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Chapter 18 (1)
所謂的屍體, 是硫化橡膠假人,皮肉制作相當逼真,再加上審訊室光線昏暗, 不近距離接觸,很難辨別屍體真假, 除紀翠翠本人, 在場的人都以為那就是死屍, 沒有任何懷疑。
“你們想誘供!”
鄭宗粵反應過來,盡管那具假屍上橫七豎八的刀口仍舊讓他感到非常不适,但他還是稍微舒展了五官, 調整情緒坐回去, 重新點上根煙,恢複冷靜。
高磊也終于松了口氣,心說幸虧是具假屍, 他可不想半夜推着具屍體去法醫部和鄒明唠嗑。
“話都是你自己說的, 我們沒有诓騙你說半個字。”高磊坐下來, “不存在誘供這種違法行為。”
鄭宗粵臉上浮現出一種不似人的詭異冷笑, 像某種巫祝降頭,“将活生生的人嘭,瞬間注入液氮,就能聽到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皮膚組織凍住的窸窣,骨頭結晶時, 就像不停敲打機械鍵盤, 咔咔、嚓嚓、連續不斷的爆裂。”他滿臉享受地閉上眼睛, 如同在闡述一件珍貴藏品,“解剖刀嚴謹滑過每一寸肌膚, 刺啦——輕薄的皮肉和筋膜分離開,肌肉的每個條紋都是那麽美,拳頭大小的心髒,就和袖珍抽水泵似的,在燈光下表層析出的冰晶閃爍着鑽石般的柔光,啊——簡直就是藝術,如此美麗的藝術。”
高磊聽得臉都白了。
旁邊記錄員已經開始不适,捂着肚子要嘔吐。
監控室
馬輝說:“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态!”
蘇韞亭撚着手指,等鄭宗粵不再繼續表述他變态的藝術追求,才緩緩對着耳麥嘶啞地吩咐高磊,“接着往下審。”
作為刑偵隊副隊長,這種時候不能丢了警察的臉。
高磊調整下心情:“你是醫學生吧?”
鄭宗粵愣了下,随即冷笑一聲,“什麽醫學生?我沒讀過一天書。我只是單純的,喜歡解剖,小時候在田裏解剖昆蟲、兩栖動物,再大一點解剖牛羊,後來我發現,世上一切的生物都遠遠不如人類的結構美好,所以我開始解剖自己。”
這話一出,在座的包括監控室內在座的所有人,都輕輕地嘶了口氣。
警察走過去,掀開鄭宗粵的衣服,露出滿是縫合疤痕的手臂、腹部、胸部……
那些縫合起來的疤痕就像一條條扭曲的、長的、短的蜈蚣,醜陋惡心,記錄員再也忍不下去,捂着肚子沖出審訊室,趴在垃圾桶上胃酸都吐出來了。
怎麽會有人,這麽變态?
空氣導管耳機滋啦滋啦地響着,蘇韞亭放下對話機,起身。
坐在他旁邊的秦展睨他一眼,“別急,讓小高繼續審。”
蘇韞亭抿抿嘴唇,重新拾起對話機:“問他,是不是打算背下所有的人命案。”
高磊點頭,“鄭宗粵,人是你主觀意識上想殺的嗎?就為了你口中所謂的變态的美?”
鄭宗粵吸上口煙,半仰着頭,仿佛高|潮|之後進入了賢者時間,變得特別寧靜祥和。
“我對活人沒興趣,到我手上的都是死屍。不過,我如佛渡人,他們本就活不長了,該謝謝我。”
“你認識潘五?”
“潘五?”鄭宗粵想了想,搖頭,“不認識。”
高磊眉毛凝成疙瘩。
蘇韞亭捏着對講機,“高副隊,換人。”說完,他扔掉對講機,扯開審訊室的門。
秦展動動嘴唇,看着蘇韞亭走進審訊室,沒有制止。
昏暗的審訊室,由于蘇韞亭的進入,光線更加暗淡了。
鄭宗粵看向蘇韞亭,眼睛眯成一條線。
進來的這個人身上穿着休閑半袖西裝,白襯衫領口微微半敞,下颚線條利落清晰,眉眼淩厲,一看就是不好惹的那挂。
高磊站起來,叫了聲蘇隊。
鄭宗粵從蘇韞亭這張冷白的面容上,似乎找到些熟悉的影子,眼神變得疑惑起來。
“蘇隊?”他低聲重複。
蘇韞亭拉着椅子,直接和他面對面坐下,冷聲道:“我們來聊聊。”
鄭宗粵看着蘇韞亭近在咫尺的臉,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場景,松遠渾河黑暗的冰面,周圍警笛瘋鳴,混亂中有個滿臉污血的漂亮持|槍警察。
他認出來,蘇韞亭就是五年前那個對他行蹤追着不放的小警察。
“聊什麽啊?”鄭宗粵眯着眼,沖蘇韞亭的臉吐出煙圈,“當年在行臺,沒抓着我很不甘心吧?”
“沒有什麽甘心不甘心。”蘇韞亭目光冰冷的盯着他,“我調查到多少,你心裏清楚,我手裏握着的證據,你應該也知道。所以,我們不必浪費口舌多說廢話。”
“好,痛快。”鄭宗粵将煙蒂扔進煙灰缸,“你們姓蘇的,不論長相還是身體構架,簡直堪稱完美,黃金比例。這樣,我把我背後這張人體買賣網告訴你們警察,作為交換條件,把你給我解剖怎麽樣?”
