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紅樓之五年

五年的時間足夠青晨将林家的一切交到林海身上，甚至還培養出了不少盡忠于林家的人。注意，是盡忠于林家，而不是盡忠于青晨一個人。有這些人在，青晨就更加放心自己的離開不會讓林家垮臺。要知道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是青晨獨自一人撐起的林家，若是他有個什麽不測，林家怕是會有一番震蕩。

這五年的時間，青晨更是盡了一切心血培養林海。面對林海欲言又止的擔心，青晨只做沒看見，他知道林海心裏的不安是為了什麽，但是他不能說，也不會說。

林海十五歲那一年下場試水，果不其然，以林海的水平輕輕松松地拿了魁首。但是三年後，當林海想去京城會試時，被青晨攔了下來。不僅是因為青晨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趁着最後的時間将手尾交接一下，還因為林海這一次去怕是會名落孫山。若是說鄉試是狹路相逢勇者勝，那麽會試便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成功者寥寥可數。即便林海有着一腔熱血，怕是也不會成功，不如沉澱多幾年再說，也順便再磨磨性子。

而林海聽了青晨的分析，也是贊同，他心裏應該也是知道他在如何的學富五車，在會試學子面前，也是有所欠缺的。于是，林海就安分下來，跟在青晨身後接手林家。或許，他是意識到了些什麽，青晨看着林海戰ネΠ蔚納砬氲健

至于那個賈府的嫡長女，在林海中舉之後，青晨就請媒人去為林海求娶。而賈府也沒說什麽，點頭就答應了，這讓青晨很驚訝，賈府怎麽這麽容易就答應了，他還以為這事兒有的磨呢！擔心這裏面有陷阱的青晨就去收集了一下資料，才發現原因。

榮國公賈源死後，長子賈代善襲了官，所以人們稱賈代善是國公爺。而現在賈府的當家人就是賈代善，賈代善娶了四大家族史家的小姐，而其二人生了兩子一女：賈赦、賈政、賈敏。這賈敏便是林海心儀之人，賈敏倒也當得起“敏”字，她從小就被賈代善所喜愛。賈家也沒有如王家那般認可并執行“女子無才便是德”，據說此女算得上是京城圈子裏的一名才女，受諸多公子追捧，端莊賢淑，婀娜多姿。

賈代善曾經上過戰場，立過戰功，這般人物絕對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一位。看到賈敏在賈代善身邊長大的時候，青晨算是滿意地點了點頭。賈代善這種人或許會用手段，但絕對是控制在一定範圍之內的，總體上還算光明磊落，而受賈代善熏陶的賈敏也不會是什麽心思詭谲之人。兩人婚後，也會是舉案齊眉、琴瑟和諧。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青晨不想讓林海的婚姻蒙上不幸。就算對象是一個林海不喜歡的人，林海也會因為責任而逼着自己和她過一輩子。

賈敏進門之後，也很是知情識趣地扮演着主母一職。林母自認年事已高，在賈敏進門之後，也就很主動地卸下管家大權。可是，林母也沒有那麽開明地完全放下，只能算是處于半隐退狀态。在小小地考驗了賈敏之後，林母才完全放下，開始安享晚年。

而隐退之後的林母，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操心青晨的婚事，不過都被青晨以這樣那樣的理由給推過去了。青晨交代後事似得培養林海，林母也是看在眼裏的。在青晨第十六次推拒婚事之後，林母看向青晨的眼裏也夾雜着一種青晨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似悲傷，似了然，又似釋然。

“時間到了，你該走了。”坐在下首的青晨腦海裏響起這麽一句話，青晨的動作滞了一瞬，擡頭看了看還在喋喋不休的林母和坐在對面一臉笑呵呵的林海以及林海身邊溫婉端莊的賈敏。嘴唇張了張，想說些什麽，臨到頭了，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麽。這個世界很平和，沒有上個世界的紛紛擾擾，也沒有上上個世界的亂七八糟，舒服得要不是腦海裏的系統提醒，他幾乎都要忘了他不屬于這個世界。

“母親，我剛剛記起書房裏還有一點公務沒有處理。”青晨趁着停下來的空隙插了話。

“是嗎？那就去吧！你也不要總是工作工作的，有時間出去多走走吧！”林母看着沒什麽表情的青晨，有些奇怪，到底是什麽事情讓他神情這般凝重。這麽一想，也就沒有強求青晨留下來陪着她，她只是一個後宅婦人，就算不能幫他們些什麽，也不可以拖他們後腿。

“哥哥，我和你一起去。”青晨在跨出門口前，聽到林海的聲音。青晨回過頭，看着對方還存着一點稚嫩的臉龐，輕輕點頭。

月光灑在走廊上，給夜色添了一抹朦胧。林海轉頭看向青晨，“哥哥，到底是什麽事？”

青晨也轉頭，對着林海笑了笑，“沒什麽事，就是普通的公事罷了。”

“哦。”林海收回視線，心裏的不安達到頂點。哥哥的模樣太過飄忽了，就像……下一刻就會離開人間，消失于天地中。

靜靜地走着，青晨想了想，還是最後再交代交代吧！

“阿海，你說你的表字取如海，可好？”若說前幾年的林海，有寬博的胸懷，卻還稚嫩，那麽現在就是真正地做到了包容。

“好。”

“阿海，日後若是有什麽你不懂的事，你可以去找法華寺的了悟大師。”

“哥哥，你是指？”

