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焱火如他
三天的比賽落下帷幕, 但賽場上的熱情還未消退,不少人不願離去,如同地平線上, 依依不舍的夕陽。
周以汀和謝江沒有立即離開場地, 他們就在終點附近, 謝江很想去找江時烈,但他們是今晚的飛機票,估計見面說不到一頓飯的時間,就得趕去機場。
謝江對着沉寂下來的賽道, 比劃了一個駕駛方向盤的手勢,頗為不甘地說:“真想讓我哥帶我上車溜一圈。怎麽樣, 還來得及,我們就去見一面,說不定還能碰到其他車手。”
“我無所謂。”周以汀起初還高冷狀,末了, 又說, “吓他一跳也不錯。”
謝江打了個響指:“嘿嘿, 就是, 他肯定想不到我們從千裏之外, 突然飛到他面前。我給他打電話。”
兩個吃了一天土的小迷弟和小迷妹(雖然本人不願承認),拖着疲憊的身體和抖擻的精神, 準備給主宰今日比賽的大神送去一個surprise。
突然, 剩下的衆人一陣騷動, 有人指着不遠處正朝着他們狂奔而來的紅車問:“咦, 你們看,那輛車是不是烈小爺的焱火?”
周以汀和謝江都聽到了,不約而同轉頭看去。
果不其然, 這輛封為“焱火”的紅色賽車,是近年來賽車鐵迷心中神一樣的存在。
燙金色的落日将整一片天空燒紅,而焱火仿佛從中穿越而來,将最後的日光當作自己的背景。
周以汀後來想想,自己那時候還真是看傻了,甚至把這樣的場景不合時宜地聯想到了大話西游裏的那句話。
“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他會踩着七色雲彩來娶我。”
她愣了愣,很快搖了搖頭,想什麽呢!
車子很快開到他們眼前緩緩停下,這下子打算離開的人都不走了,還有些人擠開周以汀,跑到了前面,他們一雙雙眼睛全緊緊盯着駕駛座,此時無聲勝有聲。
周以汀被前面的人頭擋住了視線,只能從插空中看到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了,前面的人立馬騷動起來。
“卧槽,走過來了。嗯?他在指我嗎?是我嗎?啊,烈小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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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以汀。”
江時烈的聲音穿過人群,精準無誤地傳到她耳中,而她的名字,瞬間被周圍好兩個人念叨,像是回音。
他不太叫她大名,大多數時候聽慣了他喊她“小朋友”“周嬌嬌”,偶爾還有“臭丫頭”“小作精”,她也不知道他怎麽能給她取這麽多個稱呼,還輪着喊,說是看心情,惹他不高興了就周嬌嬌,若是這天看她順眼,就小朋友,真是毛病。
在千裏之外的城市,站在一堆陌生人中,被他喊着全名,周以汀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名起得還不錯,至少這群人中,不會出現重名的尴尬。
前面的人似乎察覺到什麽,邊回頭看,邊往旁邊讓出位置。
她不用動,視線逐漸清晰,江時烈站在斜坡下方,身上是藍白車手服,這讓他看起來有些陌生,好像不是她認識的江時烈,而是別人口中豪橫賽道,不可一世的烈小爺。
周以汀胸口猛地鼓動了一下,眨了眨眼,有點不敢看他,酸脹感瞬間流向四肢百骸。
她暴露在江時烈的視線中,不等她回應,烈小爺下一句就把她所有的旖旎都拍成了山坡上的灰土。
“翅膀硬了啊,還不給我下來。”
他說這話的語氣真假難辨,讓周以汀有些猶豫。
“……”
被人當面教訓的周嬌嬌正想叫江時烈好好看看什麽叫真正的翅膀硬了,旁邊不争氣的人先她一步,帶着內心的狂喜,拔腿狂奔向烈小爺。
“哥!我的親哥诶!”謝江張開雙臂,興奮地要來個世紀擁抱。
江時烈毫不猶豫地後撤一步,擡手擋在謝江胸口,保持住了雙方的距離,高冷地睨着這個巨嬰:“親倒不至于那麽親。”
謝江可不管,只要臉皮足夠厚,親哥就能有:“嘿嘿,你就是我親哥,我認定你了。哥,你太牛了,你就是我的偶像,你教我開車吧,我也想進這個圈子,我這個年紀就開始練,來得及吧?”
