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有恃無恐 盈兒撲倒在楊陌懷裏……

盈兒撲倒在楊陌懷裏,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在痛。肩上痛,嗓子更是被火燒腫了一般。

她本就病體未愈,剛才在外頭又凍了半天,現在受了大驚,出了一身虛汗,軟綿得連手指都動彈不得。

常夏遞上熱茶,她費力擡手想去接,卻指尖微顫。

楊陌搶先伸手接過,自己先喝了一口,試了試溫度,這才遞到她唇邊。

天青色的茶杯,修長白皙的手指,突然有些模糊。

上一世也是這樣。有一回跟他出去狩獵,回來就高燒不止。太醫怕是在外染了時病,便将她移到宮外隔離将養,怕傳給他,也怕傳給宮中其他貴人。

規矩如此,她倒也沒覺得是委屈。

只是有天夜裏口裏幹渴,醒來叫人送茶水,不想掀開帳子,進來坐在床頭的人竟是他。

那天他也是這般,先替她試了試茶水溫度,才遞到她唇邊。

第二天醒來,要不是筐兒筥兒叽叽喳喳告訴她,她都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為什麽呢?他拼命捕捉她的心,自己的心卻不肯給她。不覺中,臉頰慢慢濕了一片。

她別開頭,故意把眼淚蹭到他的衣袖上,才嘶聲道:“我自己喝。”

楊陌修眉一動,嘴角抿緊,有些生氣地把茶杯塞到她手上。

可稍一用力,疼痛便從肩胛處瞬間往下發散開,手指打顫到竟連那小小的杯子都握不住。

“別鬧了。趕緊先喝下,仔細回頭嗓子疼。”楊陌輕輕籲出一口氣,擡手,輕輕将杯沿擱在她唇上,傾斜成一個恰如其分的角度。

終歸還是嗓子燒得太難過,盈兒想了想,便就他的手喝了半杯,這才覺得好些,啞着嗓音,低聲道:“你放開我。”

楊陌皺眉,把手中半杯剩茶往常夏手中一遞,右手一抄将她打橫抱起,幾步走到他日常小寐時躺的羅漢床上,将她輕輕放下,又拉了床藍錦被子給她蓋上,這才拉起她的右手。

他只輕輕一拉,她就嬌嬌地痛叫一了聲。

楊陌當即黑了臉,問:“你的手怎麽了?”

真是有點兒太丢臉,總不能說是被葉菡打的。

“想摘梅花,不小心扭着了。”眼睫不安地眨了眨,密密蓋住眸子。

“你身邊伺候的都是死人不成!”楊陌怒道。

盈兒眼波一橫,冷諷道:“殿下身邊的倒不是死人,一上來就差點兒把我掐死!”

楊陌被噎了一下,抿緊的嘴角卻松弛下來,也冷哼了一聲:“誰讓你不聲不響跟人進來的?黃顯已經手下留人了,不然一招就能殺了你。”

這對話好像越來越奇怪。尤其是,她就這樣躺着,他還就坐在床邊。仿佛他們已經是一對在拌嘴的老夫老妻一樣。差別只是前世的她,敬着他,愛着他,說話絕不會這般放肆沒規矩。

“我……我要再喝點兒水。”硬壓下心中的湧動的情緒,她轉開話題道。

這回常夏機靈地直接拿了小滴水壺過來。楊陌接過湊她嘴邊喂她。她喝了幾口,覺得嗓子略好受些,才诘問道:“殿下做什麽要威脅我二哥哥,說要把他送到舊港去?”

屋裏本來好好的氣氛,卻因這一句話,突然好像連熏香都結了冰。

*****

半天,她聽見楊陌的聲音好像從冰面滑過,帶着濃濃的幽怨:“真是兄妹情深。你不一直對孤避之猶恐不及麽?如今竟連日喬裝進宮,替他求情。”

這酸酸的語氣,竟像是在怪她對喬檄比對他好,他十分不痛快一樣。可他有什麽資格跟喬檄比?!

“那是自然。他是待我極好的親哥哥,殿下是我什麽人?”

楊陌修眉都豎起來,眼眸橫睨,嘴角浮起一縷諷笑:“孤既不是你什麽人,你憑什麽臉面來求情?”

盈兒暗暗咬牙,閉眼吞恨。他确實從來就不是她什麽人,至少從來不是她以為的她的什麽人。

實在無話可說。吸了吸幾乎流出的淚水,她用沒受傷的左手撐住床,欲起身。

他卻右手一伸,又将她按了回去。左手卻扶着她的背,好像怕自己用力太猛,讓她摔到床上被硌着一樣,明明帶着氣,卻還如此溫柔。

她臉色通紅,擰開眼神不再看他:“我不是來求殿下的。我只是來跟殿下說一句話。”

楊陌沒作聲。

她便道:“若我二哥哥去舊港,我也想跟着一起去看看碧波萬傾,烈日如火。”

“你威脅孤?”楊陌沉沉地道。

“殿下又不是我什麽人,我憑什麽威脅殿下?”她冷笑。

“你……喬盈兒!你不要有恃無恐!”楊陌咬牙切齒,霍然起身,在室內轉了幾圈,突然住腳,一臉青黑,指着她道:“好,好,你不是孤的什麽人。那孤問你,你……想不想成為孤的什麽人?”

