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家務事 她并不急着回答,又取……

她并不急着回答, 又取了只蘋果,慢慢地削着皮。

喬簡見她手指纖細,光潔得沒有半點痕跡, 怕她不要小心傷了手, 便伸手接過道:“我來削。”

盈兒想了想便也由他。

便托了腮,看他削蘋果,一邊道:“大哥哥, 我雖出身将門, 可若是我嫁了尋常夫婿,他要納妾, 我也是不答應的。”

喬簡頓了頓, 搖搖頭:“其實爹爹也跟我說,有些怪老二, 怎麽搞的,竟叫你選上了太子妃。若是尋常人家,你嫁過去,姑爺若敢對你不好, 咱們一家子打上門去,不揍死他。現在選了太子妃,雖瞧着太子待你是好的, 可日後少不得一堆人給你氣受,想想我們都擔心得很呢。”

盈兒有些啼笑皆非。原來她哥哥不是不明白, 只是看妹子跟看妻子完全是兩個想法。

不過說句話的工夫,喬簡就已經削好了果皮,連成一線,寬窄一致,果然是使慣了刀子的好手, 還細心地替她将蘋果切成小片,挑去內核,整整齊齊地碼成一盤。

看得盈兒目瞪口呆:“哥哥哪裏學得這般好手藝?”

喬簡笑道:“這還需要學麽,看看就會了。”

“哥哥這般聰明,可怎麽就看不明白嫂子呢?”盈兒笑道。

喬簡一愣,這才想起:“你适才說那個橘生淮南的故事,我雖不明白你想說什麽,想來是想幫你嫂子說話吧?”

盈兒搖搖頭。喬簡十分意外。

她笑道:“雖說嫂子是個好人,也是我的親人。可是再怎麽樣,她也排不到哥哥前頭。無論哥哥做什麽,我總是要站在哥哥這邊的。”

喬簡笑起來,看她一臉嬌憨可愛,不由想起小時候她抱着自己的腿撒嬌的樣子,轉眼就長這麽大,要嫁人了,忍不住眼圈一紅,伸手撫了撫她的頭:“嗯。”

盈兒也紅了眼圈,道:“可是哥哥也該想想,若是一直跟嫂子這樣僵持下去,兩人都不讓步,嫂子傷心,三個孩子也看在眼裏。我瞧着,除了成哥兒不懂事,大郎跟大姐兒可都不像一般孩子那般活潑呢。這一家子不開心,最後哥哥跟小崔氏又能快活到哪裏去?”

喬簡苦笑搖搖頭:“我怎麽讓步?那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嫂子就是心太窄。你去勸勸她才是正經。”

盈兒把之前的桔子塞了一瓣到他嘴中:“哥哥,本來好好的一個家,就像這甜甜的桔子。可是自打硬來了個小崔氏,就像是變了水土,漸漸的怕是葉徒相似,家若尤在,可味兒完全變了呢。就算我去幫你勸嫂子,她若是答應接受小崔氏,怕也不過是從此對你死了心。你們還年輕,三個孩子都還小,難不成一輩子就這樣夫妻離心麽?”

喬簡慢慢地品着那桔子的味道,半天,道:“那依你說,這事如何可解?”

盈兒想了想道:“哥哥若是信我,不如讓我先跟小崔氏談一談?”

*****

小崔氏聽說喬家那位最尊貴的姑娘要見自己,便扯着喬簡道:“爺陪我去吧。我是個草木人兒,你妹妹可是未來的太子妃,我站在她跟前都得發抖。”

喬簡笑道:“我妹妹最和氣不過,再說她是我妹妹,又不是盧氏的妹妹。她總是向着我的。你救過我的命,她只會重賞你。放心。”

小崔氏見說不動喬簡,便只得帶了個丫頭心驚膽戰地來了白草院。

一進門,就見個圓臉小丫頭滿臉笑地迎上來叫:“小崔姨娘來了?”

