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55只小蘇 (2)
手——
“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看到的,最後一個,極其恐怖的微笑。”
“因為,獅子面帶笑容地合上了嘴巴。”
嘎嘣,嘎嘣。
某種堅硬的東西斷裂的聲音,突兀地在寧志遠腦後響起。
“啊——頭被吃了啊啊啊——”
寧志遠抱頭捂着耳朵,慘叫着跳開,直接沖出了院子!第57章 57只小蘇
就在寧志遠彈射離開的十秒內, 直播間內的彈幕數量又迎來了一次小高峰。
【我的天,救命,戴着耳機的我也被吓到了!】
【這什麽聲音?有點像骨頭,我想到了很不好的情景……】
【把保護打在公屏上[保護]】
【不不不, 大家先冷靜一點, 看看蘇時川手裏拿的是什麽。】
藍莓樹下,村長跟哈莉媽媽面面厮觑。
兩人齊齊望向蘇時川, 只見後者依然挂着氣定神閑的笑容, 看上去頗有餘裕。
而在他手中,那根原本應當用來勾生靈牌的木棒, 不知何時已經斷成了兩截。
很顯然,聲音就是從這根斷裂的木棒中發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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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 只是加了一點小小的背景音, ”蘇時川眼角彎起,一副惡作劇完成後心滿意足的模樣, “對了,不小心把道具給弄壞了,要賠嗎?”
村長望着那直徑接近五厘米的木棍,又估量了下蘇時川藏在緞袍下的大臂肌肉, 瞳孔驟縮。
這這這……
別的先不提,這根棍子是能被單手掰斷的嗎?
眼前這個一臉爽朗笑的男人, 到底是什麽怪力金剛轉世啊?!
此時,其餘爸媽開始興致勃勃地讨論起了故事劇情。
“唔。原來如此, 那套衣服上的怪味, 應該是某種刺激性味道。獅子的微笑, 不是笑容,而是被刺激氣味嗆到的反應。”李鶴摸了摸自己鬈曲的胡子。
“是辣椒粉、胡椒粉之類的吧。”沈依沉思。
“可是前輩為什麽要遞給小明這件衣服?他們難道有仇?”
“唔。如果再加一些情感糾纏, 這段劇情倒很适合出現在《深夜馬戲》裏的——”
就在大家盡情暢想時,忽然間,一陣虛浮的腳步聲逐漸由遠及近響起。
“……咳。”
伴随着極其輕微的抽泣聲,捂着臉的寧志遠從影壁後緩緩走出來,在他身後還跟着一個盡職盡責的攝像PD。
在鏡頭中,寧志遠扭扭捏捏地将手放下,露出了一雙通紅又殘留着驚恐的眼睛——仔細一看,還隐隐泛着淚光。
弱小,可憐,又無助。
明明是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卻唯唯諾諾杵在原地不敢動,自帶一股傻裏傻氣的反差感。
“噗,哈哈哈哈!”第一個笑出聲的,是程萌。
她看着自家老公被吓得瑟縮的樣子,再也憋不住笑,直接把面前的桌子錘得震天響。
有了第一個帶頭的人,剩下在桌旁圍觀的大人也像是被傳染了快樂病毒,一個接一個笑了起來。
華國大名鼎鼎的游泳健将,居然會被區區一個故事接龍吓哭……
看看,連人家的老婆都忍不住了!
衆人不像寧志遠一樣,能近距離感受到蘇時川講鬼故事的壓迫,也不像直播間觀看的觀衆一樣,可以清晰聽到那恰到好處的木棒斷裂聲。
在長桌旁的衆人看來,寧志遠被吓成這樣,純粹是自己太過膽小。
“咳,其實我沒怕,只是聲音有點突然……”寧志遠還帶着濃重鼻腔的辯解聲,很快便被淹沒在了歡聲笑語中。
大人們都看着他笑,其中,妙奇爸爸叫道:“寧志遠,那你眼圈怎麽是紅的?”
寧志遠不回答,對着村長說:“我認輸,所以現在可以下去了嗎?”
他一邊說着,一邊拍出手中寫着“笑口常開”的生靈牌。
長桌旁,妙奇爸爸又故意高聲叫嚷:“你肯定是害怕了!”
