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感動哭了?

江桃拉了下周勵的手, 骨節分明的溫熱大手,道:“我們一起去問吧。”

在如今這年代買床可是大事,一張床, 兩個人,他們以後就真是夫妻了。既然是夫妻,當然應該共同進退。

周勵自不會知道江桃短短時間心裏竟有那麽大的變化,他只是低頭看一眼江桃白的跟蔥段一樣的手拉了他又黑又粗糙的手, 一瞬間有些自慚形穢, 一瞬間又有點竊喜, 一直到進了家具店都沒舍得松開。

江桃就由他拉着, 左邊是他, 右邊是周寶貝, 他們是真正的一家三口了。

家具店老板看他們走了本是很失望的, 但很快他們又回來了, 還手拉着手很甜蜜的模樣。家具店老板不由在心裏偷偷腹诽, 孩子都那麽大了,還那麽膩歪呢?不過這孩子真可憐,媽媽長得那麽漂亮, 她怎麽就遺傳了爸爸!

家具店老板心裏亂想着,但一點不耽誤面上的熱情:“怎麽樣,考慮好了沒有?三百五這床, 我跟你說,過了這村你再找不到這店了。”

“不買了, 我老婆不肯給錢。”周勵臉皮厚,半點也沒不好意思,相反的老婆這稱呼一出口,他胸腔裏似乎一下子被塞滿了甜蜜, 臉上都忍不住笑的燦爛了,“所以我想了想,等以後有錢了再買吧,你先跟我說說打一張床多少錢,我還是打吧!”

打床啊。

老板很失望,但畢竟是做生意的人,很快就調節過來了:“你要是自己出木材的話,我們這邊的工費是一百二。如果從我們這邊買木材的話,最便宜的楊木床是一百八,就買楊木的吧,一般打床都用這個料子。”

村裏相熟的木匠打床是收一百,他這裏貴了二十。

但如果找村裏的,就得自己出木材,周家門前屋後确實有能砍的樹,但如果砍那樹,周平昌周平喜肯定要有話說,還有就是王招娣,沒的讓她再來傷一回周勵的心。

“周勵,那我們就要楊木的吧?”江桃開始護短了,當然也是不想浪費時間跟那些人計較,有這時間不如早點搬來鎮上,早點想好做什麽生意,賺錢才是最重要的事!

周勵雖然并不怕和家裏人糾纏,但他想快點把大床擡回家,所以夫妻倆态度一致,經過一番讨價還價,最後以一百六十五塊成交價,定了必須半個月就送上門的楊木兩米大床。

先付了五十塊錢定金,周勵把收據給了江桃收着。

從家具店出來後,江桃就立刻到隔壁的馓子店買了六斤的馓子,分成了三份裝。一份拿回家自家吃,另外兩份找人幫忙送點禮是心意,所以一份是給周勵姑姑周愛華的,一份是給周勵朋友邵堂的。

為了節省時間,江桃又帶着父女倆去買了毛線,粉紅色的在周寶貝身上比劃了下,雖然因為周寶貝黑不太好看,但江桃還是決定就買粉紅色,畢竟哪個小女孩不喜歡粉紅色呢?當然,大一些就不好說了,前世小侄女上初中開始就只穿黑白灰,讓她穿粉色是死都不肯,所以眼下周寶貝還喜歡的時候,江桃覺得必須得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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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黑色深藍色赭色挨個的在周勵身上比劃過,最後選定了灰色和黑色。

拿好了夠織毛衣的量,江桃爽快結賬。

直到被江桃塞了裝毛線的袋子做搬運工,周勵還有點不敢相信,江桃要給周寶貝織毛衣他就已經非常高興了,難道這是還要給他織?

周勵走着路腳步都是飄的,怕自己會錯意,還是沒忍住問了:“江桃,你這毛線,是買給江河織毛衣的嗎?”

江河可不缺毛衣,有她織的有媽織的,最少有三件換身的。

江桃停下腳,偏過臉從上到下的看周勵,看他又緊張又期待的模樣,突然起了玩心:“是啊,我還打算再買點棉花,再給他做身棉襖呢。”說着一頓,說是征求意見不如是在通知:“我可以用我手裏的錢嗎?”

周勵失望的臉一下子拉下去了,又怕江桃誤會他是舍不得錢,忙又強打起精神道:“可以可以,錢給你了你做主!”

是不是傻!

前世江桃雖然沒嫁過人,但她也知道女人結了婚就該以自己的小家庭為重。娘家有事要幫得看情況和能力,可不是明明娘家人不缺東西自家人缺,還偏把錢和東西都送過去的。

江桃也沒解釋,只又帶着父女倆去店裏買了棉花。

東西買齊了,一邊朝周愛華家走一邊問周勵:“咱們結婚親戚出禮時給的布都在哪,咱們應該可以拿來用的吧?”