小崔氏聽了,一顆懸在半空的心落下一大半,忙跟在那丫頭後頭,進了次間。

簾子一掀,便有一股細細綿綿的甜香萦繞。

可這香并不像她尋常用的那些,若是燒得多了,便覺嗆鼻。若是燒得少了,便覺寡淡。

她又忍不住四處張望兩下,就見四壁雪白,挂着幾幅山水。

牆邊案上,放着寶鏡,金盤。盤中放着這冬日裏尋常見不着的各色水果。角上一只雲龍紋熏爐,冉冉冒出一縷青煙。

青紗繡牡丹帷帳,落地螺钿花鳥屏風,東西放得不多,不可是合在一起,竟是說不出的雅致好看。

再看向南窗炕上,就見輔着青色的條氈,紅漆的炕桌,邊上坐着一位姑娘。

十五六歲的年紀,穿件柳黃灑花襖,嫩黃绉紗挑銀線裙,膝上搭着一塊白狼皮子。

肌膚雪白,容色嬌憨,手裏還抱了個蓮花手爐。

這就是喬家那位寶貝姑娘麽?瞧着果然樸素親切得很。

她忙在行禮,盈兒一掀皮子,就要下炕,她吓了一跳。

就聽盈兒道:“不敢當不敢當。你救了我哥哥,便是我的恩人。”

小崔氏剩下那一半懸着的心也落了地,忙笑道:“姑娘說這話可折煞了我。我不過是一介村姑,大爺是來救咱們的,受了傷,豈有不救之理。”

盈兒笑着上前拉了她的手,将她請到炕上,還是鄭重朝她行了一禮:“不管如何,還是你救了他。總是該謝的。”

小崔氏慌張中受了她一禮,只得紅着臉謝了。

一時總算是坐定,盈兒便又請她吃喝,說些閑話。并不曾提及盧氏,小崔氏這才徹底放了心。

紅着臉打開自己的禮物盒,送給盈兒:“這東西想來姑娘也不稀罕。可這是我自己去樹上摘來的。”

只見裏面一粒粒果子核,瞧着倒像是桃核一般,卻又更扁平些,已經曬幹了,黃澄澄一枚枚的。

她笑道:“我哥哥以前送來給我過。這叫巴旦杏?是不是我哥哥給你出的主意,知道我喜歡這個?”

小崔氏低了眼,一張臉更紅。

要說長相,小崔氏濃眉大眼,大臉盤子,也并不多美,可看着十分淳樸。

盈兒瞧着更明白了喬簡為什麽為難,又為什麽會對大嫂那麽不耐煩。

這小崔氏并不是什麽狐媚子女人,反而又老實又淳樸。

她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辦。

勸人家離開哥哥的話也一句說不出,只得讓筐兒去庫裏取了好些衣料和東西送給小崔氏。

小崔氏歡歡喜喜地走了。

她卻是發起了愁。果然是清官難斷家務事。

但是再難,她也不想看到大哥一家就此陷入明眼可見的困境中去。

*****

小崔氏喜氣洋洋地回到葉菡給她安排的院子裏,卻發現喬簡不在。一問,說是去了盧氏的住的角弓堂。

她默默片刻,拿起盈兒送她的禮物一件件查看。這樣的富貴她從來沒想過,如今居然能見着未來的太子妃,日後怕不是個皇後,想想都覺得是在做夢。

吃過晚飯,喬簡回來了。

她便迎上去,把盈兒送的東西一樣樣說給喬簡聽。可說着說着,就覺得喬簡不太對勁。

“姑娘真如你說的那般和氣,還美得像仙女一般。那屋子裏,也不知道燒的什麽香。好聞極了。”說着,她便拉住喬簡,将頭靠在喬簡肩上:“爺聞聞,是不那味道還在呢?”

喬簡輕輕摟了摟她道:“我回來搬些東西,既回了京,便不好像以前那般随意。我……今日要搬到角弓堂去。”

小崔氏聽了,心裏頓時覺得撕裂一般。

在西北時,盧氏就沒少跟喬簡吵,吵得喬簡煩了,就直接搬到她屋裏,後來便很少去盧氏房裏,便是去,也不會留宿。怎麽一到京裏就變了呢?

