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有情總被無情傷
鳳染覺得離開的幻境的這兩個月才是夢境。
一天一天,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一秒一秒,都變得飛快,一切都成了陌生的樣子,或者說,是自己從來未曾認識過。
物是人非事事休。
那個在秘境跟自己生活的十五年的哥哥,好似在今天才露出點真的影子來。之前的不在乎,不是因為真的不在乎,而是不曾遇到真正值得在乎的事情。所以當那個好像什麽都不在乎的人,突然開始真的在乎起什麽東西來,才發現,那人原來執着的可怕。
先是孟竹,再是楚梓言,再接下來呢?
鳳染站在小院裏,眼裏看着的,是那隔着萬千迷霧的明月,可心裏,卻是想着那個看也看不清的秦煜。
鳳染在等,等秦煜出來。
等他出來問問他,能不能放手,不管他求的是什麽。
然後秦煜便不負衆望地走了出來,連帶房內昏黃的光線也延伸到鳳染的身前。
秦煜的嘴角泛着笑意,
“你要攔我?”
鳳染點了點頭,
“今日我不會讓你出這院子。”
“可若是我一定要去呢?”
“你不能去。”
秦煜聽到這裏,竟是笑了。那笑聲爽朗幹淨,清澈難平,卻偏偏與這靜谧的夜,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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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煜從門內出來,一步一步走到鳳染近前,然後突然發現,當年不到自己大腿的小包子,已經隐隐高了自己半個頭。
“鳳染,我拿你當親弟弟,所以許多事,我并未瞞你。可若你一心阻我,咱們以後便天涯兩路,各走一方吧。”
鳳染怎麽能允許秦煜離開?自己的哥哥怎麽能離開自己!鳳染一把将秦煜攬在懷裏,腦袋更是抵在秦煜的肩胛處,
“哥哥,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這一切到底都是為了什麽!”
秦煜沒推開鳳染,卻也沒有回答鳳染,只是順了順鳳染的背,權作安慰。
為了什麽,大抵是為了小暮吧?
為了我在這異世裏,唯一的,愛人?
呵,我不知道我愛不愛她。但我只有她,所以,她也必須只有我。
大概,是這樣吧?
秦煜将鳳染推開了些許,眼睛便一錯不錯地看着那雙黑溜溜的眼睛。
可是我累你至此?
你本該無憂無慮,盡享世間歡喜,哪須跟着我這麽個黑心腸的玩意兒,看遍人世龌龊?我又怎麽能忍心至此?
“鳳染,你回妖修之地吧。”
鳳染沒有想到自己就這麽攔哥哥一次,哥哥盡然就要攆自己離開!
那雙黑溜溜的眼睛裏再沒了飛揚的得意自喜,唯有不化的委屈與悲苦!
“哥哥,你要趕我走?”
秦煜用手理了理鳳染額前的碎發,
我又怎能舍得你離開?
可惜我滿手鮮血,罪大惡極,未來還不知要殺多少人,做多少孽,我豈能讓你看到這些!
“是,我在趕你走。我這裏留不下你。”
鳳染似是急了,一雙手緊緊拽着秦煜就是不松開,
“我不走,不走!我不要離開哥哥!”忽而又想到什麽,“哥哥,你要不想我攔你,我就不攔了,不想我問你,我便什麽都不問,就讓我跟着你,跟着你,好不好?好不好!”
鳳染的語氣滿是懇切,好像把自己低到了那比塵埃還要低的地方。只是希求眼前的人不要趕走自己,好讓讓自己在清晨醒來時,還能看見那人的睡顏。
只要這樣就好啊。
可秦煜仍是沒有理會。
所以說秦煜是個狠心的人,更是個決絕的人。
早在秦煜做了決定之後,所有的一切,就都沒了再轉圜的餘地。只能如此,也只會如此。無論鳳染以後會不會明白今日自己的苦心,秦煜都沒有了再讓鳳染留下的理由。
總不成,讓鳳染看着自己殺掉一個又一個的人吧?
就好像再壞的兇徒,也都是嚴父慈母。
“不行。”
就這麽兩個字,鳳染都覺得已然承受不起。
到底是為了什麽?為了什麽!
哥哥那心裏最最重要的秘密究竟是什麽!連自己觸碰都不能觸碰,稍一阻攔就遭到遺棄的秘密究竟是什麽!
哥哥心裏,那最最重要的人又是誰?
鳳染只覺得一口悶氣擋在胸口,嗓子更是幹得厲害,腦袋裏滿是轟鳴,雷霆巨響。
攥着秦煜衣袍的指節更是霎時發白。
“就這麽,不要我了嗎?”
我這麽乖,這麽厲害,這麽好看,都留不住你嗎?
可是回答鳳染的,不是秦煜,而是自門外而來的潛陽峰峰主,遂旸。
“鳳染小友既是妖修,自也不便在我正陽宗長留。”
此時正是多事之秋。
太一、正陽、淩雲三宗掌門還在與那晏幾周旋,若是妖修還在這裏摻和,可不就亂成一股粥了?