寧志遠睜大眼睛,說:“不是!你這是憑空污蔑我……”
妙奇爸爸:“可我親眼看到你剛剛聽了故事後,跑得比兔子還快,一邊叫一邊跑,還差點撞到藍莓樹。”
寧志遠便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争辯道:“聽鬼故事不能算怕……鬼故事!我可是講故事接龍的人,能算怕嗎?”
緊接着又是難懂的話,什麽“只是聲音”,什麽“眼睛進沙子”之類,引得衆人都哄笑起來。
院子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在一片歡樂的笑聲中,蘇時川慢條斯理地開口。
“所以,這就是——笑口常開。”
他指了指哭喪着臉的寧志遠,露出一臉陽光燦爛的笑容。
鏡頭在寧志遠跟蘇時川的迥異表情之間來回切換,直播間內,五顏六色的彈幕鋪滿了屏幕。
【結尾升華,滿分作文!】
【這又能預定熱搜了吧,我先來幫營銷號想個tag,#讓人發笑的鬼故事#】
【前面的還是不懂熱搜,應該是#那個男人讓那個男人哭了#才更吸睛[吃瓜]】
【srds,回顧了一下這個故事,我還是覺得好可怕】
【沒有人好奇那根木棍嗎?一瞬間捏斷,這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嗎??[黑人問號]】
此次祈福故事接龍,贏家自然而然花落蘇時川。
無論是明面上跟主題的契合度,還是私下裏跟寧志遠的打賭,蘇時川都贏得徹徹底底。
“恭喜小蘇爸爸,獲得了本次祈福故事的勝利!也恭喜小橙子爸爸,獲得了‘笑口常開’的獎品。”村長帶頭鼓掌,将小醜整蠱盒遞給寧志遠。
拿到了小醜整蠱盒獎勵的寧志遠,看上去并不怎麽開心。
他灰溜溜地跑到長桌旁,本來想下意識找女兒求安慰:“昕昕啊,爸爸這次……”
然而自家女兒只圍簇在晏小蘇身邊,緊盯着那個花裏胡哨的珠寶箱。聽到寧志遠的聲音,小橙子頭都沒回,不耐煩地向後揮了揮小手。
“爸爸,你有事等會兒再說!我在專心等小蘇妹妹的……哇,手指要被箱子咬到了!”
寧志遠:“……”
所以在女兒眼裏,自己還不如一個裝着LED燈的普通木箱有吸引力?
感受到了身為一名老父親的凄涼。
在小橙子處尋求安慰無果,他又可憐巴巴地轉向正跟沈依聊天的自家老婆:“萌啊,我這次……”
“沒事沒事,老公,咱們下次繼續努力。”程萌倒是安慰了他幾句,只是肉眼可見地十分敷衍。
她很快又轉回頭,繼續跟沈依熱聊,“所以你剛才說的那個秋褲,還能發熱鎖溫,真的有那麽神奇?我下半年去C國短池世界杯現場解說,那邊緯度高又冷,是不是得提前囤個幾套?”
寧志遠:“……”
所以在老婆眼裏,自己還不如一套保暖內衣有吸引力?
結婚時說好的不離不棄呢?!
