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聽到奚言的聲音,許澤南很快移開了落在手機屏幕上的視線。
他擡起下颌,撩起眼皮,看了過來。
奚言穿了件奶茶色的小熊衛衣,加絨厚衛衣寬寬大大的包裹着纖纖瘦瘦的她,原本就白皙的膚色更加白淨了。
他往上擡了一截視線,看到她今天紮着高高的馬尾,馬尾辮分為兩股相互糾纏,一直綁到發尾,幼齡感十足。
她化了淡妝,漂亮的眉眼保持原本的底子,柔嫩秀挺的鼻尖皺着,蜜桃色的嘴唇泛着瑩亮的光澤。
他這才想到要回答她的問題。
他什麽時候學會了抽煙?
許澤南以最快的速度掐了煙,然後産生了一種被管束的心虛感,他提起食指指尖蹭了蹭鼻尖:“這事兒也不需要特意去學。”
這話似曾相識。
他曾經在某些時刻也說過。
太深刻了,以至于一下子就被她想起。在他第一次扣着她的後頸撬開她的唇齒時,她曾問過他跟誰學的,接吻要這樣接?
他連解釋都要咬着她的唇,含混不清的音節從狹窄的唇齒縫隙裏磕磕絆絆地漏了出來:“這事兒要學嗎?”
當然還有更深刻的,奚言沒敢繼續往下想,臉頰就已經攀上了潮紅。
見奚言沉默,而且細膩的蘋果肌染上了淡淡的粉色,許澤南以為她是生氣了,嘗試着解釋了一句:“你別生氣,我沒在孩子面前抽過。”
奚言被他這句話将思緒拉回,或許是為了掩飾什麽,又或許是來不及話前三思,她下意識地就接住了他的話:“不在孩子面前的時候,也不要抽。”
她這話道得自然,倒讓許澤南微怔。但很快,他就爽快應下:“行,我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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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讓他微怔的是,他恍然想起了兩個人還在一起的時候,她讓他不要喝酒。
不知是不是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他後仰着靠在了車門上,夾克衫扣子松散開,他單手插在褲兜裏,濃密的眼睫毛垂了下來。
他說:“你走了以後,我沒有再喝過酒了。”
“我現在都喝氣泡水。”
“應酬的時候也喝氣泡水。”
與從前不同的光景是。
從前飯局上,他說不喝酒,那些人總會忽略他的話,笑呵呵地拎起酒瓶,說:“滿上,滿上。”
而現在,他只要在飯局上稍微皺下眉,酒桌上任何帶了酒精的飲料都會在一分鐘之內撤得幹幹淨淨。
......
今天的天氣不錯,陽光明媚耀眼,但微風卻是走了釀造的那道工序。
奚言突然覺得鼻尖有些酸,她低下腦袋,腳踢着停車場的柏油路面,輕輕“哦”了一聲。
許澤南看似無意地又提了一句:“我以前喝多了酒回家,你是不是挺煩我的?”
“你也是為了工作。”奚言雙手插着兜,口是心非地說:“能理解的。”
但她其實沒辦法理解他這樣的工作性質。
他幾乎是沒有什麽休息時間的。
996的工作制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奢侈,他跟個鐵人一樣,對自己的要求可以說是苛刻的007工作制了。
有時候早晨醒來的時候,身旁本該他睡的那處,床單早已發冷,奚言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出去上班的。
要不是枕頭每天被他睡歪,她根本都不知道他晚上回來睡過沒。
就算是她鬧得叫他在家陪着她了,其實他在家裏的時候也是差不多的狀态。
早上天不亮就起來工作,似乎每時每刻都在敲代碼。有時候魔怔的時候,他甚至能一整晚都不睡覺,就窩在客廳裏熬通宵。
除了敲代碼以外,他還有很多應酬。
喝酒喝到很晚。
有時候,她一覺醒來,他枕頭還平整地排列在她的枕頭旁邊,掀開被子,她旁邊的床單上就連一絲褶痕都沒有。
她知道他還沒回來後,就再也沒有辦法自己入睡了。
她很矛盾。
打電話給他,怕耽誤了他的工作。
不打電話給他,她也會胡思亂想,亂想他現在在哪兒,和誰待在一起,喝多了走路會安全嗎?
她甚至會想負能量的東西。
比如,他應酬的地方會不會有複雜的男女關系,他會陪客戶去會所找女人嗎?他會和那些女人逢場作戲嗎?
比如,他回家的路上會不會有一條河?他會不會走着走着就掉到河裏去?