“雖然這幾年你接觸到的東西很多，但也不算很多，遇到什麽過不去的坎兒，可以去找了悟大師。了悟大師答應過我在姑蘇停留十年的時間，在這十年內，你可要好好把握啊！”青晨笑着說，了悟是得道高僧，一次陪着林母上寺上香，遇見的。他可是一個妙人，還是一個有能力的人，他遇到那麽多的道士和尚，也就他能看出他的一二。

“……是。”

“林家商行的事，我已經收拾妥當了。你可以安心地讀你的聖賢書，我們林家可就靠你光複門楣了。不過，若是考不上，你也不必心灰，畢竟每年那麽多的學子考試，榜上有名的又有幾個？你是不差的，又還年輕，考多幾次就當積累經驗了。”

“……是。”

“好了，書房到了，你也該去讀書了。”青晨推開書房的門，站在門內，對林海說。

“……是。”

青晨正打算關上門，關上門之後，他就要離開了。

“哥哥……”聽出林海聲音裏的着急，青晨關門的手頓了一下，擡頭問，“有事？”

“……”林海幾度張張合合，青晨很有耐心地等着。

“哥哥，我還不知道你的表字是什麽呢？”最後，林海問。

青晨想，還真是啊！當初他在林父離開後，就給自己以自己的名字作為自己的表字，但是在商行裏，人們多是叫他“林大少”，而在家裏，又是叫他的名。所以，他的表字從取到現在七八年了，還沒用過幾次。

“青晨，我的表字是青晨。”這算是第一次，青晨名正言順地叫出自己的名字。

“哦。”

門最後，還是在林海的注視下關上了。林海醋龐吃诖盎系撓白櫻∫⊥罰Ω檬親約合攵嗔耍阕砝肴ァＫ豢醇氖牽谒こ鲈鶴擁哪且豢蹋盎系撓白酉Я恕

…後續…

第二天一早，林海想着昨天晚上心裏的不安，就去青晨的院子尋他安安自己的心。推開房門，卻發現桌子上的紅燭只剩下最後的一點點，燭淚滴落在桌面上已經凝固了。桌面上整齊地放着幾分公文，看上去和平日裏并沒有什麽區別。

可是，林海卻無端端心中一緊，書房裏沒有一點人氣，完全沒有使用過的跡象。沒有驚動任何人，林海尋遍了整個林府，都沒有找到兄長。林海有些頹廢地坐在青晨書房的椅子上，哥哥他終究還是離開了，而他面前就是一封書信，一封算得上是“遺書”的書信。

面對林母的平靜，林海有些無法置信。他是知道的，他的母親算不上大家閨秀，只能算是一個小家碧玉。在進林家門的時候，受了不少暗虧，遵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不然，在林父死後，也不會整日裏以淚洗面，毫無作為。

這麽一個本性柔弱的女子在聽到自己的兒子杳無蹤跡的時候，竟然這麽平靜，平靜到詭異。而面對林海的驚訝，林母并沒有解釋什麽。早在很久之前，林母就知道這個孩子遲早是要離開的，因為青晨出生前，林母做過一個夢，夢的內容是什麽，她也記不太清了。她卻始終記得一點，就是她懷的這個孩子不屬于這個世界。

這個夢，林母誰也沒有告訴，包括那個被她當做天的丈夫。而這個大有來歷的兒子在出生之後，便表現出了他的不同。他很安靜，安靜到就不像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孩，甚至就連餓了也不會出生。不止一次的，林母看見了他眼中流露出來的抑郁和憂郁，眼神滄桑得就像一個看破紅塵的斷腸人。

其實，林母并不在意這個兒子的來歷是什麽，就算是妖魔鬼怪，那也是她的兒子。她一直以為無論如何，他都會有活下去的勇氣，可是她錯了。

至今為止，林母還記得有一次他不慎落水，她以為他會本能地掙紮兒的，事實上卻沒有。他一入水便直直地沉下去，他的身體姿勢和被救上來時來不及收斂的遺憾無一不告訴林母，他是一心求死的。

這個猜測讓林母渾身發冷，他是她兒子，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兒子！此後，林母就再也不敢讓他離開她的視線。這種擔心受怕持續到她再次受孕，她很分明地看見他在聽到他懷孕，還是男胎的時候，他眼裏迸發的生機。誰都不知道她當時留下的淚水不是因為再次懷孕的高興，而是知道她的兒子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然後她就看着他頂着三頭身，一日不落地跑來看還是小團子的小兒子。眼裏的憂郁也漸漸淡去，被高興一點點占據，她幾乎是哭着看着這個變化。

就這麽安穩地渡過了幾年，又再一次掀起波瀾。她的丈夫死去，面對衆多觊觎的貪狼，林母只能脆弱地捂臉哭泣。這個時候，他站了出來，撐起了整個林家，也為她和幼弟撐起了一片天地。面對這個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兒子，林母是真的花盡了一切力氣，希望他抛棄過往的一切，希望他能夠拿起生的念頭。

可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婚事被拒後，林母是真的絕望了，因為這個兒子是真的會離開她，會離開這個家，甚至離開這個世界。她憤怒過，絕望過，放棄過，最後還是了悟大師的一句話點醒了她：“j□j，空即是色。”

是她強求了，無論如何，她還是他的母親，他也承認她這個母親，不是嗎？這就夠了！此後，她便茹素信佛，不僅僅是還願，還是為了她那個苦命的兒子祈願。不管他離開後，是去哪裏，她只希望他能夠安康一生。

如今，他還是走了。面對這麽一個早有預料的結果，林母表示很平靜，她下半輩子還是會為他誦經祈福的。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