老婆孩子都不理他,他好憂傷。
比之前連吃了九片檸檬片的時候還要更悲傷。
人類的悲喜各不相同,這邊寧志遠黯然神傷,那邊蘇時川卻得意洋洋。
“開心嗎?”晏螢問。
蘇時川頂着一張神清氣爽的臉坐下,篤定地點頭:“嗯,挺開心的。”
原來,對普通人惡作劇是一件這麽好玩的事。
對方從開始到最後的反應都十分不錯。
晏螢搭眼掃了下他的笑容,便已經知道了他的內心想法,淡聲道:“不要過火。”
雖然這次沒有動用無限流玩家的特殊非凡道具,但蘇時川在最後折斷的那根木棒,可能會被有心人察覺。
“嗯,我知道。對了,老婆,這次倒是讓我回想起了之前馬戲團……”蘇時川直視晏螢的瞳孔,餘光瞥到對準他們的鏡頭,話語戛然而止。
晏螢:“噢,之前在馬戲團……”
她看了眼鏡頭,也只微不可察地點點頭。
蘇時川:“當時馬戲團的‘那個’,真的讓玩家吃了不少苦頭。”
晏螢:“是啊。‘那個’很不好處置。”
蘇時川:“除了‘那個’,還有更大塊的‘那個’……”
晏螢:“嗯,‘那個’跟‘那個’都很特殊,倒下了不少人。”
兩人默契低聲交談,視線中不時湧動起懷念跟感慨之色,交談十分盡興。
只是,直播間的觀衆們卻不像兩人一樣暢快。
【啊啊我好抓狂,那個跟那個是哪個??】
【特工夫婦能不能不要一直打啞謎……這倆人的交流方式一直都這麽加密嗎】
【[怒][怒][怒]小夫妻說點人話吧!】
【你倆還不如把麥擋上,說話說一半是要判刑的你倆知道嗎[哭]】
就在晏螢跟蘇時川交談間,最後一輪故事接龍已經開始。
這次接龍的人選是李鶴跟梁婉,主題是“心想事成”。跟前幾輪接龍相比,這次故事接龍要中規中矩得多——李鶴是導演科班出身,講出的故事更像是嚴謹的劇本;梁婉幾次想活躍氣氛,都被李鶴重新拐到正軌上。
來回接龍了數次,最後獲勝者是李鶴,獎品則發給了梁婉。
“四輪接龍已經全部結束,大家發揮都很不錯,”村長站在藍莓樹下,說,“其實,我還以為大家會講無限循環的故事。”
妙奇爸爸好奇:“無限循環?”
“從前有座山,山裏有座廟,廟裏有個老和尚,老和尚在跟小和尚講故事,故事的內容是這樣的,從前有座山,山裏有座廟……”村長拖長腔說。
寧志遠頂着微紅的眼圈,恍然大悟:“還能這樣?!”
可惡。
早知道剛剛就用這一招拖時間了。
村長跟其他人:“……”
總之,就假裝沒聽見吧。
“如果真的要這樣接龍,那故事就沒有盡頭了,孩子們還得早點睡覺呢。”哈莉媽媽笑着搖了搖頭。
“哈莉媽媽說得沒錯,所以,很感謝大家在這次故事接龍中的積極踴躍,也祝在場跟觀看節目的每個家庭都能財源滾滾、健康到家、笑口常開、心想事成!”村長跟大家拱手作揖。
衆人頗給面子地鼓起了掌。
吉祥話誰不愛聽?
過程雞飛狗跳,結局倒還是很讓人滿意。
村長又接着開口:“沒有拿到獎品的家庭也不要沮喪,在接下來的旅途中,還會有更多的驚喜等待着大家。”
臺下有幾個大人聽到“驚喜”二字,立刻連連擺手加搖頭:“不用了不用了!不要禮物,也不要驚喜。”
大家經歷了這麽多次驚喜轟炸,已經完全不敢相信節目組準備的驚喜。
村長神秘一笑,不置可否,兩手彎曲合起來比了個心:“請大家知道,這是節目組的愛。”
“噫——”
“散了散了,回家睡覺去!”
“別折騰我們了就是好事,還比什麽心?”
不過,衆人嘴上雖不留情,面上表情卻大都輕松愉悅。
“那大家就地解散,回家路上務必注意安全。還有,小橙子一家住在鎮外茶園,節目組給備了車,一會兒請在鎮口稍等片刻。”村長對着程萌跟寧志遠二人示意。
如今時間已過九點,托晏小蘇的福,往常呵欠連天的孩子們,今天卻還叽叽喳喳湊在珠寶箱旁玩樂。
一個發光的珠寶箱,完全被孩子們玩出了花來。
大人們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将自家小朋友領走——畢竟要是再放任讓他們這樣興奮下去,估計第二天孩子們就徹底起不來床了。
被家長好說歹說哄離開後,小朋友們依依不舍。
“小蘇妹妹,再見。”
“嗚……今天被咬了好多次。”
“晏小蘇,明天不要忘記帶箱子!”
