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心動之芽
最後一個學期的學習, 頭懸梁,錐刺股,再怎麽努力都不為過, 過一天, 少一天, 多一份努力,多一點回報,每個教室後頭都寫着倒計時。
這也是一段青春的倒計時,周以汀值日的時候, 站在講臺上,遙看着那幾個大字, 雷赟跑過來戳她,提醒她好走了,她回過神,雷赟問她怎麽了, 她搖頭, 淡淡笑了笑。
這段時間, 她又回了趟舅舅家, 回來後狀态就不太好了, 總是有點心事的樣子,問也問不出。
這座城市今年冬日竟沒有落一片雪花, 在孩子們的遺憾中, 轉眼已是春花滿枝, 湖光潋滟。
周以汀和謝江他們的四人學習小組竟十分堅強地一直沒倒閉, 在吳銳和周以汀的帶領下,謝江和雷赟的成績也得到了不小的提升,小謝同學捧着模考卷子, 激動得差點要向周以汀獻吻,好在他還沒瘋,不然等着被他哥打斷狗腿,還高考個鬼,回家養傷吧。
吳銳和周以汀走在前面,雷赟和謝江走在後頭,校園裏每隔一段路一盞橘色的路燈,溫柔地将四人圈在油畫般的光暈中,安靜地為他們照亮前路。
“你打算考到哪裏?”
“沒想好。”
吳銳以為她會說北大,不料她這麽個回答,不由悄悄看了眼身邊的女生,除了學習的時候,她最近總是有點心不在焉。
“你的成績可以沖北大。”吳銳很中肯地評價。
其實,若不是高二那段時間的叛逆,讓學業稍稍脫離了軌道,她甚至有機會保送。
沒想到,周以汀還是沒有接話,只是微微笑了下,反問他:“你呢?”
“我家裏希望我去海市,我舅舅在那,能照顧到,但我有點想考京城。”他想看周以汀的反應。
周以汀依然一副淡淡的表情:“看你想以後怎麽發展吧,都是大城市,挺好的,你成績好,又有體育加分,就看你自己想要去哪一所學校了。”
她好像說了不少,但其實等于沒說。
吳銳垂下眼,看着林蔭道上他們的影子,總是保持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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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
“江時烈!”
他突然聽到身邊的女生喊了一聲,一改剛才的懶散,轉過頭,她已經朝着前方跑去,他慢慢停下腳步,看着她像一只快樂的小鳥,跑到一輛車前,有個男人站在那,她幾乎是撲向對方,對方像是沒站穩,抱着她轉了半圈。
雷赟和謝江走到吳銳身旁,雷赟有點疑惑地問:“她跟她叔什麽時候關系這麽好了?”
這問題,在場的其他二位也不知道怎麽回答。
謝江腦子不太轉得過來,磕磕絆絆回了句:“……就一直不算太差吧。”
周以汀這種張狂的八爪魚抱法,江時烈不得不托住她的腿,才能不讓她掉下來,小姑娘不知他辛苦,摟着他的脖子,轉了半圈,還不肯下來。
江時烈語重心長道:“周以汀,你是不是胖了?”
周以汀把頭埋在他的脖頸蹭了蹭:“是書包重,笨蛋。”
他偏過頭,往邊上避了避:“你屬貓的?”
“讓我抱一會,累。”她半是耍賴,半是撒嬌,拖着尾音。
在她發現這招對江時烈還挺管用之後,屢試不爽。
剛出差回來的烈小爺,風塵仆仆趕了一趟紅眼班機都沒叫累,此時抱着個樹懶,在原地慢慢晃着圈。
他似乎越來越縱容她了。
“謝江他們過來了,趕緊下來,我數一、二、三。”
某樹懶巍然不動。
“我放手了。”
“你不敢。”
江時烈作勢松開一只手。
周以汀驚呼:“你幹嘛。”
“快下來。”江時烈催道。
周以汀這才戀戀不舍地跳下來,雙腳剛落地,背後就傳來一陣過于刻意的咳嗽聲。
“你有人接了?”謝江鬼靈精地打量着他們倆。
雷赟也在一旁不好意思地瞅兩眼,吳銳站在陰影裏,始終沉默,手指緊緊摳着書包帶。
“車夫回來了。”周以汀踮起腳,企圖勾上江時烈的肩。
江時烈往邊上撤開一步,順手打開車門:“別沒大沒小。上車,我送你們回去。”
往常他們會搭順風車,可今天不知怎麽,三個人都沒動。
“我爸來接我了。”雷赟笑着婉拒。
“我跟銳哥還有點事聊。”謝江靠到吳銳邊上,沖他倆擺擺手,“你們先走吧。”
“那我們走了。”周以汀坐上副駕。
等他們走後,吳銳才開口,聲音低得吓人:“他是……周以汀的叔叔吧?”
