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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顆糖◎
這頓飯阮星沒有繼續吃下去。
人的回憶是會在某個瞬間湧上來的。那些被她可以忽略的事情就這麽一件又一件的蔓延上來。
陸衡看着坐在陽臺的阮星, 現在晚上的風有點大,他擔心她再這麽坐下去會着涼。
陽臺的燈被她關了,一個人坐了很久, 想了很多。
“陸衡。”
他聽到阮星用輕的不能再輕的聲音叫他,這一刻他心中一跳。
“嗯,我在。”
“你會等我嗎?”
“你已經決定了嗎?”
“這次,我是為我自己決定。”她說的很輕, 可是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陸衡盯着她看了許久, 手指在虎口上摩挲了下, “如果我說不等呢?”
阮星擡頭看他, 二人的目光相接,在他的注視下, 她的眼眶慢慢變紅,“那我也要去。”
她的手握的緊緊的, 仿佛只要松開, 連帶着她攢的那股勁也會一起松掉。
“我不會去媽媽想讓我去的那所學校。”
“你要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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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我想去的地方。”
陸衡明白了她的意思,“一定要嗎?”
“一定要。”
“阮星,其實……”
“如果我甚至沒辦法成為一個真正上獨立的人, 有自己的人,難道要我一輩子躲在你和媽媽身後嗎?”
陸衡的聲音滞澀, 他甚至想說, 我願意你這樣。
但是面前的少女是從未有過的堅定,面前的少女是他無比珍視的人,他說不出來這句話。
“好。”陸衡聽到自己說,“那就去吧。”
“你會等我嗎?”阮星還是那句話。
“等?那麽你告訴我, 等多久?”陸衡自嘲的笑了一聲, “阮星, 不如你直接告訴我,我要等多久。”
世事無常,阮星自己都不知道她要花多少時間才能變成滿意的自己。
她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而後擡起頭,眼神堅定,“陸衡,在這之前,我害怕失去你,因為我心裏就是覺得我不能沒有你。”
她深吸一口氣,“但是現在我覺得我在失去你之前,最起碼也要擁有我自己,否則,遲早有一天我一樣會失去你。”
“所以你現在是什麽意思?”陸衡問。
“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但是我必須先找到我自己。我一定要走。”
那是陸衡印象之中阮星對他說過最強硬的話,他也不知道那個笑起來軟軟的小姑娘怎麽就能這麽狠心的說出這種話,又是怎麽做到毫不留戀的轉身就走。
後來的好幾年裏,陸衡也沒想明白。
阮星那個時候走的決絕,她好像憋着一股勁一定要證明自己,在自己辦好了所有手續以後,毅然決然的離開了這個她生活了很久的故土,飛向了遠方。
開始的第一年,在每個夜深人靜的時候,陸衡想她想的發瘋,想去找她,但是打開微信,看着聊天框,最後一個字都沒有發。
想念至深,他開始看很多場音樂會,只要和鋼琴有關的他都去看。他依舊看不懂,但是沒關系,他只要坐在那裏,就感覺好像她也在。
第二年的時候,陸衡整個人都很消極,沒什麽事能提起他的興趣。
第三年的時候,“阮星”“鋼琴”“音樂”這幾個詞成為了陸衡那裏的禁詞,誰都不能在他面前提起。
再後來的兩年,這個時候的陸衡已經變得和從前沒什麽兩樣了,但又有什麽不同。比如從前的陸衡不屑于商場上的那一套,所以對于從商沒有特別大的興趣。
但是現在他已經能再各個商業場宴會中游刃有餘,人人稱一句“小陸總”。
如今的陸衡有點像他那個不可提的哥哥,笑面虎一樣,和誰說話都帶着笑。
認識陸衡的人發現,好像就沒見這位陸總生過氣。
年前的時候,海城下了好幾場雨。
陸衡坐在車裏翻看着底下的人交上來的彙報書,一身筆挺的西裝,眼睛上架着一副金絲眼鏡,修長的腿被西裝褲包裹着勾勒出流暢的線條。
“明興什麽意思?”彙報書被人合上,修長的手指交叉箍住這份彙報書,下颌微擡,問向副駕駛的秘書。
“明興的意思是,這個為後期配樂作曲的人……很可能沒多久要出事,所以不想再用他的音樂。他們希望能夠再找一個新的作曲家,寫新的配樂出來。”
“電影都要上映了,現在才決定?之前一開始決定的時候為什麽不了解清楚?”陸衡的語氣涼薄,絲毫沒有體諒的意思。
秘書不敢再答話,只是在車停下的時候,他為陸衡撐傘的動作更小心。生怕觸了老板黴頭。
外人都說陸衡笑面虎,只有跟陸衡最久的秘書知道,私下的時候這位老板別說笑了,就是多一個表情也不會給。
今天這局就是明興影業為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做的,秘書推開包廂門的時候,裏面煙霧缭繞,一群人靠在椅子上抽煙。
見到來人,起身笑臉相迎,“陸總來了。”
陸衡笑着回應了,絲毫不見剛剛的不耐。一群人在飯局上推杯交盞,沒一個人要談公事的樣子。
也不知道誰說了一句“吳敏”,話題才終于被打開。
“吳敏這小子,幹什麽不好非要幹違法的事,現在已經确定要爆出去了。”
陸衡漫不經心的靠着椅背,西裝外套被壓出一些折痕,袖扣在燈光下折射出稀碎的光。
指尖夾着一根煙,任煙灰慢慢燃,似笑非笑的睨着說話的幾人,叫人看不出情緒。
“現在是沒辦法了,要想電影能上映,必須換了吳敏的作品。”
“那是要換的,但是吳敏這小子人有問題,寫出來的東西還是能過去的,臨時也不知道找誰來。”
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但是說話的時候卻都偷偷往陸衡那邊瞥,卻見他只是笑着,不發一言。
于總咬了咬牙,陪着笑敬了一杯酒,“陸總,依您看,您覺得……?”