輾轉反側之後,她還是會給他打電話。
他倒是基本上會接電話,電話接通後,他會告訴她他在哪兒,還會借着酒勁兒跟她表白。
她不厭其煩地去接他,然後數落他一路。
他就低着腦袋聽她數落,悶不吭聲。
有時候,他的電話也會打不通。
如果他不接電話的話,她拉開入戶門一看,準能看到他又坐在樓梯臺階上睡着了。
長腿大喇喇地敞開,他的手臂搭在膝上,松松地垂下來。
而掉在地上的手機屏幕長亮起。
是他編輯好但沒有來得及發送給她的短信。
【好喜歡你】
……
就算是現在,奚言也再沒有辦法接受另一半是那樣頻繁的應酬和酒局,以及出差和忙碌。
明明成功的方式有千百種,可他卻要選擇和別人一樣走快速通道。
而她希望的是,他能夠慢一點,慢下來,再慢一點,和她一起看看這個世界上那些不被其他人勘探,卻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好風景。
“以前是我心急了。”
許澤南的原生家庭經濟條件是屬于普普通通的那種,父母都是民營企業裏的基層員工。高中的時候,父親不顧母親的反對,毅然辭去工作中年創業,說是要實現他當老板的夢。
但父親并非是從商的那塊料,企業從成立之初開始,就入不敷出,堪堪有個空殼子。
許澤南上大學那幾年,父親的公司出了嚴重的資金問題,他那時候着急填補漏洞,用的方法是急了一些。
和她談戀愛的時候,因為手中并不闊綽,他也沒有送過她多少高價格的禮物。
她說想一畢業就跟他結婚,做個畢婚族,她還說想跟他生兩個孩子。
他就更心急了。
他總不能在這樣的物質條件下,給她一個經不起任何風雨動搖的家。
所以,他拼命接項目,拼命寫代碼,拼命應酬,明明知道她不喜歡他喝酒,卻還是在甲方一次次的“滿上、滿上”中喝醉了以後回家。
盡管已經在衛生間用冷水洗過臉了,可還是會被她察覺。她生氣的次數多了,他就不敢回家,坐在樓梯上,想等酒醒了之後再回去,卻又總是被半夜打算出門找他的她逮住。
她那時就會更生氣。
他恍惚間想起,最後她離開之前的一段時間裏,她總愛生氣。
但她不再願意跟他溝通,不再願意告訴他,她生氣的理由是什麽。
他以為她想讓他猜,但他真的猜不出來。
他是個笨拙的工科男,喜歡直來直去,她喜歡吃什麽,他去買。但也買不好,除非她拍了圖片告訴他去哪家店裏找同款,這樣才能買對。
她生氣了,她得告訴他她生氣的理由是什麽,他才能恍然大悟,而猜測對他來說是一件很難同頻的事情。
所以,當她不再願意告訴他她生氣的理由時,他始終猜不到正确的答案上去。
她提了分手,她不願意說分手的理由,其實就是積攢夠了失望,對他不再抱有任何改變的期望了。
而他卻在那些亂七八糟的角度胡亂地猜測,他甚至以為她是真的不喜歡直球了。
這會兒,有些因果似乎有了遲到的答案:“你跟我分手,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時隔多年,兩個人再次談論起這件事情,奚言早就沒有了當時的情緒,她倒也能平靜地回他一句:“一小部分吧,但也不完全是。”
小繁和泡泡還坐在車後排座椅上呢。
兩個小朋友隔着窗戶玻璃往外看,就看到兩個人在說話,說什麽他們也聽不到。
但……他們說得好像有點兒久了。
似乎都要忘了孩子的存在了。
泡泡被安全帶束縛得不舒服,見媽媽沒有過來給他們解開安全帶的意思,他擡手壓一下鎖扣,迅速地就解開了安全帶。
小繁懶得動,嘴皮努努,使喚哥哥:“哥哥,你這個直球,你別光顧着自己呀,你快幫小繁也解開呀。”
泡泡抿起嘴,挪了挪身體,挪到小繁邊上,伸手解開了她的安全帶。
緊接着,他的手落在車門上,這就要推開車門下車了,又被小繁制止住:“哥哥,你要幹嘛呀?”
“妹妹沒有發現嗎?”泡泡被她這麽一問便也就縮回了手,他皺着眉:“媽媽把我們給忘記了。”
小繁小大人模樣,脖子一仰,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樣,她還開導起哥哥來:“媽媽也不一定是把我們給忘記了。”
說完這句,她勉為其難地起身,走到哥哥旁邊。兩個孩子貼着車窗看向窗戶外面,而窗戶外面的人是如何也看不到裏面人的動靜的。
當然——
他們也完全有可能是把孩子給忘了。
小繁小手扒着窗戶,小大人般模樣繼續啓發着哥哥:“媽媽有可能是在跟叔叔說什麽不方便讓我們聽到的話呢。”
泡泡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他問妹妹:“有什麽是不方便讓我們聽到的話?”
