孟星靈躲避與他直視，雙手不安到不知放哪裏好，一聲再見反複說了好幾遍的樣子，有些不忍。

“孟星靈。”

程忌言叫了聲她的名字，眼眸深沉，心跳也很快。

他輕聲開口，尾音飄散在風中：“如果你實在感到困擾的話，你就忘了我今天說的話吧。”

“就像你忘了江別是誰那樣。”

“只要你別不理我。”

他會受不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