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失控
江時烈答應胡莫凡, 這次比賽之後,可以跟他比一場。
但衆所周知,他現在連方向盤都不碰一下。
這件事過了一晚, 已經成為本次大賽最勁爆的消息, 甚至超過了這次比賽本身。
周以汀坐在車裏, 耳邊秦禮還在說:“你說,烈小爺真的會上場嗎?”
周以汀是最明白的人,江時烈是在放餌,他說的很模糊, 到時候周以汀開車,江時烈做領航, 也說得圓。
當年事故發生時,所有人都被事故本身吓到失去了反應能力,包括江時烈本人。尤其是所謂的“照相機”出場,讓他不敢冒險追查, 如果查出來這件事真的和周以汀有關, 江家會動用一切手段把她往死裏弄, 而他未必還能承受得起這個“真相”。
不論出于哪個理由, 他主動放棄了追查, 更何況當年另一輛大卡車司機也受了重傷。江家查過卡車司機,這人的家中老小瘋了一樣, 反咬一口, 說江時烈為了避讓行人, 才撞上了卡車, 導致兩敗俱傷,警方和江家都調查了一圈,沒有發現異樣。
但如果, 相機與她無關,那麽這個事故就必須要深思一番,真的只是一次交通意外嗎,還是有心人在推波助瀾。
江時烈現在想來,總覺得有什麽不對。他給嬸嬸打了電話,委托她幫忙再調查一次。很快就有進展,那個司機在兩天前突然搬家,但是,江家的勢力緊跟着追查到線索,把人從一個小鄉村揪了出來。這人一開始還死不承認,只可惜他好賭,拿命換來的巨款早就賠光了,還欠了一屁股債,躲在這地方就是為了逃債,江家的人只要把債主引來,直接掐住他的七寸。
今時不同往日,如果江時烈要查,那麽江家會傾盡全力,掘地三尺。更何況,當初江時烈沒狠下心追查,是怕最後查到周以汀頭上,隐瞞了快遞的線索,現在這條線終于被他拿出來。
當年的號碼是誰假冒快遞給他電話,一層層剝下去,不怕追蹤不到芯子。
此外,從曝出他的負面輿論,到相機引誘,再到出現事故,如果這一切都是有人精心策劃,那麽這個人一定埋藏很深并且對他和周以汀很熟悉,敢拿周以汀當幌子,還知道周以汀有這麽一只藏滿江時烈照片的相機,很會拿捏江時烈的心理。照片大多是高二那個暑假拍的,但她大多數時候藏得很好,必須是近過她身的人才可能偷看到。而且,這個人甚至能夠預料到,即使決裂,江時烈也會為周以汀隐瞞。
會是誰?她仔細回憶了當年接觸過的人,杜孑宇、張本一、孫浩鵬、許滿月……
周以汀也回想了一遍當初舅舅下三濫的手段。馮思勉當年在周以汀這裏拿不到錢,就想着利用這個事到江時烈這裏詐一筆,所以他主動聯系了媒體和警察,想要把事情鬧大。
他接觸的第一個媒體成了關鍵。
以馮思勉的思維方式,他不是有耐心去琢磨事情的人,在不了解這個圈子,也不了解新媒體的情況下,他只會是找到一些與圈子有關的傳統媒體,投石問路。
然後,就會有人盯上他。
周以汀只記得最後阻攔他,不讓他把那張照片發給媒體的時候,她搶過他的手機,有翻到一個人的微信,是一只很可愛的英短藍貓頭像。但過去這麽多年,這人的頭像和昵稱都可能改了。
“英短藍貓?”江時烈确認了一遍。
周以汀的記憶力很好,看過一遍的東西,不太會記錯:“是。”
江時烈仔細琢磨道:“我好像在哪裏看到過。”
他們後來讨論出來的結論就是,如果讓那個人知道江時烈又能重回賽場,心理上一定會受到強烈的沖擊,到時候,他們可慢慢觀察。
可以說,這個胡莫凡來得還真是時候。
只不過,他總是要來撩騷周以汀,江時烈回到酒店,趁着旁邊沒人的時候,直接叫她把這個人拉黑。本來周以汀也想這麽做,可江時烈在知道她參加飯局,又被這個人纏上後,竟直接殺到現場,她又覺得可以稍微晚一點再拉黑。
畢竟,想看到老公大人吃醋,可不簡單。
天氣預報說龍城這幾天會有雨,果不其然,第一天的比賽,車子還在跑,淅淅瀝瀝的小雨在半途開始為他們增加難度系數,随後逐漸加大,密集的雨簾讓許多車隊不得不放慢速度。比賽結束到時候,已經有三支車隊因為雨天路滑,退出了比賽。
秦禮和周以汀狀态火熱,兩個人都是心細的人,一個技術細膩,一個觀察力強,配合得天衣無縫,在當天的比賽中,排名第一,黃冠組也拿到了第十一的成績。胡莫凡竟然堅持了全程,但成績不算好,可他的粉絲在比賽結束後,立馬替他發出了各種解釋說明,以證明他還沒發揮到最佳水平。
連天發揮一般,只有第五,賽後他拒絕接受采訪。
晚上,周以汀跟一幫子兄弟在老黃房間裏吃外賣,順便讨論第二天的戰術,江時烈也來了,他專門給他們做了數據分析,複盤了今天整場比賽,斯巴克、SD、擎瘋都有失誤,而他們是失誤最少的隊伍,就把握住了機會。
周以汀聽得專注,她家阿烈講得好好啊,幹貨滿滿,邏輯缜密,絕不廢話。
最後,江時烈總結道:“根據以往經驗,龍城站每次平均完賽率只有50%,堅持到結束,就是勝利。”
要不是人多,周以汀真想狠狠鼓掌。
杜孑宇古怪地看着她,散會後,跟在她身後,冷不丁問了句:“你為什麽這麽看阿烈?”