小繁捂住嘴巴,偷笑:“當然是談戀愛的話呀。”
“周周阿姨每次給她的男朋友打電話的時候,都會叫小繁先回避一下的呀。”
泡泡緩慢地點了下腦袋。
小繁又說:“哥哥,你難道看不出來這個叔叔想追求媽媽嗎?”
泡泡眨了眨眼,對追求這兩個字持了懷疑态度:“周周阿姨的男朋友也是這麽追她的?連花和巧克力都不送?”
“不是呀。周周阿姨的男朋友都是她倒追的呀。”
“而且哥哥你老土了呀,周周阿姨談戀愛給男朋友送的都是香水、領帶、剃須刀這些呀。”小繁回憶了一下:“周周阿姨還給男朋友網購內褲呢。”
泡泡:“......哦。”
“周周阿姨為什麽不給舅舅送這些?”
小繁想了想,說:“周周阿姨說,舅舅就是她魚塘裏的一條不吃餌的魚,而只有被她拿魚竿釣上來的魚才配收到她送的禮物。”
泡泡皺眉:“周周阿姨就教你這些?”
“周周阿姨說,女孩子要拿得起放得下,這才叫人間清醒。”
見哥哥愣頭愣腦的,一看就什麽都沒明白。
小繁又忍不住對他說:“哥哥你是不是笨呀,你看不出來苗頭也沒關系。反正小繁告訴你,這個叔叔想做我們的爸爸。”
這個意圖泡泡還是能看出來的。他慢慢側過腦袋看向小繁:“妹妹不是沒喊爸爸?”
“那當然了。”小繁驕傲地挺了挺胸膛:“他又沒有和媽媽結婚,我才不會便宜了他,喊他爸爸呢。”
“周周阿姨說了,談戀愛的時候不管是誰追求誰,但婚姻是男人對女人最基本的承諾。我們媽媽傻呀,看到長得像已經過世的爸爸的叔叔,就把他當爸爸的替身了呀,一頭栽進去了呀。”
“但是哥哥,我們可要幫媽媽把好關呀。”
“你打算怎麽做?”
“錢小陽說錢叔叔帶他去做親子鑒定了,小繁也想讓叔叔和我們去做親子鑒定。親子鑒定說他不是我們的爸爸,這樣媽媽就會清醒了呀,不會當他是替身了呀。”
泡泡面無表情:“那如果親子鑒定的結果表明他就是我們的爸爸,妹妹會喊他爸爸嗎?”
小繁倒是沒想過這個結果,她搖了搖頭:“小繁沒有想過這個結果,所以小繁不知道。”
她又問:“那如果親子鑒定的結果表明他就是我們的爸爸,哥哥,你會喊他爸爸嗎?”
泡泡也搖頭:“喊不出口。”
又過了一會兒,泡泡才喊小繁:“妹妹,我們下車吧。”
“好呀。”
車窗玻璃被降下,許澤南正對着車窗,一眼就看到兩個圓圓的小腦袋貼着車窗玻璃慢慢出現,出現在他們兩個站着說話的大人面前。
“媽媽,叔叔,你們聊天聊好了嗎?”小繁眨眨杏仁般的雙眼:“小繁和哥哥可以下來了嗎?”
兩個人同時開口。
語速驚人地同頻。
“可以。”
“當然可以。”
許澤南看着小繁和奚言梳着一樣的同款發型,他們三人穿着同款奶茶色小熊衛衣親子裝,再看看自己的衣服,除了顏色勉強算得上同色系……
他抿了抿唇,還是沒忍住:“就不能給我也買一件?”
四個人同時走進4S店,因為出衆的氣質和外表,很快便被一群店員圍住了。
許澤南攢着眉:“有約。”
很快,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從裏面的辦公室裏走出來,迎接他們。
他是這裏的店長宋安,他帶着他們去體驗了那款別墅式的房車。
真皮駕駛艙駕駛感很好,額頭床寬敞,液晶電視挂在駕駛艙正上方,停車就可以收看電視節目。
雙拓展房車,車內新風系統冷暖風調節自如,車門後隐着細紗防蚊車簾。生活區域和睡眠區分開,衛生間幹濕分離,寬敞的大床床頭有面穿衣鏡。
小繁在鏡子前雙手捧起自己的下巴:“哇,小繁喜歡。”
“喜歡就買。”
許澤南說。
奚言買東西也是一頭熱的類型,兩個人幾乎是立刻就達成了共識。
許澤南去結尾款。
奚言卻遞上了自己的卡。
宋安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征求許澤南的意見:“許總,您看這……?”
許澤南也不知道怎麽辦,他偏過腦袋看奚言一眼,奚言和他四目相對。
許澤南收起手:“聽孩子媽媽的。”
作者有話說:
房車怎麽可以只用來旅行呢?(小臉通黃)
——
因為三次元有想慶祝的事,這章我想發300個紅包~
截至明晚11點以前,不足300條評論就有多少發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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