晏小蘇認真跟夥伴們擺手:“大家再見呀。”
孩子們一個接一個跟晏小蘇告了別,随後在爸媽的帶領下回家。
待其餘五組家庭離開後,原本熱熱鬧鬧的院子,驟然變得冷清空曠起來。
工作人員關閉了直播鏡頭,協助晏螢跟蘇時川收拾院子。
如今需要完成的事有很多,比如将長桌板凳重新收好,把院子裏的狼藉清掃,還有——
哄睡孩子。
“咦?這個按摩器怎麽有種癢癢的感覺呀。”需要被哄睡的對象,是晏小蘇小朋友。
她左手抱着足有她半人高的珠寶箱,右手拿着八爪魚按摩器在頭頂摩挲。
小團子努力上下移動八爪魚柄的樣子,呆萌地讓人想抱起來吸一口。原本柔順的發梢,在她的動作下,逐漸變成了海膽一樣的小炸毛。
“小蘇,該睡覺了。我們進屋去睡好不好?不要在這裏打擾爸媽收拾。”一名工作人員走上來,溫柔道。
“可是我下午已經睡了覺,現在一點都不困。”晏小蘇皺起眉頭,很苦惱的樣子。
工作人員聞言,有些為難:“這……”
晏小蘇的精力十分旺盛,她全都看在了眼裏——剛剛圍繞着晏小蘇手裏的珠寶箱展開的一系列游戲,讓一群在後臺觀看的工作人員都啧啧稱奇。
這孩子做事不拘一格,還很異想天開,身上有着某種吸引人的魔力。
怪不得能夠成為這季節目的頂流萌娃。
“沒關系,姐姐不要不開心。我會聽姐姐的話,現在就回去睡覺,”晏小蘇露出甜甜的笑眼,抱起珠寶箱跟按摩器就往屋裏走,“就算睡不着,我也會努力!”
工作人員沒想到晏小蘇會這麽配合,十分感動:“我們小蘇寶貝真懂事。”
“嗯嗯,懂事噠,”晏小蘇上下點頭,臉頰旁的肉肉随着她的動作甩動,“對了,姐姐,爸爸跟媽媽是不會回來跟我一起睡覺嗎?”
工作人員抱歉道:“暫時是這樣,小蘇。不過沒關系,再等半小時,爸爸跟媽媽就會回去陪你的。”
晏小蘇奶聲奶氣:“知道啦,姐姐!”
工作人員再次被感動到:這孩子真是通情達理!
可是工作人員不知道,在晏小蘇的心裏,另一個晏小蘇已經在狂喜蹦迪。
太好了!等會兒爸爸媽媽都不會回來。
反正自己現在一點都不困,等會兒先假裝上了床,趁爸爸媽媽不在,她還可以繼續玩自己的珠寶箱和八爪魚。
對了對了,還可以讓她的熊熊陪自己一起玩,甚至還可以偷偷找一下媽媽放藍莓糖的地方!
一邊吃糖糖一邊玩箱箱,還有比這更快樂的事情嗎?
嘻嘻,她晏小蘇真是個小天才。
想到這裏,晏小蘇信心滿滿:總之,自己先玩個痛快,等媽媽跟爸爸回來後,再假裝睡覺。
然而,僅僅五分鐘後……
被工作人員抱到樓上,沾到床的晏小蘇,一秒入睡。
她換上了章魚寶寶睡衣,粉嫩小臉深陷在柔軟的枕頭裏,鼻翼翕動,僅僅一會兒就睡得天昏地暗,不知西東。
什麽糖糖,什麽箱箱……
全部在睡神的懷抱中被抛之腦後。
一旁,工作人員凝望着晏小蘇的睡臉,心情不自覺變得明亮柔和。
實在太可愛了!
漂亮禮貌又熱情的人類幼崽,連睡覺都這麽讓人憐愛。
窗外,月光如銀,溫柔地披在晏小蘇身上。
床頭的善惡熊眼睛微動,聚焦在熟睡的晏小蘇臉上,似是不願打擾她的美夢,破天荒沒有發出“桀桀桀”的怪笑。
屬于她的夜晚,尚未終結。
同一時間,院子內,節目組成員正忙碌地收拾跟打掃殘局,晏螢也在其中幫忙。
她拿着長木棒,将藍莓樹上挂着的生靈牌一張張取下。
浸染時光氣息的厚重木牌落在手中,讓晏螢自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恍惚感。她沉默地立在原處,望着手心的木牌。
木牌上寫着四個字:歲歲平安。
晏螢知道,這是一張在剛剛的故事接龍中,沒有被選中的生靈牌。
“阿螢,你是在偷懶嗎?”忽然間,一道惡作劇般的熱氣打在耳廓。
如果是普通旁人,一定會輕易被這悄無聲息的接近吓一大跳。
但晏螢只微微嘆了口氣,想将木牌收入一旁的袋子:“我知道了,阿川。我馬上收……”
話音未落,蘇時川已經按住了那張生靈牌,制止她的動作。
“沒關系,我也在偷懶。”蘇時川說起“偷懶”二字,毫不臉紅,一臉坦蕩,“既然我們都在偷懶,那不如一起玩個游戲?”