周以汀第一時間有點心虛,可想着自己又沒做什麽出格的事,理直氣壯地回視他:“你說明白點,我聽不懂。”
“好像要吃掉他一樣。”
“……”
她有這麽明顯嗎,明明很收斂了。
周以汀一本正經道:“說明我對學習如饑似渴。”
說完立馬溜之大吉。
回房後,剛拿出換洗衣物,打算洗澡,門外有人敲門。
她朝門口問了一聲:“誰啊?”
對方沒給回應。
周以汀把衣服放回行李箱,邊走邊問:“哪位?”
還是沒回應。
她不由警惕,前段時間剛出了一起陌生男子潛入酒店女子房間的新聞。
周以汀走到門前,謹慎地從貓眼裏看出去,入眼的是一個可疑的全黑身影,連帽沖鋒衣把他整個人都罩住了。
忽然,那人擡了下頭,一閃而過的面龐,讓周以汀差點驚呼。
她急忙開門,外頭的人很快閃進來。
“你怎麽來了。”她想都沒想,直接把人壓在牆上抱住。
江時烈摘下帽子,把人往懷裏帶了帶:“聽說有人對我如饑似渴。”
周以汀往他懷裏蹭了蹭,撒嬌:“我才沒有。”
“是嗎,那我走?”
江時烈作勢往門口邁出一步。
周以汀連忙拉住他:“不行。”
她這時候才發現,他竟然沒用拐杖。
他察覺到她的目光,自己先開口:“帶拐杖太明顯了。”
看着自家小姑娘立馬感動到不行的表情,烈小爺心情極為舒暢,說明真正來意:“明天是你的生日,但要比賽,回去給你慶祝。”
說真的,她這些年不愛過生日,這兩天更是忙得忘記了這事,沒想到他放在了心上。早五個月,她絕對不會想到自己今年的生日能讓他陪在身邊。
周以汀的眼裏全是光彩:“你是特地來陪我的?”
江時烈把下巴擱在她的肩上:“不然呢?”
周以汀只想感慨,結婚真好啊,她能無底線地享受他對她的好。
江時烈:“洗過沒?”
“嗯?”
“一起?”
“啊?!”
“不要?”
“不是……”周以汀艱難地繃住自己的表情。
這哪裏叫人把持得住啊。
江時烈點了點她的鼻尖:“開玩笑。”
“……”
“你先洗。”
周以汀被他推進浴室,她扒着浴室門不肯進去:“我要一起。”
“回家安排。”
“為什麽?”
“你肯定控制不住,還要比賽,請自律。”
“……”
周以汀滿腦子問號,難道只有她觊觎自家男人的身體嗎?
等她洗完,江時烈才進去。
她坐在床上複習路書,不料手機來電震動聲持續傳來,她回頭看去,是江時烈的手機。周以汀沒有主動去看,可過了會,第二個電話追來,響了很久消停後,是連續的微信提醒震動。
周以汀擔心有急事,摸過他的手機,跑到浴室門口:“有人找你,打了兩個電話,還發了好多消息。我幫你把手機拿進來?”
裏頭很快回她:“你幫我看。”
周以汀愣了下,情侶間手機互看問題,她的态度是保持尊重,可以看,但沒必要,這份基本的信任。江時烈一點都不在意,同樣,也是出于信任。
她看着屏保界面,問:“密碼?”
“1101。”
正準備輸入的拇指停頓在屏幕上,這是她的生日。
周以汀記得以前心美說自己男朋友把開機的密碼設置成她的生日,她沒覺得浪漫,只覺得俗不可耐。現在,她終于體會到那種微妙的心情,被人放在心上,用她的生日數字,就能打開他的世界。
她先點開微信,沖眼看到的是置頂微信:JiaoJiao,必須回,勿忘。
她在他這裏,永遠是置頂。
周以汀很快往下看,消息是許滿月發來的,掃了兩眼,她對着浴室裏說:“她給你發的消息,還是你自己看吧。”
裏頭淋浴的聲音已經停止,片刻後,浴室門被打開,熱氣裏,江時烈濕着發走出來,單手提着浴巾,漫不經心地回到房間。
周以汀把手機交給他,他很快看了兩眼。
小姑娘抱着枕頭,腦子裏是許滿月發給江時烈的消息。她知道了江時烈答應胡莫凡比試的事,很想知道江時烈的腿是否真痊愈了,勸他不要勉強自己。
那些情真意切的話語,任誰看了都要動容。
周以汀佯裝若無其事地說:“她說要來看你诶,很關心你的腿。”
“那我讓她來?”江時烈已經看好,沒有回複,随手放開手機。
“哦。”
“這麽大方?”