謝江愣了愣,有點心虛地應了一聲。
還是雷赟在一旁打哈哈:“汀汀只有他這麽個叔叔,關系親點……挺正常的。”
江時烈載着她往家裏開,車裏的音響連着他手機裏的曲庫,她很喜歡,輕輕跟着哼唱。
江時烈瞧着她的小模樣,問:“這次二模下來,丁老師說你離北大更近一步,怎麽樣,決定了嗎,就考北大了?”
“嗯哼,那還用說。”周以汀看起來很有信心。
江時烈沉吟道:“京城的話,我有好兩個兄弟在,罩着你是沒問題。”
就是車隊大本營在這裏,短時間內不太會變動,他在京城沒有房,要是她真考過去了,照顧她會有些不方便,得提前考慮起來。
周以汀靠着車窗,望着自己平靜的倒影,伸出手指,在車窗上劃了一道,喃喃道:“還有一個月。”
“嗯,還有一個月,周嬌嬌就解放了。”江時烈探出右手,在她的長發上揉了揉,“你的頭發是不是長長了?”
周以汀低頭,指尖夾起一段發梢:“很長時間沒剪了。”
她突然想到什麽,回頭問他:“你喜歡長發的女生還是短發的女生?”
江時烈勾起唇,本打算說點什麽逗逗她,想了想,還是如實說:“長發。”
她撩起自己的長發,矯情道:“多長,我這樣夠嗎?”
他就知道她在這等着他呢,也不知道每天課業這麽重,她這小腦瓜子裏怎麽還有精力想這些。
可是,他自己都忍不住想笑,因為他還是會順着她的話說:“差不多吧。”
他送她到江時夢家樓下:“上去早點睡,你最近是不是熬夜了,有黑眼圈。”
周以汀揉了揉眼睛:“再熬一個月就好了。”
她下車後,又繞到他這一側,他落下車窗,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她突然朝他靠近,他趕忙往後靠。
周以汀“噗嗤”笑出聲:“沒要親你,怕什麽。”
烈小爺略尴尬,坐直身子,低聲訓她:“周嬌嬌,你給我記着。”
“幹嘛,你要親回來嗎,來呀,我才不怕你。”
“……”江時烈眼下流氓不過她,賬本上先記着,“你可別自己作死,趕緊上去。”
周以汀憋着笑:“江時烈,你慌什麽,就想跟你說一聲,晚安。”
說完,甩着馬尾,一路小跑進樓。
江時烈這下敢肯定她是故意的。
這段時間,江時夢在趕一個新稿子,兩個女生一個屋檐下,互相勉勵,江時夢還買了兩箱能量口服液,說是能增強免疫力,安神睡眠,補充體力。其實,周以汀覺得這可能是智商稅,可面對江時夢的好意,她怎好辜負,每天晚上都跟着幹上一瓶。
今晚照舊喝完“神仙液”,她洗完澡出來,江時夢正在廚房找夜宵,探出腦袋說:“你手機一直在震,有人不停地給你打電話。”
周以汀擦拭濕法的手頓了頓,她剛把手機随手放在餐桌上,忘記拿回房充電了。
“是一串陌生號碼,我不知道是誰,沒接,但這人應該挺急的,打了你好幾個。”
“好的,謝謝。”
“客氣什麽。”
這時,手機又開始震動,來電顯示依然是一串陌生號碼,但對周以汀而言,并不陌生。
她并不着急,不緊不慢地拿起來看了眼,回頭跟江時夢打了聲招呼:“我進屋了,晚安。”
回房後,她也并未接起,坐在床上,繼續擦拭長發上的水滴,等手機自己消停後,給對方發了條微信過去。很快,對面就回過消息,她看了眼,放下手機沉默了好一會,片刻後,又重新拿起來,飛快地打了幾個字。
消息發送後,她拿起床頭櫃上擺着的臺歷,那上頭前面一排小格子全都被畫上了紅色的叉,她從抽屜裏摸出一支紅筆,在今天這一個格子裏,慢慢畫上一個大叉。
距離6月7日,還剩下29天。
他開始備戰新一年的比賽,同時還準備在今年挑戰環塔拉力賽,整場比賽将歷時15天,全賽程預計5000公裏,共為9個賽段,其中特殊賽段不少于2000公裏,沙漠比例将超過50%,絕對是國內目前為止最魔鬼的賽程之一,許多名将都無法沖破沙漠的魔咒。江時烈5月15日就要提前前往場地準備,再回來的時候,周以汀已經二十多天沒跟他見面。
他在賽道上奮勇厮殺,比賽賽程一刻都不能松懈,但依然會每天打電話來關心她的情況,大多數時候是晚上,視頻裏他每次的背景是大片的沙土,而她趴在書桌上,歪着腦袋跟他聊天。其實他本意只是聊兩句,知道下她的情況就挂了,沒想到開了視頻,就有點難結束,她跟他喋喋不休這一天做了什麽,炫耀一下考試成績,再嘲諷他又被曬黑了,她跟他說話時不時笑得睫毛彎彎,素淨的小臉肌膚透亮,毫無瑕疵,偶爾突然湊到鏡頭前,一雙大眼睛赫然出現在他面前,那雙眼睛仿佛只有他,令他有些不自在地別開眼,又忍不住回正目光,多看她一眼。