晏螢輕輕挑眉,轉頭去看他。
她看到,面前的男人眸光清亮,雙眼彎成兩道弦月,渾身上下洋溢着說不出的少年意氣。
“你想玩什麽?”晏螢語氣放緩。
“故事接龍。剛剛老婆你沒有參與接龍,是不是很遺憾?”蘇時川咧開嘴笑。
晏螢:“……那倒沒有。”
不論是離譜的接龍故事,還是離譜的接龍獎品,都絲毫不會讓她産生遺憾的想法。
“好,我就知道老婆你很遺憾!”蘇時川充耳不聞,痛快拍了一下掌心,“總之,我們就用你拿到的這張生靈牌來接龍吧,怎麽樣?”
晏螢:“……”
完全是在胡說八道。
将晏螢無語的表情盡收眼底,蘇時川清了清嗓子,轉頭望向旁邊的藍莓樹,收斂笑容。
在晏螢的注視下,他垂下眼睫,輕聲嘟囔。
“……因為,我想聽你的故事。”
這話說得鄭重又小心翼翼,飄散在初夏的晚風中,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阿螢,我想知道你在白天的時候,為什麽會那麽難過。”蘇時川雙手像犯了錯的小學生一般背在身後,聲音低沉,“我們是家人,對嗎?不論發生什麽,家人都會理解彼此、包容彼此、幫助彼此。”
“……”
晏螢定定地看了他幾秒,又跟他一齊望向身旁的藍莓樹。
沒有結出果實的藍莓樹立在院子中央,伸展枝葉,蔥茏綠意被夜染成深色;從下往上看去,像是拓印在星空中的一大團墨跡。
旁邊工作人員的喧嚣吵嚷不絕于耳,更襯得這樹旁氛圍靜谧異常。
沉默。
跟樹木枝丫一同蔓延開來的沉默。
正當蘇時川以為晏螢不會開口時,一道若有若無的嘆氣聲傳來。
“……嗯。那我就講個小ming的故事吧。”晏螢說。
蘇時川下意識問了句:“又是小明?”
“不,是小茗。帶草字頭的‘茗’。”晏螢說着,目光一寸寸描摹藍莓樹的枝葉、肌理。
接下來,藍莓樹跟蘇時川一起,聽晏螢講了個有些久遠的故事。
微風拂動,它靜默溫柔地立在院中。
自古以來,有正必有邪。
在無人看見的角落,徘徊于現世與忘川的妖祟怨魂驚擾世間,為禍一方,不停制造災禍,并且愈演愈烈。
有八個身負靈力的玄學世家毅然出手,分別鎮壓了乾、坤、坎、離、震、艮、巽、兌八個方位,背負起降妖除魔的重任。
然而随着時代更疊,玄學衰敗,曾經的八個玄學世家逐漸沉寂:有的颠沛流離,有的根脈斷絕,最終只剩下了位處“坎”方位的晏家一家獨大。
小茗,便是出生于這樣的晏家。
“說是一家獨大,其實加上旁系也不過寥寥數百人,又因為俗世戰火連綿,晏家被迫從北方遷移到南方,随行人數更少,”晏螢說,“坎為水卦,水生草木,而草木則是萬物生靈最初的具象。代表坎卦的晏家,賴以維系的力量是生靈之力。”
她輕描淡寫地說出了極其拗口的句子,仿佛已經在腦海中回憶過千百遍。
“生靈之力麽。”蘇時川低頭看向手中的生靈牌,若有所思。
“與男性相比,女性天生擁有被賜福的生靈之力,因此晏家挑選繼承人向來是先女後男、先主後旁,而小茗她作為家主的女兒,晏家主脈唯一的子嗣……”晏螢一頓,“在生靈之力上的資質,卻十分令人失望。”
她的思緒被帶回久遠的童年。
一出生就被寄予厚望的那個女孩,卻無法回應家人的期待。
“……”
“小茗的同齡人很少,幼時能見到的朋友玩伴,只有一個叫小芳的妹妹,”晏螢說,“由于無法在生靈之力上取得突破,她被母親勒令不許離開村子。平時除了固定的文化課學習,絕大多數時間都在培訓。”
蘇時川問:“培訓?”