周以汀不以為然道:“你又不喜歡她,你們能好上,早就好上了。”
過了會,她又說了一句:“她很喜歡你。”
平心而論,一個女生從暗戀到明戀一個人十年,從明媚少女到成熟女性,很少有人能做到她這個份上。這份感情念念不忘,得不到回響,夏蟬等到凜冬,該是何等絕望。
江時烈并不否認,面對許滿月,他們都是成年人,可以暧昧、放浪,也可以體面、禮貌。
他選擇後者,不給希望,就是最好的尊重。
“過來。”
江時烈朝她張開雙手,周以汀立馬放下枕頭,乖乖跑到他的床上,自然地靠在他懷裏。
“她為什麽沒有留在你車隊?”
他記起當時的情景,車隊瀕臨解散,陸續有人離開,最終她也提出要走。
“她自己選擇離開。”
“你是不是把人拒絕狠了?”
周以汀不能理解,難道她是放棄了?
江時烈摟着她,陷入沉默。
周以汀推了他一把:“怎麽了?”
江時烈帶着她躺下:“睡吧。”
她忽然明白了什麽:“是許滿月。”
江時烈抱着她,低聲說:“我會處理。”
她鑽到他懷裏,讓彼此沒有距離,氣息相融,她喜歡他的鼻梁骨,手指在上面滑動,他閉着眼,黑色睫毛落下淡淡剪影。
他任由她放肆,讓她摸到了他不羁的性格和對她不同尋常的喜愛。
她鼓起勇氣:“雖然這麽說有點不好意思,但我比她更喜歡你。”
—
第二天的雨勢比第一天更大,杜門、橫源、麗山6個賽段的激烈争奪将會難上加難,這并不是個好兆頭。但據說來現場觀賽的觀衆比往年翻了一倍,大概這就是偶像的號召力。
周以汀在出發前還收到胡莫凡的微信,首先是恭喜她前一天比賽拿了好成績,然後又約她比賽完之後吃飯。
這人是不是有大病?
周以汀和秦禮光是要看清路就已經很艱難,還要保證速度,不少車隊都不得不放慢速度,可就是這樣,還是有車隊陸續退賽。
上午他們穩中行進,到下午,他們行進在段路,這段小路格外狹窄,道路兩旁全是樹叢,稍有不慎翻車雨刮器已經全力運作,周以汀目視道路依然覺得費勁。
他們倆的配合一如既往的順暢,甚至比上午速度還快一些,眼看着就要接近終點,對向車道迎面突如其來一輛黃色卡車,在這片雨簾霧水之中,周以汀的驚叫幾乎震穿秦禮的耳麥。
“小心!”
江時烈打着傘,心情不是很好,越發顯得神情冷漠。每到下雨天,他就覺得疼痛往骨頭縫裏鑽,雖然章醫生會說,這是他的心理作用,他的腿已經愈合了。
他的心,也該愈合了。
許滿月站在他對面,本是溫柔佳人,單薄身形立在雨中,我見猶憐,飄進來的雨滴打濕了她的長發,而她似是未有察覺。
他們年少相識,也不知從何時起,說上一句話,都顯得局促。
遠處的人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雨傘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替他們遮去了面貌,隔絕了聲音。
他聽她說着,壓抑了十年的情緒,雨天的表白,天然叫人印象深刻,不是帶着悲情,就是帶着缱绻。
全憑心意。
而他的回答只有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是你做的嗎?”
她還沒從告白的情緒中脫離:“什麽?”
江時烈不帶感情地說道:“當年是你讓宋瑤幫着馮思勉,散播我和周以汀的事。”
在他的通信列表裏,宋瑤的頭像是一只英短,她家養的貓。
許滿月睜大了雙眼,眼淚要落不落地挂在眼眶邊,突如其來的單刀直入,讓她無法掩飾住慌張,但她很快鎮靜下來。
“阿烈,是周以汀說的嗎,你怎麽能這麽相信這種話。”
“許滿月,這麽多年,我自問從未做什麽對不住你的事。你的喜歡,我要不起。”
許滿月嘴唇微微發抖:“阿烈,你都不給我辯解的機會嗎?”
江時烈只問了她一個問題:“當年你為什麽離隊?”
許滿月張着嘴,忽然發不出一個聲音。
是啊,那麽喜歡一個人,恨不得每天都要想辦法看到他,為什麽在他出事後,選擇離開,是不敢面對他,還是不敢面對害他變成殘廢的自己。
然而,她還沒從震驚中回神,他接到杜孑宇的電話。
“秦禮的車沖出賽道側翻了!”
雨下得更大了,幾乎要将他失控的表情淹沒。
許滿月眼睜睜看着他忽然不管不顧地沖進雨中,冷雨毫無感念發生了什麽,自顧自地落下,卻無法輕易帶走剛才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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