江時烈一把将他的臉掰開,擡頭看向還站在上頭冷眼旁觀的女生說:“快點,開了一天車,腿疼,站不動。”
他明擺着耍賴,反正他從來都不标榜自己是什麽精英人士,畢竟他不過是個開車的,還大學肄業。
周以汀慢吞吞地走到他跟前,十分上道地擺出一副老娘翅膀可硬了,你打都打不斷的拽姐表情:“我想來就來了,比賽也看完了,你能拿我怎麽着?”
小姑娘暴曬了一天,就戴了頂帽子,沒作其他防曬措施,巴掌臉灰撲撲又紅彤彤,一雙淺瞳理直氣壯地盯着他,倒是比平時多了幾分生氣。
“哦,考完試就專程飛來看我的比賽?”江時烈似笑非笑地反問她。
感覺被套路的周以汀忙推了一把謝江:“是他要來。”
謝江手足無措地指了指自己,周以汀瞪了他一眼,小謝同學頓時洩氣,舉手投降,都是他的主意,行了吧。
江時烈抱臂,打量着兩個小鬼,慢悠悠地又冒出一句:“你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謝江:“……”
周以汀:“……”
兩人對視一眼,這次來了,不是沒想到會碰面,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至于說辭嘛……
“行了,站得我腿都麻了。”江時烈不耐煩地嘀咕了一句,繞回到駕駛座,擡手招呼周以汀,“上車再說。”
謝江兩眼放光:“啊,我們能坐上來?”
江時烈看了眼傻弟弟:“我給你定位,自己想辦法過來。”
“哦,啊?”謝江傻眼。
周以汀報以同情的目光,沖謝江擺了擺手:“抱歉,我也沒法把副駕讓給你。”
謝小江呆在原地,目送這對沒良心的“叔侄”駕車離去,附送了一車尾的灰塵給他。
周以汀不好奇是假的,烈小爺的專屬座駕焱火,現在她就坐在裏頭,聽謝江說為了改造這輛車,砸了好幾百萬。原來車裏頭是這樣的,中控臺、多媒體系統、空調、音箱等,一切與駕駛無關的配置全部都拆掉了,只剩下一個儀表、方向盤、兩個座椅、兩個踏板、一個換擋杆,要說舒适度,那是沒什麽體驗感的。其他的她也不懂,一上車環顧了一圈後,視線落回到腿上的一疊資料上,這是她上車時,從副駕上拿起來的,顯然是原本坐在這的人落下的。
周以汀問道:“這是路書?”
江時烈這時開得很穩,和平時接送她的時候沒什麽兩樣,只不過用的是專業賽車,有點奢侈,聽到她的發問,不由詫異:“還知道路書,謝江那小子告訴你的?”
車手靠領航員實時了解賽段信息,而路書是領航員的寶典,雖然組委會都會提供一份官方路書,但由于車手的習慣不同,車手及領航會按照實際路況或者官方路書重新制作一份路書在比賽中使用。
周以汀随意翻看了下,上頭的标記基本上是英文:“MC1,100 K L2,100 K R2,200 SQL,100 KR4,50J!->R2+ (D/C!)。”可能有些地方是重點位置,被圈了好幾層,從筆記和書寫風格判斷,這位領航員的個性非常嚴謹細致。
江時烈瞥見她竟然在認真拜讀孫浩朋的路書,問:“看得懂?國際上通常是用英文,比較方便,每個領航員習慣不同,所以路書風格也不同,一份路書給其他人看,未必看得準确。”
周以汀猜了猜:“100KL2,是一百米後左手邊轉彎?但這個2是什麽意思?”
