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太子妃罵人特別可愛

蕭令弈把陸晞送回了學士府。

陸晞平日裏活潑好動,真傷心了居然不哭不鬧,冷靜得令人心慌。

“小晞,你真的還好嗎?”

蕭令弈很擔心他,他幫陸晞按揉因為強摘镯子而有些淤腫的手腕,柔聲道:

“你別把雲清則那些話當真,我們立身在世,不能因為他人幾句惡語而妄自菲薄。雲清則有眼無珠,為這樣的人傷心難過,實在很不值得。”

陸晞長睫一顫,一顆淚快兜不住掉下來了,他轉頭抹去淚珠。

這時陸大學士出府來迎。

蕭令弈将陸晞交給大學士,又親眼看着陸晞回到自己書房才安心。

此時此刻讓陸晞自己靜一靜才是正途,旁人有再多的道理在這種時候說出來也是無用。

陸大學士親自送蕭令弈出府,蕭令弈忍了忍,到底沒忍住,試探地問:

“大人可知小晞今日為何傷心?”

“想必是清則那孩子又訓他了。”陸大學士看了一眼書房,意味深長:“晞兒任性驕縱,好在清則清醒,兩個人一起犯了錯,他知道懸崖勒馬,晞兒自然也就能回頭。”

“可陸晞如此傷心,大學士以為這樣做是對的?”

“陸晞是老臣與夫人唯一的孩子,确保他走的每一步路都在正确的道上,是為人父母的職責。”

這是陸家的家事,蕭令弈不好插手太多。

“但願今日一切,大學士和雲清則都不要有後悔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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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了太子府,想去找湛宸問問清楚。

卻見府裏有藥童端着藥往暖閣裏跑。

“誰病了?”

蕭令弈帶着疑問進了暖閣,湛宸正在暖閣外徘徊。

見他好好的,蕭令弈稍稍提起一點的心穩穩的放了下來,然後就開始罵:

“雲清則今天做的是什麽事啊?!今日我要是陸晞,高低要抽他幾巴掌!”

“湛宸,你身邊都是些什麽狐朋狗友?你們這些人是不是都覺得糟踐人好玩是吧?”

好兇的太子妃。

湛宸無辜被罵,居然只浮現了這一個念頭。

這時,太醫從裏面走出來,說雲帥的傷口已經上好藥了。

蕭令弈才察覺到雲清則在暖閣裏。

他氣勢洶洶地沖進去,湛宸攔都來不及。

可一進屋,蕭令弈就愣住了。

雲清則虛弱的靠在床榻上,胸口上纏着滲血的紗布,整個人面無血色,虛弱不堪,看着是重傷多時難以痊愈才會有的憔悴之相。

蕭令弈看向湛宸:“你可別告訴我雲清則是因為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今日才故意說那些話傷陸晞的心。”

湛宸無奈道:“沒有這樣嚴重,話本看多了。”

“那是怎麽回事?!”

“太子妃…您別為難殿下了。”

雲清則虛弱開口,解釋道:“事情弄成今日這副局面,全因我不知克制,錯全在我,與旁人無關。”

他說話有氣無力,蕭令弈都覺着自己是在欺負人。

“你的傷,是怎麽回事?”

陸晞曾說過,雲清則在邊境救了他一命。

湛宸替雲清則解釋道:“那日大霧中夏國俘虜趁亂反擊,占據高地往下面推石頭,清則替陸晞擋了一下,胸口的傷養了半月都沒好全,他要是沒擋這一下,那塊石頭就直接往陸晞頭上砸去了。”

蕭令弈:“……”

這當真是救命之情。

“那镯子也是真的,不是贗品,影二百五還在湖裏撈呢。”

蕭令弈怒氣消了一半,疑惑不解:“你舍命救他,又送他镯子,想必是有真情的,既然如此你今日為何說這種話?難道是怕世俗偏見?”

“陸家世代清流,書香門第,陸大學士是我恩師。”雲清則臉色灰敗,痛苦地道,“我答應替他管教陸晞,如今管教出這種情分…讓陸家情何以堪?”

