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點點痕跡難描摹
倏忽又春盡秋來,便就到了晏幾闖陣的那一天。
莫說晏幾一十八人,就是天下道修也都齊齊到了此處。因為這不僅僅是他晏幾的一人之戰,也是魔修與道修的高下之争。天下衆人莫不翹首以盼,等待着那個必至的結局。
而道修這邊自然也是嚴陣以待。早在幾個月之前的宗門大比,就已經決出了各關的守陣人。
守第一關鏡花水月的是淩雲宗的二代弟子徐塵宇,守第二關火樹銀花亦是淩雲宗二代弟子蒲寧,這二人與許黎皆是單靈根劍修,修的都是以殺止殺的路子,何況三人還有一同在劍意峰磨練的經歷,自是比旁人親厚些。加之三人修為相仿,皆算得上是淩雲宗二代弟子之中的各種翹楚,故而有了個淩雲三劍的稱號。
接下來守第三關枯木逢春的是穆青,守第四關铄石流金的是許黎,守第五關皇天後土的是淩雲宗長老紫霄,守第六關冰雪皚皚的是楚楓下,守第七關瓦釜雷鳴的是歸風,守第八關日月輪轉的是秦煜,而守第九關四季變化的則是玉衡子。
到此,守陣的九人與闖陣的一十八人便就齊聚太一後山。一時間雙方對峙,殺氣四溢。
而站在後頭的秦煜卻是在對方那一行人裏頭,看見了蘇暮的身影。
蘇暮顯然也在注視着秦煜。
他二人眼光灼灼,都似有千言萬語要說。
可此刻秦煜腦子裏頭,卻滿滿的都是莫子元所說的,蘇暮不參加此次闖陣的話。忽而秦煜腦中精光一閃,乙與!
乙與身死,晏幾一行便就少了一人,能補上這一空缺的,除了蘇暮還有何人?自己竟是在無形之中,将蘇暮推至此處境地!當日自己誅殺乙與,只想着如何對付莫子元,卻忘了還有一個闖陣人選,自己當真糊塗!
一時之間,秦煜又是千頭萬緒凝滞在胸。
之後玉衡子又說了什麽話,秦煜自然也都沒有心思再聽,只是在最後入陣的時候,扯住了許黎的衣袖,
“莫要傷她。”
這個“她”指的是何人,不必秦煜明說,許黎也知道得清楚。可許黎除了苦笑一聲盡數答應以外,還能如何?
大師兄,你心心念念都是護得那人周全,卻不知早已将我傷的遍體鱗傷。
而秦煜看着許黎進陣的身影,不知怎的,竟是有了一種無措的情緒。那人太過無欲無求,太過灑脫放縱,自己就連補償,也做不到半分。
只能如此這般,虧欠一生。
可總歸沒有秦煜踯躅許久的機會,幾息之後,他也進了自己所守之陣——第八關日月輪轉。
再入此陣,心思神态皆是不同。
此時的秦煜仍是站在那白石小橋之上,只是眼光灼灼,一錯不錯地盯着前頭的巍巍華府。
然後心思就不由自主地轉到了那日在陣中的情形。
秦煜忽而不明白自己了。
若說自己一心愛着的蘇暮,那為什麽在幻境中看到的是鳳染而不是蘇暮?可若是自己不愛蘇暮,那麽自己籌謀多年,那又算得上什麽?莫非這一切都只是笑話一場,由得自己像那跳梁小醜一般,自導自演了許久?
再有,這場鬧劇,還要持續多久?
念及此處,秦煜忽而揚揚嘴角,自嘲一笑,若當真是我自作至此,那也唯有将錯就錯一途。然後步子一移,就往前頭的宮殿裏頭去了。
可這裏,方才是鳳染點點痕跡難描摹的地方。
秦煜的心思如何,也就不是你我所能說的幹淨的了,怕是就連秦煜自己,也是不甚明白。
只是那個記憶中的人卻在腦中忽隐忽現,鬧的人不甚安生。
我們說過了,在秦煜心裏頭,愛情遠沒有陪伴來的美好。
而這前世今生裏頭,還有哪個比鳳染陪得更久,陪得更徹底?就連秦煜昏迷、入定的時候,鳳染都沒有放開過哪怕一瞬!試問這世間裏頭,哪裏還來得了這麽一份不舍不棄的相守?可偏偏這麽一份情誼就被自己親手舍在了飛陽峰上大火四起的那一夜。嘆嗎?嘆。悔嗎?悔。可除了無可奈何,還能如何?
秦煜說過了,擋在路上的,就莫怪他無情了。
鳳染也是如此這般。
只是這話是騙別人的,還是騙他自己的,我們,卻又是不得而知了。
然後時光流轉直到不知今夕何夕的時候,才又有一聲霹靂乍驚,恍若天崩地陷。
秦煜募地回頭,來了!
秦煜先是從那殿宇之中來至庭前,然後身子一隐,就躲在了暗處。
這四人神情皆是疲憊倦怠,道袍衣袂之處也竟是殘損痕跡,想來之前的七關必定都是一番苦戰。何況一十八人的隊伍,到了此時,只有四人。
這站在前頭,仍是一派出塵氣的自然是晏幾無疑,而後頭左右站着的,一是蘇暮,另一個卻是不甚相識,只知道是七将之一的鬼谷子。而最後一個站在遠處,顯得與前頭幾人不甚相合的,乃是一個身着黑衣黑帽的女子。
想來,便是莫子元口所說的第七将。
果然是怪異的很。
不過秦煜并沒有心思探究這人的身份來歷,當下手下印法一起,便就掀起了一陣漫天黃沙,待到那砂石盡數褪去的時候,那四人已然被帶去了四處幻境之中。
蘇暮,亦是孤身一人。
蘇暮的幻境從她的前世開始,那時候的她還是奶娃娃一個,算是個沒能離得了糖果和蝴蝶結的年紀。而遇到秦煜,也是在那麽個少不更事的年紀。
她至今還記得第一次遇到秦煜的那日。那是她五歲的生日。
那日家裏辦了好大的宴會,家裏來的人絡繹不絕,似是每個盡頭一般。偏偏每有一個人來,她就得收拾齊整,往人前一站,說聲“謝謝”之流的言語。總歸是會倦的不是?何況當時的蘇暮還是個不足五歲的孩子。
這一倦了,就得想辦法逃了。
可不足五歲的孩子即便是覺得自己逃了許久,也終究不過是在院子裏的某處藏了藏了罷。所以待得蘇暮去了自己那藏身的秘密之所的時候,方才發現早有人占了那麽個地兒。
那人一身白色小西裝穿的齊整,可眼角處卻是淚意閃閃。
這人,不是秦煜,還有哪個?
自此歲月悠悠便是相識二十餘年,乃至到了那談婚論嫁的時候。
而站在一旁的秦煜也是将這景象看的清楚。
當日的自己也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子,本該是在父母繞膝的年紀,卻在得了個後媽後從此再難有撒嬌賣癡的機會。那日到底是為着什麽事哭,自己早已記不清楚,可那日蘇暮穿的那一身粉色連衣裙,卻在記憶裏頭,再也抹不去了。
只是在心裏抹不去的,又何止是那身連衣裙?
自此便是一路相守一路陪伴,再也沒有想過分開的理由。
可偏偏那一日她說了要分手的話。
恰如晴空之中一聲霹靂,從此天塌地陷,支離破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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