江時烈誇贊道:“呦,還能猜到是右轉,不愧是周嬌嬌小朋友,小腦袋真聰明。”
“我謝謝你。”周以汀阖上路書。
“我真心的。”
周以汀咬牙:“我謝謝你的真心哦!”
江時烈刻意放慢車速:“看到前面的彎了嘛?”
周以汀順着他的手勢看去。
他為她解釋:“那種程度就是二級彎,也就是你剛才那個2的意思,國內數字越大彎越急。”見她聽得認真,他笑了,“如果感興趣,我可以好好教你。”
“誰感興趣了。”周以汀把路書阖上,別過臉。
反正他們現在已經十分了解對方的處事風格,反話要正着聽,正話要反着聽,所以江時烈一邊開車一邊繼續跟她介紹,周以汀看着窗外豎着耳朵。
她記性很好,悟性也高,江時烈見她感興趣,又帶着她兜了一圈,周以汀竟然能舉一反三。
“你的方向感和路感都很不錯。”江時烈這回是真的誇獎。
周以汀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從小就比較好。”
尾巴都翹起來了,江時烈沒戳穿她。
周以汀看了看時間,提醒道:“我今晚飛機。”
“今晚?”
“嗯,明天要回校。”
江時烈沉吟:“改簽吧,我們明天的航班,跟我一起回去。我幫你請假。”
周以汀猛地轉過頭,瞪圓了眼珠,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你今天贏了比賽,心情特別好?”
江時烈心情是不錯,但不是每次拿第一都這麽好:“你都特地來了,總要領略一下這裏的風光再走。”
他把車子停回到車隊維修區,有人過來跟他交流了幾句,說話過程中小年輕朝她這邊看了好幾眼,周以汀裝作沒看到,說完後,他去換了身衣服。然後帶着周以汀打車來到一處餐廳,看來車隊是在這裏聚餐。
“謝江已經到了,他倒是快。”還沒進去,江時烈就收到謝江的消息,“我們也進去吧,就等我們了。”
江時烈剛進去,就看到裏頭三張桌子全被他們的人包了,那幫人眼尖,他剛露臉,就有人沖他嚎了一聲:“烈小爺,大家趕緊上,把他抓過來。”
緊接着,謝江也跟着瞎激動:“哥,我在這。”
江時烈單手插袋,回頭跟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随後不緊不慢地走到那桌前,主位空着,顯然是等着他來。
“我們都喝了一輪了,你怎麽回事……”杜孑宇上來就給江時烈手裏塞上一瓶啤酒,馬上瞄到江時烈身後的人影,神情微妙,原來江時烈說去找小作精,是真的,這小作精作到千裏之外來了,經過一番心理鬥争後,他決定暫時裝作和藹可親的大哥哥,不叫兄弟為難,于是,主動跟周以汀打招呼,“這不是我們聰明漂亮的小作……學霸嗎?”
差點說漏嘴。
周以汀記得杜孑宇,這哥們說話老陰陽了,她感覺得到這人對她抱有敵意,她也不愛跟他打交道,可這麽多雙眼睛盯着,她得講禮貌。
周以汀乖巧狀:“叔叔好。”
孫浩朋不客氣地笑出了聲:“哈哈哈,叔叔,杜公子,絕了絕了,你都當叔叔了,歲月不饒人啊。”
杜孑宇臉都綠了,可江時烈拍了拍他肩膀,憋笑道:“我是叔,你也是叔,輩分挺對,你要是哥,豈不是還得給我鞠躬。”
一桌人都在笑,只有許滿月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周以汀。
周以汀被安排在江時烈身邊,對于她的出現,車隊的人似乎都很好奇。
江時烈舉起酒杯,場面配合地安靜下來,周以汀以為他作為車隊核心,要演講一番鼓舞士氣的話,就像他們校長,成天給他們打雞血,可沒想到他開口竟然說:“我給大家正式介紹一下,這位是我侄女,周以汀,各位叔叔嬸嬸哥哥姐姐,多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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