“之前并不知曉鳳染小友鳳族少主的身份,多有怠慢,還請小友海涵。幸而的秦煜師侄及時提醒,才沒有犯下大錯。故而遂某人特來請鳳染小友去正陽別院小住,待得明日,再行下山。”
鳳染卻是沒有理會那狗屁峰主說的什麽鬼話,只是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秦煜。
呵,所幸秦煜師侄及時提醒?
哥哥,你可是作得一手好打算啊!
那遂旸不見鳳染說話,将自己一行人晾在那裏,也頗覺尴尬。
“鳳染小友,咱們這邊請吧?”說着,竟是用條繩索将鳳染縛住!
鳳染哪裏會料到這人竟然不由分說上來就捆呢?一時不察竟着了那人的道!全身靈力都被困住,再也使不出半分!
可鳳染又怎麽可能會輕易就範?兩條胳膊不停扭動,掙紮着就想從那繩索裏掙脫出來,可哪裏又能撼動半分?
那本就是能捆住化神老祖的捆仙索,就連半仙都掙不開的仙索,又何況是他小小的一個元嬰修士?可鳳染就是不管不顧地一直掙紮,就連雙臂已然流出斑斑血跡也是不知。
鳳染開始着急了,開始哭喊了,
“哥哥,不要趕我走啊!”
那一聲聲撕心裂肺,沖破天際,竟是說不出的凄涼悲苦,就連跟着遂旸一起前來個各位執事也心有不忍。秦煜啊秦煜,你怎的還是無動于衷!
遂旸見鳳染掙紮得厲害,也是怕傷了鳳染,這才對着秦煜說道,
“不然就且在秦師侄這裏暫住一晚,明日從這裏啓程?”
可不料秦煜竟是一副鐵石做的心腸,半點也不動容,
“這小住也算是我的地盤吧?這麽不讨人喜歡的東西,留在我這裏做什麽?師叔還是把人帶走吧,我這小廟,可容不下這麽座大佛。”
此言一出,就連那些站在後頭的執事們都看不下去了,好歹跟你也有過一段露水姻緣不是!怎的這般翻臉無情!
其中一個略微年長的就站出來了,扶了扶鳳染,就勸說道,
“這麽個沒心沒肺的人,你念着他做什麽!還是快快離了他,免得沾上那沒心的病!”
可這人還沒沾上鳳染的衣袖,就被鳳染一頭頂了出去。
鳳染現在雙手被縛,堪堪只有那麽一雙腿還能随着心意動。
鳳染也不管秦煜怎麽說,諸人怎麽看,就是要往秦煜那身邊湊。可秦煜又怎麽會随了他的心意?一記靈力過去,就将鳳染苦苦挪動的那幾步化作烏有,直把鳳染摔在了遂旸的腳邊。
“遂旸師叔,這大半夜的,如此擾人清夢也是不好。不然就給他打了噤聲符,捆吧捆吧就扔回去得了。小侄還得早睡呢。”
聽聽,聽聽,這傷人的話,就從那麽張薄情的嘴裏一字一字地吐了出來。
鳳染啊鳳染,你可要清清楚楚地看清楚這人的嘴臉,你可曾真真正正的認識過此人!
在場諸人有哪個是心狠的?這般招數自是做不出來。
秦煜似是無奈,
“得了,還得我親自來。”
說罷,自是從那須彌芥裏,拿出張黃黃白白的符紙來。
鳳染見此,心中劇痛!
那人的腳步一步一步地走近自己的身邊,那人溫熱的氣息似是在下一刻就在噴到自己的耳側。可鳳染卻怕死了這人此時的靠近!哥哥,你怎忍心傷我至此!
可秦煜仿佛對鳳染的傷痛不知不覺似得,腳下更是不曾停頓半分。
直到将那張黃黃白白的符紙貼在了鳳染的身上。
秦煜做完此事,轉過頭來便看向遂旸一行,
“看,這不就結了麽,那裏費得着什麽勁?”
遂旸一行早就看不過眼了,恨不得現在就帶走鳳染。
那幾名年長的執事更是直接上手,這就想抱着鳳染離開。
可鳳染哪裏能就怎麽離開!他還沒有問清楚為什麽,他還沒有知道自己在秦煜心中的分量!他怎麽能這麽不明不白地,就被秦煜抛棄了呢!
所以當那些人過來抱他的時候,他怎麽也不願跟他們走。撲騰的兩條腿更是見着誰都踹!那幾個上來急的,愣是被鳳染幾個窩心腳個踹了回去!可誰又能怪鳳染呢?誰又能在看見鳳染那副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卻是滿臉淚痕的樣子時,還忍心怪他呢?
這座怪的,怕都是那個鐵石心腸,弄人感情的纨绔吧!
可這場鬧劇終有盡頭的時候。
當那一夥人連帶這那個哭天搶地就是不走的鳳染一并離開時。這小院才又回複了往日的平靜。
忽而一陣涼風席卷,院中亂紅四起。像極了那人衣衫上的點點紅痕。
這一夜,終究不會平靜。
又是鬼魅心思四起,又是恩怨糾葛不斷。
誰能離得開?誰能離得開。
秦煜掀開長袖,看見那左手的桃花枝桠又在伸展,一點一點,刺痛血肉。
秦煜忽而拂袖閉眼,隐住了那心裏的異樣。
再睜眼時,人已是紫光一閃,往那刑堂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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