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向日葵開得太多了,落雨被打折了不少,葉莺剪下幾朵還算完好的花盤,在大門邊的雜物棚子裏翻出一只大號直筒花瓶,學着沈薔薇的樣子将花枝斜剪四十五度角,瓶中灌注三分之一清水,倒入适量保鮮劑,才笨笨地把大花瓶抱到紫藤蘿花架下。
沈薔薇看着她。
人很聰明,擅于觀察,這些事只看她做過一次就記住了步驟。有獨到的審美,懂得為不同種類的鮮切花挑選合适的花瓶。
又很呆,把花瓶先擺放到合适的位置才倒水,不是更省力嗎。
不過沈薔薇欣賞的,正是她身上這點難能可貴恰到好處的呆。
再多一份狡黠,或少一份聰穎都不合适。陪玩,沈薔薇也是有标準的,葉莺給她帶來的驚喜,遠在她意料之外。原計劃或有改動。
最近半個月,高溫接驟雨,露養的多肉渡夏困難,黑腐化水,沈薔薇指導她将完好的肉葉摘下,平置于盆土中,噴灑适量清水,置陰涼處,靜待葉片生根發芽。
葉莺照做,苗盤裏實在盛不下的葉片交給小喇叭,小喇叭在旁邊架上了兒童炊具炒菜玩。
小喇叭做了碗青草泥巴湯放在桌上,開始炒多肉,原地轉一圈,抓抓後腦勺,趴到葉莺大腿上,仰臉喊:“爸爸。”
“啊?”葉莺吓一跳,“我不是你爸爸!”
小喇叭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她,“你就是我爸爸。”
沈薔薇說:“她在跟你玩過家家呢。”
小喇叭奶呼呼撒嬌,“爸爸,沒有鹽巴了。”
沈薔薇指指旁邊口袋裏用來配營養土的珍珠岩,“用這個小石頭磨碎了給她。”
小喇叭有個專門用來磨各種粉粉的小石臼,便宜來的老實‘爸爸’自己抓了把石子蹲角落裏搗去了。
伺候了大的還得伺候小的,她可真不容易。
小葉爸爸能把石頭捶得很細,小喇叭蹲在一邊,看看石臼又看看葉莺,小腦袋轉來轉去,“爸爸,你真厲害。”
葉莺深深看她一眼,無可奈何“嗯”一聲,小喇叭鼓着腮幫子呼呼給她吹汗,可體貼呢。
一家三口正其樂融融,沈薔薇聽見車庫門那邊傳來動靜,不久果然見高正佑朝着這邊來,她回頭囑咐:“小喇叭,帶小葉老師找姨奶拿倉庫鑰匙,幫媽媽提幾袋肥料過來。”
小喇叭對料理花園也很有一手,歪着腦袋,“是緩釋肥還是羊糞啊?”
沈薔薇說:“都拿點。”
支走葉莺和小喇叭,高正佑已經來到近前,一屁股坐她對面椅子上,張口便問:“你要跟我離婚?”
沈薔薇挑眉,“誰告訴你的。”
“還用誰告訴。”高正佑沒好氣,“高家上下都傳遍了!老爺子昨天晚上把我臭罵一頓,家裏煮飯阿姨都知道了!”
“你嚷嚷什麽?”
高正佑沉了口氣,放低音量:“你怎麽能那樣說呢?你明明知道老爺子對我是什麽看法,你這不是純添亂嗎?”
“你嫌我添亂呀?”沈薔薇一點不生氣的樣子,口氣輕松随意。
高正佑有點怕她這樣子,他寧願她罵她喊,但沈薔薇從來不會,她永遠端莊優雅,不輕易失态,他也永遠摸不透她心裏在想什麽,這些年她越發高深莫測了。
他語氣更軟,“為了自己,為了小喇叭,也不能離婚啊,否則老爺子就不準我在家裏做事了,咱們就沒有錢了。”
“我有錢呀,房子車子我有,錢我也有,夠我和小喇叭生活了。”沈薔薇撿了小撚來清理多肉花盆裏的枯葉,“我一個人挺好的,你怎麽樣,和我有什麽關系呢?”
高正佑也不傻,眯眼細看她一陣,說:“我怎麽樣,和你沒關系,是,沒錯,可你也離不成啊。怎麽着,老太太沒同意吧,她說你沒?聽高靜說,你差點哭了?昨晚沖氣走的,他們用孩子威脅你了吧。”
老太太那一套又給他原樣搬過來,“為了孩子,自己好好想想,做高家的媳婦,半點也沒委屈你,錢你少花一分了?”他展開雙臂,“看這別墅看這花園,不都是高家給你的,安心做你的富太太有什麽不好?你明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還費那勁幹嘛,我一直以為你是聰明人。”
沈薔薇只是笑,“花園別墅,我買不起嗎?我十八歲出道,第一部 戲就當主演,我會缺錢嗎?”
她放下撚子,往花瓶裏補了點鋪面石,“高正佑啊,這人的富貴是命裏帶的,我們不一樣,知道嗎?我不嫁高家也不缺錢花,而你只是一個不見光又不受寵的私生子,處處受制,你現在得仰仗我。”
她起身,微微前傾,在他臉上輕輕拍了兩巴掌,“不想死的,說話客氣點,曉得?”
高正佑是不敢惹她的,只要老爺子還沒死,初一十五上高家,她唆使小喇叭往老爺子耳邊呼呼的兩陣小風,有他好日子過。
就算老爺子和老太太都不在,只要她還是高家的媳婦,高正楠必然以‘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國為?’為借口打壓他。
那老女人也頂難對付,高家的女人都不是善茬,沈薔薇學了這許多年,裏裏外外都學了個透。
沈薔薇不懂經商,這些年她選擇最保險的投資方式就是買房,四處地買房,有點錢就拿去買房。她當然是不缺錢的,她其實也沒那麽在乎錢,唯一的軟肋是孩子。
沈薔薇起身,朝着花園深處走去,高正佑跟上,“也不需要你做什麽,在老爺面前演演戲總行了吧,你不是演員嗎,你天生就會演戲。從老爺子那拿了好處,也是夫妻共同財産,為了小喇叭的将來,多一點錢總是沒壞處的,是吧?”
走到一棵盛開的夾竹桃樹下,沈薔薇回眸,笑容莫測,“你說得沒錯,但你今天讓我很不高興。”
美人薄妝淺黛,巧笑倩兮,高正佑不由心神一震,語氣暧昧,“那你罰我吧,只要你原諒我,讓我怎麽樣都行。”
“那怎麽好呢?”她一對水瞳含嗔帶怨,“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你說!”高正佑急迫上前兩步,雙手空舉,又無端生出幾分妄念,“薔薇,我們真應該好好的。”
“是啊。”她擡手壓下一束粉白花枝,聲若黃莺出谷,“古詩言‘願作羅浮大蝴蝶,與君朝朝食花葉’,梁祝化蝶,也雙宿雙飛。正佑啊,你為我食兩朵鮮花,我們就摒棄前嫌,重新開始,好嗎?”
“吃兩朵花而已,這有什麽難的。”高正佑想也不想,擡手就薅了一把塞進嘴裏。
作者有話說:
掏出手機,“嘟—嘟—嘟——”電話接通,“歪?120嗎,這裏有人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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