“在邊境的時候,我縱容陸晞,也縱容我自己,回了皇城,難道還要沉浸在夢裏不清醒嗎?”

“陸晞可以任性,我不能。”

“我斷他的念想,才算不辜負恩師的教導,不會拖累陸家的名聲,也不會讓雲家陷入風波中。”

蕭令弈冷笑一聲:“真好,你事事都想得很周全,一環扣一環的,誰都不辜負,只有陸晞活該被你言語羞辱一場,你和大學士都在把陸晞當孩子,随你們擺弄。”

“但我提醒你,陸晞只是看起來不懂事,以他的心性,今日之後,絕不會再給你回頭的機會了。”

雲清則神情黯淡,失聲道:“我也不希望他回頭。”

“镯子撈回來了!”

影九拿着那枚镯子進來,雲清則不顧傷勢從床上下來,将镯子握在手心,貼在自己的心口,镯子裏的鈴铛清脆作響,只是聽着沒有在陸晞手腕上那樣動聽了。

蕭令弈看他矛盾掙紮的痛苦模樣,在心裏告誡自己千萬不要陷入相似的困境中。

他離開暖閣時,冷冽地瞥了湛宸一眼。

湛宸:“……”

他今日當真格外無辜。

他讓太醫好好照顧雲清則,然後追上蕭令弈的步伐。

走到花園時,渾身濕漉漉的影二百五正要去洗個熱水澡換身衣服,瞧見太子妃來,他上前行了一禮。

蕭令弈心疼他在湖裏找了半天镯子,讓镂雪去熬碗姜湯,又讓樂竹去跟賬房知會一聲,把影二百五的俸祿升了一倍。

影二百五受寵若驚,他本是無人要的孤兒,被太子府收養之後才學了這一身本領,如今報答太子府是應該的。

蕭令弈扶起他道:“你覺得這些是你分內之事應該做的,我給你的也都是你應該得到的。”

影二百五感動不已。

“好了,去喝你的姜湯。”

湛宸突然出現,把蕭令弈的手牽在自己手裏。

影二百五這才告退。

蕭令弈甩開湛宸的手:“我正心煩,你別來招惹我。”

“你要罵我嗎?”湛宸甚至有點期待,“我覺得太子妃罵人特別可愛,尤其是罵我的時候。”

蕭令弈:“……”

“殿下,讓太醫也給你看看吧。”

“你在關心我?”

“讓太醫看看你的腦子。”

“……”

·

兩日後,東烨派來的使臣進了皇城。

宏淵帝不打算面見東烨使臣,連最基本的待客之禮都不給,他的意思很明顯——東烨臣子談完盟約就趕緊滾出北微。

畢竟東烨在山河盟上占了個巨大的便宜,這種場面上的禮節,蕭令弈也不甚在乎。

兩國談判的地點設在皇宮外的鴻儒閣內。

蕭令弈徹夜無眠,一大早就亢奮地醒來。

今日能見到母國的使臣,他們都是父皇的心腹大臣,從他們口中必能探得東烨國內的境況。

雖然影衛司每個月都會送上東烨內部線報,但從紙上看到的消息和從可信任之人口中親耳聽到的消息還是不一樣的。

湛宸知道他今日高興,可惜他有朝政要處理,不能同行,只能吩咐影衛護送蕭令弈去鴻儒閣。

北微的使臣先到了鴻儒閣,陸晞也在其中。

他今日穿了一身正經的官服,沒了往日跳脫的氣質,反倒顯出少見的沉穩與安靜。

蕭令弈乍一眼看過去還愣了一下。

“小晞?”