這年頭人都比較窮,誰家有喜事去出禮的話,除了比較有錢的,不然基本都是錢加布的模式,當然,也有特別窮的只給布的。像周勵結婚,比較有錢的邵堂直接上了十塊錢的帳,而家裏條件不太好的周允,則是兩塊錢加一塊布。

昨兒周勵要忙的事情太多了,還真沒注意到布都哪裏去了,不過猜也能猜到,二嫂孟慧雖然不是個肯吃虧的性子,但也不是好占人便宜的,所以那布要麽在他媽那裏,要麽就是被大嫂拿去了。

不管是誰拿去的,回頭都得要來,那是他和江桃結婚別人出的禮。

大嫂二嫂當年嫁進來,那布他可一塊也沒看見。

但江桃問了,周勵眼饞的看着自己手裏提着的毛線和棉花,道:“咱們用應該可以,但是你要是給江河做棉襖的話,恐怕我媽那裏會說什麽。”

江桃才不信他:“咱們用你媽就不說什麽了?”

怎麽可能,他媽那人,旁人用不會說,他用肯定會說。

從小到大周勵都習慣了,家裏不管有什麽都得先撿着大哥二哥來,大哥二哥看不上的嫌棄的,那還有他爸呢,得是他爸也用不着的,才能輪到他。

見周勵不說話了,江桃這才一笑,不再逗他:“你傻不傻,你看江河像是缺毛衣和棉襖的樣子嗎?反倒是你,你就身上這一件棉襖吧?薄成什麽樣了,能暖和嗎?還有毛衣,昨天我給你們倆收拾衣服,寶貝還能有兩件保暖的毛衣,你那毛衣都是買的吧,看着就一點也不保暖。”

被這麽劈頭蓋臉的說了一通,周勵居然笑了:“你真要給我織毛衣做棉襖啊?”

江桃一指他手裏,意思材料都買了,難道還有假?

周勵看起來是真高興,笑的那麽大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不過笑着笑着突然加快腳步,三兩下跑的不見了人影。

這人怎麽回事啊?

江桃愣在原地,心裏甚至還有點氣,但搬來鎮上是大事,因此只能按捺性子不抱希望的問周寶貝:“寶貝,你知道你姑奶家住在哪嗎?”

周寶貝點點頭:“知道。”

爸爸要幹活的時候,都是把她放在姑奶家的,姑奶家她很熟。

竟還真知道!

大人靠不住,還好孩子能靠住,江桃道:“那你帶媽媽去好嗎?”

母女倆快走到周愛華家門口的時候,看見了等在門口的周勵,他背着身,也不知道站多久了。江桃故意加重了腳步,她有些生氣了,從家來鎮上的路上周勵就莫名其妙走得快,這剛剛她敢發誓完全沒得罪他,結果他竟然又一溜煙跑了,這麽個莫名其妙的性子,江桃開始懷疑自己之前的想法了,這男人真值得她往前邁一步嗎?

周勵聽見腳步聲了,但他不想回頭,可他現在這個樣子也不适合去姑姑家,于是猶豫一瞬,在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時,他擡腳又要跑。

“站住!”江桃氣的平地一聲吼。

周勵真被吼停了,只仍然背着身,還說呢:“我突然想起還要買個東西,那個什麽,你先進去吧。”

我進什麽進啊!

江桃沒理他,只幾大步走上去繞到他面前,但當看見他一雙好看的濃眉大眼裏竟有些微的泛紅時,江桃到嘴邊的質問又吞了回去。

他這是……怎麽了?

太感動嗎?但妻子給丈夫做衣服不是很正常嗎,就算他是好不容易才娶到的媳婦,也不用感動到眼睛都紅了吧?

那他是怎麽了?

江桃是真猜不到原因,但看周勵眼睛紅着,卻知道這種時候得給男人留點面子,于是便只道:“你去買東西還提這些毛線跟棉花幹什麽,你給放到門口,我慢慢提進去,你要買什麽再去買。”

周勵以為自己演技好到沒讓江桃發現異樣,于是低低“嗯”了聲,低頭把毛線和棉花放到門口,轉身快步走了。

做戲也不知道做全面點。

江桃又叫住他:“你還沒拿錢呢!”

周勵又低頭回來拿了錢。

但周勵其實沒什麽要買的,江桃一次性給了他十塊錢,捏着那十塊錢,他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覺竟然又走到了剛才買毛線的地方。

賣毛線的大姐還記得他:“诶?小兄弟,怎麽了?”

周勵看了那用涼床當貨架擺出來的一床毛線,又回想了下江桃,最後指了大紅色的毛線道:“你再給我拿夠織一件毛衣的紅色毛線。”

雖然江桃長得漂亮,應該穿什麽顏色都好看,但他們才新婚,還是給她買大紅色的吧,正好又要過年了,喜慶!

大紅色的,賣毛線的大姐一笑,懂了:“給你媳婦買的?”

