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這天下兒臣說了算
第二日正午,一輛馬車飛馳入北微國都,守城的将領照例詢問,馬車裏伸出一只手,手上的金色令牌在日光下奪目生輝。
守城統領怔愣一瞬,立刻跪下:“恭迎太子殿下回京!”
城樓外的守城軍跪了一片,目送這輛馬車往北宮而去。
“陛下怕是真的不行了。”
直到馬車行遠,統領才敢說:“太子爺都趕回來了。”
貴妃侯在宮門口等了片刻,便見那輛馬車駛來。
湛宸從馬車下來,小跑到母妃身邊。
貴妃抓着他的手仔細打量,看他全須全尾,還吃胖了些,這才安心:“看來你在小弈那裏挺得寵。”
湛宸沒想到母妃還有心思開他玩笑。
“父皇的病情怎麽突然加重?”
湛宸一邊往皇帝寝宮趕,一邊問。
貴妃道:“他的病本就沒有好過,那日湛宇在他眼前人頭落地,讓他受了不小的沖擊,這半年來,那一幕成了他的夢魇,又勾出了他年輕時犯下的殺孽,身體每況愈下。”
“母妃,你別擔心,無論如何,有兒臣在。”
貴妃一笑:“我為他擔心什麽?”
她臉上确實沒有任何為夫君垂危而神傷的表情,甚至是容光煥發。
“我急着叫你回來,是怕皇位更疊出現意外,如今你在宮裏,我便什麽都不用擔心了,至于你父皇,他死了,我就是太後了。”
“在他身邊隐忍了這麽多年,終于要熬出頭了,我高興都來不及。”
湛宸:“……”
宏淵帝是貴妃的夫君,也是間接害死貴妃母家的兇手。
貴妃對宏淵帝的百依百順是假,實則她恨死自己的枕邊人了。
湛宸能體諒母妃的心境。
快要入寝宮時,貴妃又攥住湛宸的手腕叮囑道:
“你這半年做的事,你父皇怕是有所風聞,無論他如何試探,你切不可主動提及令弈,否則以他的秉性,說不定臨死還要逼着你做恩斷情絕的事兒。”
“兒臣明白。”
貴妃這才讓湛宸進了皇帝的寝宮。
一入內殿,便有濃烈的藥味襲來。
太醫院以虞白岐為首,正侍奉在龍床前。
見到太子殿下回來,虞白岐還愣了一下,匆忙行過禮後,湛宸問他皇帝如何了。
虞白岐不敢明說,只是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
床上的老皇帝,眼下烏黑,嘴唇煞白,病骨支離,是油盡燈枯之相。
湛宸屏退了殿內的太醫和宮人,坐到龍床邊,擡手覆住老皇帝的手:“父皇,兒臣回來了。”
老皇帝緩緩睜開眼睛,渾濁的雙眸光芒微弱,但見到湛宸時,依然沖他笑了笑,虛弱地反握住湛宸的手:“你回來了,是你母妃叫你回來的?”
“是,母妃親筆寫了信,我收到信,便趕回來了。”
老皇帝欣慰地笑了笑:“你母妃,到底是最挂念朕的人。”
湛宸:“……”
他想起母妃說自己終于要熬成太後時眉飛色舞的神情。
“朕年輕時,很對不起你母妃,但她始終不計前嫌,深愛着朕,這幾日,她為了照顧朕,都病倒了,你要多去看看她。”
湛宸:“……”
所謂病倒,只是母妃不想見皇帝的說辭罷了。
但宏淵帝真的信了,他堅信貴妃愛他。
似乎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他枯萎的臉上浮出一點血氣,竟有了幾分力氣,擡起手從龍床的暗閣裏取出了一道秘旨。
湛宸看出父皇的意圖,在皇帝将秘旨遞過來時,他雙手捧過。
“你是名正言順的儲君,這皇位本就是你的。”宏淵帝用渾濁的雙眸注視着湛宸,用父親叮囑兒子時慣用的和緩語氣道:“把江山交給你,朕很放心,你…只需再做一件事即可。”
湛宸緩緩打開這道秘旨,在看到旨意上的最後一行字時,他的眉宇輕擰而起。
宏淵帝蒼老的聲音傳來:“你繼位後,朕要你立刻發兵滅了東烨,再用蕭令弈的人頭來祭朕。”
“你聽清楚了嗎?”
湛宸合上聖旨,語氣冰冷,克制着憤怒:“做不到。”
宏淵帝雙眼大睜,他沒想到湛宸會如此忤逆,甚至不加掩飾。
“蕭令弈…他早就該死!他殺了湛宇,殺了朕的親生兒子!!”
“那是湛宇該死!”
“他該不該死,只有朕能決定!!蕭令弈,他憑什麽,憑什麽……!”
宏淵帝怒急攻心,劇烈咳嗽起來,卻還要抓着湛宸的手,質問他:“你這半年,當真是在邊境體察民情嗎?還是偷跑去了東烨,跟蕭令弈藕斷絲連!?”
貴妃猜想得沒錯,宏淵帝果然都知道了。
“你這半年,到底是去做什麽了!?”
既然皇帝已經知道了,湛宸也不想再瞞,他鄭重其事朝皇帝行了一禮,淡聲道:
“兒臣去東烨給蕭令弈做了半年的皇後。”
殿內詭異地靜了片刻,宏淵帝灰敗的臉上在某一瞬間似乎轉換了上千種情緒,因為憤怒而開始渾身顫抖,他指着湛宸,恨不得抽他一巴掌:
“沒出息的東西!你就那麽稀罕他!非要過去犯賤?!你真是個笑話,湛宸!你是要整個北微都淪為笑話嗎!?”
湛宸神色冷靜,微微垂眸,任由皇帝責罵。
後世史書怎麽看他如今的行徑,他根本無所謂。
在他決心去東烨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舍棄名聲的準備。
所以宏淵帝再怎麽恨與怒,都不能動搖他。
直到老皇帝被氣得嘔出一大口血,歪倒在床上時,湛宸才說了一句:
“父皇息怒。”
繼而又來一句:“為心上人犯賤,兒臣心甘情願。”
宏淵帝已經無力起身,唯有一根手指指着湛宸,顫抖着聲音,發不出一個清楚的字音。
湛宸道:“東烨不會亡,這是兒臣給令弈的承諾,即使父皇用遺旨來逼迫,兒臣也絕不會對他食言。”
宏淵帝雙眼猛地大睜,他抓住湛宸的手,想再說些什麽,湛宸甩開了他,打破了皇帝最後的幻想:
“母妃并不愛你,你害死了她全族甚至不想還他們清白,怎麽還能奢望她愛你?”
湛宸居高臨下地俯視着老皇帝渾濁的雙眸:
“父皇也別再想控制兒臣,畢竟這天下,很快就是兒臣說了算,您早該退位了。”
當夜,宏淵帝駕崩于北宮。
湛宸含淚繼承北微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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