他竟然還敢這樣問。她想再天天向他跟他的妻子行禮問安嗎?她想再看着他跟別的女人一個接一個的生兒育女嗎?她想看着他天天裝作有多寵她愛她,其實從第一天就一直在算計她嗎?

不想,她一點都不想。這輩子不想,下輩子也不想。

可她也不想真觸怒他。她是來講和的。她要救喬檄,要與他相忘于江湖,不必刺激他出氣。

“我又傻又呆,還叫人退了親。我能成為殿下什麽人呢?來東宮當秀女麽?”

“我只問你想不想,沒問你行不行!”楊陌生硬煩躁地說。

好似一面撐了許久的鼓猛地被這一錘砸破。他千方百計誘得她想,卻又心狠意決不許她行。盈兒憤懑不平心神俱裂,嘶吼道:“你早知道的!我不想,我不想,我不想!”

就見楊陌的臉色從黑轉白,冷得像湖面上的冰雪。書房暖暖的地龍好像都滅了火。

他用最兇狠的眼神盯着她,仿佛下一刻就會撲上來,親手擰斷她的脖子。

她卻不退縮,不低頭,不回避,就這樣睜大黑白分明的雙眸,滿懷悲憤地直視着他。

良久,她才見他動了動唇,發出極幹澀的聲音。

“滾!”

*****

盈兒回到家就徹底病倒。

喬檄跟葉菡都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可她卻連句話都說不出了。

就這樣昏沉沉地燒了兩天。第三天頭上,她才稍微清醒一些。正趕上葉菡來看她,她便艱難地問:“舊港?”

葉菡眼圈一紅,輕輕拍着她的手:“沒事,沒事。舊港沒事。”說完,抽出絹子擦了擦眼淚,才道:“對不起,我那天實在太沖動了。傷了你。”

盈兒心頭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便又昏睡過去。

耳邊只模模糊糊聽有人在哭,她也沒有精神去想是誰。

就這樣恍恍惚惚地病着,外面越來越冷。

梅花終于開了,筐兒和筥兒每日都給她摘一枝新鮮的進屋插瓶。

中間喬檄來問她,鐘家的親事還要不要繼續。

她呆了半天,想着那一個“滾”字,便搖了搖頭。

喬檄用十分內疚的眼神看着她,半天,默默地走了。

這一天,她正睡得迷迷糊糊,耳邊遠遠傳來一陣鑼鼓和鞭炮聲。

她醒來怔怔地想了一會子,便明白過來,叫筐兒。

筐兒上前替她打起帳子,滿臉擔心:“姑娘,你今兒身上可爽利些了?”

盈兒笑起來,越笑越開心,笑得眼淚都流了一下來。原來她病了這麽久,柯碧絲都要嫁了啊。那太子妃大約也早定了人。她終于自由了。

筐兒見狀吓傻了,忙叫筥兒。

半天,筥兒飛跑進門,手裏端着熱氣騰騰的水盆,小嘴嘟囔着:“哎喲,一院子的人都跑去看熱鬧,連個看火的人都沒有!”

盈兒搭着筐兒的手,坐起來,止住笑:“你也去看吧。看完了,回來跟我學學。”

筥兒把水盆放在床前小幾上,笑嘻嘻地道:“看她的有什麽意思?雖是武安郡王府,可如今只是個沒名頭的嫡子,花轎都只是四擡的。等太子娶妃,姑娘許我去看,我便回來學給你聽。”

“太子妃定了誰?”盈兒便問。

筐兒替她披上厚衣裳,道:“聽說多半是太子詹事林家的那位大姑娘。跟太子青梅竹馬,打小就認識的。”

盈兒心頭咯噔一下。原來太子妃竟還沒定麽?前世太子妃是早訂下的,早早成了親。後來選良娣也不過數日就定了。旋即,她又自嘲的笑了笑,選太子妃怎麽可與選良娣相提并論。她真是病糊塗了才會以為這事早已了結。

不過……沒了蔣寄蘭,他直接娶他那蘭心蕙質,善解人意,柔順端莊,敦厚平正的繼後為妻,也是順理成章。

心中雖還有些不安,可她又想了想那個“滾”字,便覺安慰。

這一世,再也沒有那個人了呀。刻意忽略掉心底那一抹不易覺察的鈍痛,她開心地想,也許等一切塵埃落定,她可以嫁給袁寶福,做一對癡傻平凡的夫妻。

洗漱完,吃了早飯,又吃了藥,她就讓筐兒筥兒扶着自己在屋裏走了幾圈,松散筋骨。

她得趕緊好起來才成。

三日後,柯碧絲回門。

她要參加回門宴,了結一下跟柯碧絲楊繼的總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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