“嗯。生靈之力的培訓,是催化草木,”晏螢點頭,“華國舊時飲茶成風,茶樹遍地,前人培訓生靈之力也大多選擇茶樹,然而,小茗的資質實在是太差,根本無法沿襲曾經的培訓方法。”
“是她的母親力排衆議,不厭其煩地将各式各樣的樹種拿來,一遍遍讓她嘗試,最終好不容易敲定了一個樹種——藍莓樹。”
“……”
有風吹過,将旁邊藍莓樹的枝葉吹得嘩嘩作響。
“蓍草鎮的地理環境其實并不怎麽适合藍莓生長,然而為了小茗,她的母親付出巨大代價,甚至将古時先輩便留下的茶葉區改種了藍莓,只為了能讓小茗多嘗試一些催化方法。”
晏螢語氣淡淡:“也就是說,她為了自己的女兒,打破了千年以來的傳統。”第58章 58只小蘇
力排衆議的決定下, 是殷切的期待和深沉的愛。
然而這種愛,對于年幼的孩子而言,實在是太過沉重。
“日複一日的枯燥練習,周圍閑言碎語的質疑, 再加上母親殷殷期望下不斷加重的責罰, 都讓小茗不堪重負。年紀大了些的時候,她開始經常逃訓, 拉着同齡人小芳一起躲在鎮子各個角落。”
晏螢似是想起了什麽, 嘴角隐隐露出笑容。
那時候,晏芳的膽子極小, 每次逃訓都會嗫嚅着同一句話。
——螢姐,我們這樣做是不對的, 姨母會不開心。
而晏螢的回答也都是同一句話。
——怕什麽?我媽整天板着臉, 哪有過開心的時候。
回憶在腦海一閃而過,晏螢繼續開口:“當然, 兩個小女孩的行動根本瞞不過大人。最多半天,她們就會被找到,然後被責罰,再後來, 母親甚至直接把藍莓樹搬到了家裏的院子,就讓小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培訓。”
每次被責罰時, 母親總是罰她罰得格外重。不僅有責罵,還有體罰。晏螢的父親只站在旁邊, 不發一語。
曾經的記憶歷歷在目, 晏螢還記得, 母親會面無表情地揮動右手,将有成人手腕粗的木棍打在她背上, 震得她胸腔隐隐作痛。
“你是晏家人嗎?為什麽這麽懶散?!”
好痛。
不只是身體上的疼痛,還有心髒被碾壓在地的苦痛。一滴滴地疼。
“連最契合你的藍莓樹都催化不了,你是不是想一輩子當個縮頭烏龜,待在晏家頭銜下什麽也不做?你甘心嗎?”
當然不甘心。
她怎麽會甘心。
可是,晏螢脫口而出的,卻是跟內心想法截然相反的話語。
“無所謂啊,是我求着要當晏家人的嗎?我又沒有選擇!”年幼的她對着母親大吼。
母親氣結,冷靜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裂縫:“可是,你是我晏蓁的女兒。”
是唯一存在于世的玄學世家——晏家家主的女兒,是出生起便擁有了特權的存在。
可對于無力承擔這頭銜的人而言,這是一道如深淵般深不見底的詛咒。
“誰想當你女兒了?如果我會選,根本不會出生在晏家,也根本不會讓你這樣的人當我媽媽。”
“因為……你不配!”
她說出來了。把不該說的話說出來了。
帶着前所未有的爽快,前所未有的憤怒,還有前所未有的疼痛。
晏螢喊完後,房間內一瞬間寂靜下來。
站在旁邊的父親微微錯愕,不再保持沉默,視線在母女間來回移動:“小螢,瞎說什麽?快跟你媽道個歉。”
“憑什麽?”
在母親瞪大的雙眸中,晏螢看到了一個陌生的自己:“我說的每個字都是真心的,我恨你,恨自己是晏家人,也恨你是我媽媽!”