好像在這個時候,她慢慢變回當初第一次見面的那個少女,嬌憨可愛而不自知,淡去了這兩年來心思過重的憂慮。
有兩次他發來視頻邀請,她已經睡了,後來他才知曉,她在調整作息,養足精神備考,他那張總是吐不出象牙的嘴勉為其難地誇了她兩句。
江時烈結束了這場魔鬼賽程後,第一時間飛回家,搶在杜孑宇前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行李都沒打開就又出門,趕去學校了。
周以汀說過他好幾次,若是來接她,提前發個消息,萬一她早走了,豈不是讓他白等。可他偏喜歡給她驚喜,而她嘴上這麽說,從校門口出來,看到熟悉的身影,剛還一副寡淡的表情,一瞬間就被點亮了。
不知從何時起,他竟開始期待,她像一只快樂的小鳥,一頭撲進他懷裏,清朗愉快的笑聲與他的胸腔共振,喊他一聲,江時烈。
兩人在外頭找了家店,心滿意足地飽餐一頓,從店裏出來的時候,外頭突然下起了雷陣雨,這個時節,天氣很容易變臉,他們恰好都沒拿傘,這附近難停車,他們剛才把車停到了周邊的立體停車庫,走過去有一段路。
江時烈讓周以汀在店裏頭等着,他去取車,卻被周以汀拉住:“這麽大雨,你跑過去,也得淋濕,還是等一會吧,反正雷陣雨很快過去。”
要是放在半年前,估計他不說,她都要一腳把他踹進雨裏。
邊上還有一對情侶在避雨,女生緊緊箍着男生的手臂,兩個人貼得毫無縫隙,幾乎臉貼臉在那說悄悄話,周以汀盯着他們看了好一會。
半晌,周以汀回過頭,對江時烈說:“我這邊雨多,你過去點。”
江時烈看了眼自己的左邊,都已經是屋檐邊上了,哪裏還有位置。她往他這邊靠,他一下子都明白了,暗自笑了笑,擡起胳膊讓她靠過來,不動聲色地護住她的頭,不讓她被滴落的雨水濺到,任由自己半條胳膊被淋濕。
她一手扯了扯他的衣擺,他順勢低頭,對上她仰起的臉,剛不小心淋到的雨濕了她的劉海,她大概不自知,自己有多漂亮。
江時烈心頭癢癢,指尖微動,終是按耐住想要替她撥開發絲的沖動。
她沒注意到他的片刻失神,自顧自說着:“大後天就要考試了,你怎麽都不鼓勵我一下。”
“周嬌嬌,你睜眼說瞎話呢,這麽多禮物,還不夠?”他提起左手的禮品袋,這次他回來,給她買了不少禮物。
周以汀裝作沒看見:“你不懂,除了物質激勵,還有精神激勵,我們校長來教室跟我們握手,丁老師也跟我們一個個擁抱。”
江時烈平淡無奇地點評了一句:“丁老師是好老師,校長也是好校長。”
他不上鈎,自從上次奇襲之後,他防備心如銅牆鐵壁,絲毫不給她機會。
周以汀繼續暗示他:“我這兩天都得保持好心情。”
江時烈作勢打量她:“你已經胖了三斤,我看你心挺寬的。”
她忍了忍,幹脆臉上糊牆,來了個直線球:“就親一下。”
“想得美。”江時烈回絕得鐵面無私。
“你是男人嗎?”
想跟他玩激将法,江時烈裝作沒聽見:“我去買把傘,等着。”
這人壓根沒把她的話當真!
江時烈買了傘去取車,接上周以汀,回到家的時候差不多九點,周以汀磨磨蹭蹭地下車。
他從後備箱取出裝滿禮物的紙袋,交給她,提醒道:“早點回去休息,少想那些色情東西,再過兩天就考試了,清清心。”
色情???周以汀按住額頭,幹脆破罐子破摔,神色變得委屈:“看到你怎麽能清心……”
“那我走?”
“……”
周以汀放棄跟他溝通,搶過禮物,扭頭就走。
“考試那天我來接你。”江時烈沖她的背影說。
小朋友在他這嚣張慣了,理都沒理他。
江時烈低頭掐了掐眉心,深呼吸後,忍不住想要來一根煙,舒緩下現在有點難以抑制的心情。
心動之芽,一旦破土而出,便會肆無忌憚地生長,不知不覺間,已根深葉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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