可是她也說不出什麽來。

人家是正妻,她不過是個妾。

她低了頭,默默流了半天淚,便轉身起來,去替喬簡收拾行李。

一邊收一邊擦眼抹淚。

喬簡見她這般,心裏也是難過至極。

可今日吃到嘴裏的桔子,那滋味仿佛還在齒邊,又想既然已經決定要好好跟盧雙燕過下去,就不能再像原來在西北時那般只住小崔氏這邊。

*****

盧雙燕此時則緊張得手心冒汗。坐在炕上,開了窗往門口張望着,耳朵也随時聽着外面的動靜。

秋環在一旁不停地安慰她:“奶奶跟爺吵了那麽多回,竟是不如盈兒姑娘勸他一回。早知如此,奶奶就該給盈兒姑娘寫封信,請她幫個忙勸解着才是。”

盧雙燕瞪了她一眼:“你別絮叨了。以前不都說她傻麽,我哪裏想得到這個!再說,就怕爺去了那邊,被她一狐媚又心軟了。”

今天喬簡主動過來說話,還說聽了盈兒的勸,要搬回來。

她也真是沒想到盈兒竟是這般實心眼。昨兒說要幫她,今天就辦了這事,還辦得這麽漂亮。

一時沒繃住,就感動得哭起來。又怕喬簡誤會,嫌她煩,硬生生憋住。誰知喬簡看了不忍,伸手摟了摟她。

自打小崔氏進門,兩人就沒這麽親密過。雖然是個誤會,可她也就将錯就錯了。

後來吃過飯喬簡說要去跟小崔氏說一聲,她雖然心裏害怕,可還是硬生生強忍住了。

可等喬簡前腳走,她後腳就後悔得跟什麽似的。

小半個時辰,她等得好像有兩年那麽漫長,終于聽到外頭有動靜,她渾身都在抖,趕緊關了窗。

一時就聽見腳步聲雜踏而來。

夫妻多年,連他走路的聲音,她也能從一堆人中分辨得一清二楚。

不緊不慢,一長一短,聽着那聲音,咚隆,每一聲都敲在她心上,讓她想哭。

那聲音終于漸漸靠近房門,大門響起吱呀一聲。

眼中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撲簌簌如雨飛落。

*****

第二天,聽到說大哥哥搬回了角弓堂,盈兒長嘆一口氣。知道自家這個哥哥的脾氣,想通了,便去做,不會拖泥帶水。

只是想想小崔氏,又覺得她也可憐。

歸根結底,一個男人有好幾個女人,這種事,對誰都不是一件好事。

可惜,大哥努力努力還能解決,她自己這一輩子,是逃不掉的。

便有些煩悶,随便吃了兩口雞肉馄饨便沒了胃口。

這一上午就都有些沒精打采的。

偏禮部又派了人來通知,說明日起便要派女官來指教她宮中禮儀。她更覺得郁悶。

勉強吃了中午飯,筥兒卻跑來報告:“姑娘,金璃來了。”

盈兒一想,必又是沙夫人的事,便道不見。

打發了小丫頭出去回話,筥兒便笑道:“聽說夫人已經向老爺認了錯,說是再也不管柯表姑娘的事情了。今兒上午,已經搬回了鐵衣堂。”

盈兒便道:“這有什麽稀奇?”

沙夫人都認錯了,她爹爹就是看在他們三個子女的面子上,也不可能一直把她關在飛雪院。雖然她是完全不介意的。

“當然稀奇。一大早,夫人過去的時候聽說大崔氏正服侍着老爺洗漱。結果夫人當即就打翻了醋壇子,說大崔氏不能住在鐵衣堂,叫二奶奶給安排個院落。哪知老爺說,如果夫人不想跟大崔氏同住鐵衣堂,大可以再回飛雪院去。”

盈兒:……她爹爹這分明是故意要給沙夫人難看呀!

她不免來了些興致,就見之前出去回話的小丫頭又回來了,說金璃不肯走,一定要見到姑娘。

盈兒想了想,便問:“她可說了有什麽事?”

“說了,說是請姑娘到鐵衣堂去。還說大爺二爺還有大奶奶二奶奶都請去了,就等姑娘了。”

盈兒不解,看了一眼筥兒。

筥兒便跑了出去,一會兒回來道:“聽說是想要大家夥兒去評評理!”

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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