說完後,她毅然決然轉身,向外跑去。
這次,母親沒有追出來。
晏螢就這樣一直跑啊跑,跑出院子,跑出鎮子,跑到五髒六腑都快燃燒起來,才停下腳步。
那時是深秋,晏螢身上僅穿着蓍草鎮的緞袍。又冷又餓的她跌在路邊,無力地蜷縮起來。
晚霞在天邊蔓延開來,本是極美的景象,卻倏忽被不知何處飄來的黑雲遮住了大部分。
“嘻嘻,嘻嘻嘻……是人類,晏家的人……”突然間,奇怪的聲音自耳邊傳來。
晏螢下意識擡起頭,就在那時,她第一次看到了不該看見的東西。
回憶在此停駐。
晏螢做了個深呼吸,而後繼續開口。
“阿川,你也知道,陰陽眼是很罕見的天賦,哪怕百萬人之中都不一定會出現一個,而人們覺醒陰陽眼的契機也各不相同,”晏螢說,“對小茗而言,她的覺醒發生在一個最差勁的時間點。”
蘇時川意識到了什麽,面色凝重。
“那是她第一次開啓陰陽眼,也是第一次看見那麽多‘髒東西’,全是徘徊于塵世的未亡人,還是能具象化的、最強大的那類存在,”晏螢說,“無數未亡人們拉住她的手腳,結成了常人闖不進的領域,想把她拖入深淵。”
她輕輕閉上雙眼,腦海清晰地浮現出那時的景象。
先前,晏螢從未出過鎮子,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不能出鎮——直到被未亡人攀附上手臂的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
僅存于世的、掌握着生靈之力的晏家,在未亡人眼中,是難得一見的頂級美味。
而沒修煉到家的她,在未亡人眼中,更是一只無力招架的大肥羊。
年僅七歲的晏螢,那時第一次聽到了死神的腳步。
“小茗用盡力氣掙紮,然而一群強大的未亡人根本不是她能抵擋的。在她最絕望的時刻,有個人闖了進來。”
突然間,晏螢停了下來。
過了許久,蘇時川都沒聽到晏螢再開口。當他困惑地望向晏螢時,卻發現她竟然在默默地——
流淚。
“阿螢?”蘇時川猶豫着伸出手指,觸碰她的肩膀。
晏螢以手捂面,聲音強自鎮定:“抱歉。我接着講,後面——”
當時,晏螢的意識已經如螢火般模糊,只差一點就要飄散。
而她還是清晰聽到了那個人的怒吼。
“……小螢!”
身穿绛紫色緞袍的母親,如一束刺穿黑夜的光芒,直直切進了這暗無天日的陰霾中。
在能感知到的下個瞬間,晏螢已經暫時脫離險境——因為母親的能力,她幾乎是瞬移到了對方懷中。
剛被吸取了生靈之力的她視線飄忽,越過母親,聚焦在母親身後一個舉起雙手的未亡人身上。
那個未亡人的身影極其凝實,雙手部位蠕動重組,竟幻化出利刃的模樣。
刃尖直指母親的方向。
“媽,媽……”晏螢睚眦欲裂,心髒急速跳動,說出的話語卻是氣若游絲的嘤咛。
母親焦急地看着她。
“媽媽在這裏,別怕。小螢,你要說什麽?”
“不……”
在母親側耳貼近自己唇邊的那一刻,未亡人的利刃也已無情砍下。
下個瞬間,晏螢視線被溫熱的液體覆蓋。
她看到一只屬于人類的手臂高高飛起,與绛紫色的布料一起,不出數秒便被旁邊争先恐後的未亡人分食殆盡。
“嘻嘻嘻,是晏家人的……”
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在四周響起,伴随着“嘎嘣嘎嘣”的聲音。
那是晏螢最深的夢魇。
對晏螢而言,那是她在之後數年間無限流高危世界冒險時,都從未見過的恐怖畫面。
而作為那只手臂的主人,母親連一聲叫喊都沒發出。
在晏螢因過度驚吓而昏過去之前,她只能聽到面色慘白的母親,反反複複說出同一句話。
“小螢,別怕,別害怕。媽媽一定能帶你回家。”
與資質弱小的晏螢不同,身為家主的母親哪怕斷了一根手臂,也能夠擊潰這群未亡人組成的防線。
當天晚上,渾身是血的母親帶着昏迷的晏螢,回到了蓍草鎮。
晏螢被鎮子裏的醫師醫治,再醒來時,已經是三天之後。而睜開眼睛後第一個迎接她的,就是失去了右手的母親。
當時,晏螢大腦嗡嗡作響,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幾乎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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