陸晞朝他看來,淡淡一笑。

他笑起來時,才有幾分從前的影子。

蕭令弈上前道:“我以為你今日不會來。”

陸晞淡聲道:“為了一個外人把自己搞得狼狽不堪,實在可笑。”

他右手手腕的淤青已經消了,看不出這裏曾經還戴了一枚熱鬧的镯子。

“我爹爹期望我能登閣拜相,我照着他期望的路走就是了。”

他恢複得太快了,一雙眸子冷靜得可怕,連蕭令弈都自嘆不如。

“你放心,今日一切都會順利,我會讓東烨在這場結盟中保有體面。”

陸晞給了蕭令弈一個安心的笑。

蕭令弈有些心疼他,不知為何,還有些心慌。

這時,東烨的馬車也到了鴻儒閣外,從馬車上下來的東烨使臣有十個,還有二十個侍衛随行。

蕭令弈一眼望過去,竟然沒找到一張熟悉的面孔,連秦離也不在其中。

怎麽回事?

“秦離呢?”

他上前問。

東烨使臣見了皇長子,卻不行禮,為首的臣子叫鄧拓。

鄧拓眼睛修長上挑,與東烨人的面相并不符合。

他朝蕭令弈行了一禮後,後面的使臣才跟着行禮。

“秦離将軍臨時受命去戍邊了,結盟之事,由我等代行。”

那份名單上的人,有幾個是蕭令弈十歲時就見過的老臣,如今一個都沒來。

全是陌生面孔。

鄧拓解釋道:“出使之前,陛下臨時改了使臣名單。”

“父皇改了名單?湛宸怎麽沒跟我說?”

如果真有這麽大的變動,湛宸不可能瞞他。

早朝還未結束,湛宸一時還趕不過來。

蕭令弈也沒辦法細問。

談判的時辰到了。

使臣依次進了鴻儒閣。

蕭令弈縱然心中有疑惑,也沒時間再追問,只能等談判結束再深究。

東烨的侍衛從他身邊路過時,樂竹忽然在他耳邊輕聲道:“殿下,這回來的侍衛都是高手,你聽他們的腳步聲,輕不可聞。”

蕭令弈不懂武學,但被樂竹提醒之後也留意到這群體格魁梧的侍衛腳步卻邁得又輕又穩,別的不敢說,輕功肯定不會差。

“父皇的貼身護衛都未必有這等身手。”他疑心起來。

但他離開北微十年,這中間事态千變萬化,山河盟又極其重要,事關東烨存亡,出現這等高手護送使臣來談判,其實也說得過去。

更何況這群使臣手上确實有東烨皇帝的手書。

雖然整體可疑,但細節上又處處合理。

張閣老一把年紀,走路慢,陸晞扶着他一起進了鴻儒閣。

陸晞進去之後,雲清則才敢現身。

蕭令弈一眼就看見了他。

“傷還沒好,不該在家裏養着嗎?”

雲清則苦笑道:“我想看看他,看到他好,我的傷就不疼了。”

蕭令弈輕嘆一聲。

他身份特殊,不方便進鴻儒閣參與這場談判,又怕談判中間出了什麽岔子,所以打算在鴻儒閣對面的酒樓等着。

昨日太醫說,雲清則的傷得好好養着,讓他在外面站一早上,只怕傷口又要裂開。

蕭令弈勉為其難讓樂竹把雲清則請到酒樓裏,在自己對面坐下。

他點了一壺龍井和幾道糕點,糕點全是樂竹在吃。

談判的時辰一到,鴻儒閣內就靜了下來,少有人在外走動。

蕭令弈品了一口茶,問雲清則:“你今日不上朝?”

“告了假。”雲清則面上帶着倦色,“太子妃以為我如今這樣還有心思理軍務嗎?”

“…湛宸是監國太子,不好告假的。”

蕭令弈忽然呢喃了這麽一句,自己都吓了一跳,等回過神來,雲清則正看着他。

“太子妃罵人時字字誅心,自己卻也困在其中而不自知。”

蕭令弈笑了笑:“我身困在何處,連我自己都不清楚,雲帥倒是看得透徹,你看得這麽透徹,這麽自己的事還是一團亂麻?”

雲清則拿起茶喝了一口,接不住話了。

忽然,鴻儒閣內跑出一個渾身帶血的文官,慘叫道:

“殺人…殺人了!東烨使臣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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