“嗯。”周勵面色平靜,語氣淡定,但耳後根卻偷偷紅了。

媳婦,老婆,這些稱呼怎麽這麽好聽呢?

“你媳婦瘦,可以少拿一卷,不過要是再織個紅圍巾,也好看呢!”大姐雖然實誠,但畢竟是生意人,還是不忘推銷的。

紅圍巾嗎?

江桃一條,寶貝一條,他也一條。

周勵一下子板了臉,十分嚴肅的樣子道:“那就,再多拿兩卷吧,再織兩條圍巾。”

喲,這還是要夫妻倆都織紅圍巾啊?

大姐一面偷笑一面趕緊又幫着多拿了兩卷毛線。

周勵提着毛線到周愛華家的時候,江桃并不在。

因為江桃等不及他回來,就把想來鎮上租房做早點生意的事兒跟周愛華說了,沒想到竟得到了周愛華的大力支持。不僅如此,聽說她手藝好,還當場就讓大表嫂去買菜買肉,讓她和周勵今兒中午就別回去了,在這邊把擅長的幾樣都做出來,他們一大家子正好給點意見。

周愛華一家住在鎮上,且光看家裏的房子和屋裏的擺設就知道條件好,所以鎮上有什麽好吃的他們應該都吃過。要是他們都認可了她做的東西,那她來鎮上開店就更有底氣了。

江桃立刻答應了,不過卻不肯讓大表嫂出錢,硬是跟大表嫂一塊去了。

所以周勵來,周愛華又真心實意的再誇了回江桃:“小勵,江桃這姑娘你能娶到,真是咱們家祖宗保佑你了。又漂亮又能幹關鍵還對你好,小勵啊,有了江桃,我以後終于能放心你了。”話是這麽說,但周愛華還是把昨兒下午去葛神婆那求的護體手繩拿了出來:“我跟葛神婆求了兩條,原本想都給你戴的,但後來我想了想,人都說江桃是喪門星克夫命,說不定她更需要這手繩護着,所以你們倆還是一人一條都戴上吧!”

“謝謝姑!”周勵接過來就把手繩戴上了。

雖然他并不迷信,但他知道這是姑姑的好意,尤其手繩也有江桃的一根,那他寧願相信這有用了,畢竟他也希望江桃好。

“對了姑,江桃要給我織毛衣,還要給我做棉襖!”戴好手繩,周勵就迫不及待的炫耀了,在江桃面前不好意思,但當着周愛華的面,他卻說出了心裏話:“打從我記事起,就沒人給我織過毛衣做過新棉襖。”

江桃是第一個對他這麽好的人。

所以那一刻他先是高興,平生頭一回這麽高興,甚至比娶江桃時候都高興。但高興過後卻是再也忍不住心裏的酸澀,這麽多年,連這世上本該對他最好的親媽都沒做過的事,他其實早不抱希望有人能對他這麽好了,但偏偏,就是有了。

周勵還小的時候,因為當時周平昌周平喜都大了,小時候的衣服都沒了,所以王招娣是給他織過毛衣做過棉襖的。但是後來他大些能穿周平喜的舊衣服了,他就再也沒有機會穿新毛衣新棉襖了,都是周平昌穿完周平喜穿,周平喜穿完他穿。家裏窮衣服少,再加上男孩子穿衣服本來就糙,到他穿的時候基本都又髒又破,補丁摞補丁了。

直到後來周平喜大些不肯穿舊衣服了,家裏條件也好些了,他只用撿他們穿過一回的,衣服才能看得過去。可大抵不是一個媽生的,而他媽的态度又太鮮明,所以明明好好的衣服,周平昌周平喜都非要給弄破了再給他。

等到他也長大了,他寧願挨凍也不穿他們的舊衣服了,家裏不給做新的他還有姑呢,他可以穿表哥們的舊衣服。就是他姑不會織毛衣不會做棉襖,早些年家裏條件也不太好,所以他也就一直沒有新織的毛衣和新棉襖穿。

周勵說的平靜,但周愛華卻心裏猛地一酸。

都說她疼周勵,老家那一輩的侄兒侄女們哪個心裏沒意見啊,五個嫂子就連王招娣都說過她只想着周勵不想着別人。但其實,她對周勵也真沒多好,頂多是知道他可憐,給口飯吃給兩件舊衣服,這兩年家裏條件好了,又讓大兒子悄悄帶他出去幹過活而已。

周愛華紅了眼睛,正好這時外面響起大兒媳和江桃的說話聲,她忙抹了下眼淚,道:“以後就有了,江桃會記得給你織毛衣,做新棉襖的。小勵啊,可千萬要記住,對人家好點,這麽好的姑娘,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能傷了她的心,知道嗎?”

周勵也悄悄揉了下眼睛,笑道:“姑,你放心吧,她對我不好我都想對她好。她現在對我好,我恨不得供着她!”

“熊孩子!”周愛華一笑,不輕不重打了周勵肩頭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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