到這時陸衡才有了動作,他抖了抖手中的煙,似乎在找滅煙的。身旁伸過來一只有些肥厚的手,陸衡挑了挑眉看過去,那人谄媚的笑。
“王總這是什麽意思?讓我陸某人用你手滅煙?”他嗤笑一聲,将煙扔到一邊,身後的秘書立刻踩滅煙蒂,然後又不發一言的退回去。
用手滅煙這事兒,往前再數個十五年,陸衡可能幹得出來,但是如今他三十多歲的人了,幹不出來這事了。
待煙滅了,陸衡才笑吟吟的出聲,“重新找人可以,我看于總胸有成竹的樣子,是已經有了新的人選?”
于總爽朗的笑,“瞞不過陸總,我已經聯系到了國外一名有名的作曲家,就是為好幾部好萊塢配樂的那位。”
“是前幾年寫《廢墟》那個配樂的?”
“對,就是那個。”
前幾年一部災難片廢墟在全球熱映,其中除了逼真的特效以外,還有片中每一處都十分震撼人心的配樂。
但是這樣級別的作曲家,又是國外的,要花的錢就自然不在少數。
目前來說,這部賀歲片最大的投資人就是陸氏。他們這次其實就是想看看陸氏願意拿多少錢出來。
陸衡當然知道,他知道這幫老狐貍是想讓他再掏錢出來收拾這爛攤子。但是陸衡是商人,商人逐利,白花錢這事兒他不可能幹。
“後續資金陸氏可以出。”他道,“但是原先談好的分成要再加。”
于總咬牙,就知道這個黑心狼不可能這麽簡單的同意,“加多少?”
陸衡伸手比了個數,衆人面面相觑。
于總的笑都要維持不住了,陸衡依舊淡淡的笑,“沒有這個數,後續的資金陸氏不會追加。”
于總腦子轉了轉,拍板,“可以!只是陸總你看,我們要準備影片的宣發制作事宜,那麽和那位作曲家商量具體事宜只能麻煩陸總了。”
秘書想起來關于那位作曲家的傳聞,想要提醒陸衡,但是陸衡已經點頭應下起身離席。
林誠趕忙追過去将自己關于那個作曲家的傳聞說給自己老板聽,“……是一位不太好溝通的人。”
“聯系一下他,我們親自過去一趟。”
這位作曲家長期居住在倫敦,聽說為人深居簡出,幾乎不怎麽露面。為數不多的幾張照片還是去錄音棚裏面的時候被抓拍到的模糊照。
陸衡看着照片上模糊的黑色衣服人影,眉頭皺了皺。這張照片只能知道這位作曲家是位亞裔男性,除此以外沒有任何信息。
林誠看了一眼照片,又看了一眼自家老板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說,“已經聯系上那邊了,作曲家同意和我們面談。”
陸衡漫不經心的翻了翻手上的照片,“不是說不好說話嗎?”
所以這一約就同意見面的态度,哪裏不好說話了?
林誠也納悶呢,這位作曲家的傳聞應該不是假的啊,都是有名的導演制片親口說出來的,怎麽可能不對呢?
此刻飛機即将起飛,林誠手機震動一聲,一張郵件發了過來。他正要打開,就聽到一邊面帶微笑的空姐看着他。
林誠,“……”
于是當着空姐的面關了手機。
陸衡仍然在翻那幾張照片,除了照片以外還有對這位作曲家的履歷介紹。毫不意外,他所配樂過的影片都是近年來大爆的影片。就算有幾個少數的文藝片沒有像商業片那樣大賣,但是音樂卻能直接沖上外媒音樂榜第一名。
這是個非常有才華的作曲家。
長途飛行讓人身心俱疲,最起碼林誠是這麽想的,但是他看着下了飛機依舊神采奕奕不見絲毫疲憊的老板的時候,不僅嘆了口氣。
可能這就是陸衡是老板,他只能是打工人。
他拿出手機,想起來之前沒看的那封郵件。
閱讀完內容以後,林誠驚了驚,愣在原地,而後舉起手機沖前頭的陸衡說,“老板他們說會來接機,而且這個郵件的發件人叫……RUAN……”
他的話只說了一半就沒了聲音,陸衡也停在那兒,出口處,有人高舉牌子,上面是他的姓名,陸衡。
中文,手寫。
舉牌的人身影和陸衡看到的照片上的模糊身影一模一樣,而在他旁邊站着一個女人。
一頭白金色長直發,戴着遮住大半張臉的墨鏡露出小巧精致的下巴。
陸衡的腳步不再前進,身邊的人穿梭在他身邊,人山人海,他卻死死的盯着那道身影。
半晌,陸衡步子動了,但是是往回走的。
林誠,“?”
不是,老板你上哪兒去啊?
“陸總,你去哪兒?”
“回去。”
回去?
林誠更懵逼了,回哪兒去?回國?回國也要出去再買機票登機啊!現在是準備看看剛剛送咱們來的飛機飛走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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