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自己作孽不可活
秦煜往那聲音盡頭望去,就看見了一個身着碧水長衫的男子。
這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柳清。
這柳清依舊是十五年前的樣子。眉清目秀,書生做派,只是神色之中還是隐隐帶着些許悵惘追思。不過這些許愁思倒是沒有掩了他的好眉眼,仔細說來,倒也算得上是一個美男子了。
秦煜看到他,也就不由地想起那天莫子元在西山說的話來。
若是莫子元所言不錯,這柳清倒也不算是個薄情的主兒。再加上剛剛那曲笛音,那想來這柳清所念着的人,怕就是莫子元的母親了。
一個是大宅門裏的少爺,一個是下人房裏的丫鬟。
倒也頗有讓人為之一嘆的動容。
就在秦煜看向柳清的時候,柳清也感覺到了秦煜的視線。
柳清将那笛子反身插在腰後,将那雙帶着淡淡愁苦的眼睛看向秦煜,然後對着秦煜略一躬身,也就算是打了個招呼。再然後,便是往那相反的方向去了。
而秦煜看着他離去的背影,不知怎麽的,倒是看出點決絕的意味。
不過秦煜轉念就自嘲一笑,他柳清決絕?當真可笑。
當下再不多想,就打算往那功房裏去了。
什麽?你說怎麽不去花廳?你問問自己,這秦大少能是那等人的主兒?
秦煜下了小橋,迎面就走來一個灰衣小厮。秦煜伸手一攔,那小厮便就停在了秦煜前頭。
“柳家功房在哪裏?”
那小厮似是沒有預料到眼前這人問的居然是功房在哪裏,擡起來的一張小臉當即就變了顏色,嘴裏更是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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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功,功房,沒,沒有二少爺的吩,吩咐,是,是不能去的。少,少爺您還是,是別,別去的好。”
秦煜一聽,當即就來了興趣。莫不是這莫子元在那功房裏做了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你且說着,你家少爺自不會怪我便是。”
那小厮兀自咽了咽口水,然後手指哆哆嗦嗦就往一個方向上指了一指。
秦煜見那小厮一副打死我也不給你帶路的架勢,也只好自己一個人往那個方向去了。
然後發現,這路上果真是連個人影都沒有,唯有影影綽綽的枝葉藤蔓與秦煜相伴。
究竟是什麽事,将這群下人吓成了這個樣子?
而待秦煜掀開頭頂上的一處新綠,又在聽到不遠處的一處紅木小屋裏傳來的些許聲響之後,秦煜便就了然了。
這世上的聲響裏,能讓人一聽就了然的,怕是也沒有多少吧?
不過秦煜心裏倒是有了點玩味。這莫子元心心念念的不都是孟竹那塊木頭麽。怎麽這麽快就有新歡了?
秦煜心裏這般想着,腳下的步子不由地放得輕了輕。
總得看清楚那人的相貌,再被趕出去吧?
于是秦大少剛剛被柳元惹起的氣火一下子就被熄滅了。
可真的待秦煜蹑手蹑腳地到了那小屋門口,然後裝作不經意實則十分故意地看見了床上那人時,秦煜的心裏可就歡快不起來了。
秦煜斜倚在門欄上,裝作懶洋洋地說了一句,
“你就這麽抱着個屍體,不覺得冷嗎?”
莫子元似是沒有想到會有人來到這裏,當下就是一驚。可手下動作卻是不停,雙手一卷,便用棉被将底下的人裹了個嚴嚴實實。甚而不顧自己還未來得及穿上衣服,便已将眼神射向了秦煜那邊。
秦煜被這眼神一吓,靠着門欄的胳膊便不由地使了使勁。
那莫子元眼神裏的,滿滿的都是殺意。
不過那殺意存在的時間實在是太短太短,短的讓秦煜以為自己所感覺到的不過是錯覺。可那胳膊處的疼痛又在時時刻刻地提醒秦煜,這殺意來得兇猛。
而莫子元在看到來人是秦煜後,則是立馬又露出來些許笑意。然後就那麽赤這身子往那櫃子裏尋了件袍子,這才悠哉悠哉地套上了幾件長衫。
待莫子元收拾停當,這才又看向秦煜,
“大師兄怎麽有空到我這裏來了?”
秦煜往那屋子裏走了走,尋了張椅子坐下,然後眼神便往那孟竹處瞄了瞄,
“今日掌門師伯回來了。說是晏幾要得到正陽、太一、淩雲三令是為了破除千顏洞府的封印,以便得到那魔修渡劫老則留下的法寶符篆。然後道魔兩界便定下了個約定,說是二十年後再開降妖伏魔陣,要是晏幾得幸闖關成功,三派便将三令送上,若是晏幾失敗,那此事便就永世不提。”
莫子元不動聲色的擋住了秦煜看着孟竹的視線,然後說道,
“那大師兄是不信喽?”
秦煜聽到這裏,展顏一笑,襯得那張小臉愈發明豔,
“子元倒真像是我肚子裏的蛔蟲。那師兄我問你一句,你信嗎?”
莫子元用手将散着的頭發絲攏了攏,然後再随意一收,便在頭發頂上梳出來個小髻,
“那晏幾身為魔修一界的至尊王者,會在意什麽渡劫老祖留下的東西?何況那人那半點不識煙火氣的性子,又豈是那些個世俗物件兒能牽絆住的?那三個老兒倒是拿我們這些人當傻子耍。”
“那子元以為,三派掌門是知道那晏幾是所為何事了?”
莫子元将嘴巴那麽一嘟,頗有點之前耍萌賣癡的樣子,
“知與不知,與我們有什麽相幹?”
秦煜聽到這裏,臉上的笑意也是變得愈發明顯了,
“子元倒是與我想到一處了。不管他晏幾是為了什麽,我們說他是為了那傀儡鈴,他便就是為了那傀儡鈴,子元覺得如何?”
而莫子元也是應和,
“是啊,有了這傀儡鈴,他晏幾便能煉化十萬修士之修為收歸己身,然後便可突破化神,再進一階。這等損人利己之行為也只有這等魔修能做的出來了,我們又怎麽能坐視不理,仍由他造成兩界大亂?”
秦煜聽到這裏,臉上的笑便是苦笑了。
自己這麽苦心鑽營,就為了那麽一個人死。
想想,竟是有點可悲了起來。
秦煜起身整了整衣袍,又将眼神投到了孟竹處,然後斂了斂眸。
“可是如果那三派掌門當真知道晏幾去千顏洞府的真實緣由,難保有朝一日他們會将此事公之于衆。還是死人,最可靠啊。”
然後秦煜便又将眼神轉到莫子元那裏。
再然後,又是一笑。
秦煜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的了。只覺得自己腦子裏亂的厲害,心裏也疼得厲害。身形搖搖晃晃,好似覺得自己要被這異世以來的三十餘年壓垮了。
這不是重活一輩子麽。怎麽重活得,比以前還累呢。
自己一直想着等到晏幾死了,蘇暮回來了,一切便就可以回到一個正确的軌跡上,可那一天,怎麽來的這樣遲,遲得好像,永遠都不會來了一般。
而莫子元則是默不作聲地目送秦煜離去,眼神裏閃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只剩那香爐裏的煙,蘊蘊繞繞,消失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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