蘇韞亭平穩堅冷地盯着他。
馬輝心慌地替蘇韞亭捏了把汗。
明明知道這裏是公安局,明明知道鄭宗粵現在就是困獸猶鬥,提出這種喪心病狂的條件簡直異想天開,但馬輝就是害怕下一秒蘇韞亭就回答個好。
他偷偷瞥向坐在椅子裏,全神貫注透過單向透視玻璃看着審訊室的秦展。
秦大局長面色冷白,眉頭微鎖,嘴唇緊緊抿着,臉色可以說是相當難看了。
馬輝揣摩不透他們秦大局長現在心裏在想什麽,但是覺得如果裏面那位蘇姓隊長要是說出一句不中聽的話,大概就會被身邊這位臉色難看的秦局揪着領子從審訊室拖出去,只好默默在心裏祈禱,這一幕千萬千萬不要發生。
“蘇讓。”蘇韞亭終于開口。
馬輝總算松了口氣。
旁邊秦展的臉色也緩和不少。
“是你幹的?”蘇韞亭緊緊握着拳頭,只要鄭宗粵敢說一個是字,他就能當場把鄭宗粵的臉打碎。
“蘇讓?是那個女警的名字?啧啧,可惜,我是眼饞她很久了,但她真沒落在我手裏,挺遺憾的。”鄭宗粵的表情帶着非常明顯的懊喪。
蘇韞亭喉結輕微滑動,嗓子幹澀。
“你沒有動她?”
“喲,聽着,警官你很在意啊,是你女朋友?”鄭宗粵笑的邪性,說完忽然怔了怔,“不對,你們都姓蘇,別不是本家吧?我來猜猜,是你妹妹?怪不得呢,看骨架就有着幾分相似。”
“那時候被條子追的太狠,她上了別人的車。”鄭宗粵随手摸起根煙,“我這個人對美好的東西總是有執念,問過幾次,潘五說只要我再幫他們幹幾票,就把人給我。其實比起女|性|的身|體,我更喜歡男|人|的,你的骨架比那個女人的骨架更讓我着迷。”
蘇讓還活着!
蘇韞亭的大腦像被人突然按下暫停鍵,停止運轉。
蘇讓還活着,還在這些人手裏!
周圍嘈嘈雜雜,他恍惚聽見鄭宗粵說沒想到公安局還有這種絕色,還聽見高磊惡狠狠的警告,接着是手铐撞擊金屬門的聲音。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像電影裏的虛化背景,在動,但毫無具體影像,等他從暫停中緩過來,周圍已經沒有人了,審問室裏黑乎乎一片。
很久之後,他才找到些自己的意識。
“蘇隊。”
衛向晨站在他身邊,也不知道是這是第幾次喊他了。
蘇韞亭緩緩擡起頭。
“向晨……”
“蘇隊,你總算有反|應|了。”衛向晨忙半蹲下來,“可吓死我了,到底怎麽回事?”
“沒什麽。”
蘇韞亭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解決個人問題,案子才是首要。
衛向晨點點頭,“秦局說,潘五現在還不知道鄭宗粵落網,所以讓鄭宗粵配合警方,跟潘五約了個碰頭的地點。”
“為什麽?!”蘇韞亭忽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衛向晨也被他問傻了,“什……什麽為什麽?”
蘇韞亭猛地起身,神色焦急,他意識到不對,剛才鄭宗粵說要談條件才答應賣信息給他,“秦老師呢?啊?秦展呢!”
他沖衛向晨吼道。
·
十分鐘前
覺察到蘇韞亭狀态不對的瞬間,秦展就沖進審訊室,揪着鄭宗粵的領子把人拖了出去。
鄭宗粵看到秦展的那一剎那,口水都快從嘴裏流出來了。
他解剖過十多個死屍,女性有,男性也有,大多都是身患絕症,體型佝偻的、年紀老邁的、身材五短面容一般,幾乎沒有一個達到他的審美标準,除五年前那個沒機會染指的女警察蘇讓他還滿意,也就只剩下這位刑警隊蘇隊長了,但他做夢都想不到,公安機關裏還有這樣一位行走的衣架子,不論身材還是五官都無可挑剔。
他甚至當時就透過那身制服,想象到解剖時興|奮|的|畫|面。
但是很快,他的想法就徹底破滅了。
眼前這個人,似乎是他沒辦法招惹的。
“我來教你一件事。”秦展把他推進走廊,反手铐在門框上,“警察,絕不會和犯罪分子談任何交易。你手上沾着十幾條人命案子,現在,能選擇的只有兩條路:一,認罪伏法,配合警方戴罪立功争取減刑。二、死不認罪,我們收集證送你上法庭,吃槍子或是牢底坐穿。”
明明同樣都是警察,卻不知道為什麽,鄭宗粵看着眼前男人俊秀森冷的面部輪廓,那雙深不見底不帶半分情感的淺色瞳孔,大氣都不敢出,冷汗浸透了鬓角。
心裏有個聲音很明确的告訴他,這裏是公安局,沒有任何人敢對他動刑,手指頭都不敢碰他一下,可他不敢動,甚至不敢反駁,完全沒有剛才面對審訊室裏那些刑警的從容。
他覺得害怕。
非常害怕。
一種說不出來的,無法形容的,莫名的恐怖感從心底席卷全身,仿佛他面對的不是警察,而是緬北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毒佬。
“所以,”
秦展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你選擇認罪伏法,對吧?”
鄭宗粵想說不是,但嘴唇抖的完全不受控制,哆哆嗦嗦聲線不穩的回了個對。
“你認識潘五,現在就給他打電話,約個時間見面。”
秦展把手機扔還給鄭宗粵。
鄭宗粵拿起手機,撥通了個虛拟號碼,鈴聲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甩開條子了?”
對方聲音很悶,似乎用了變聲器。
“我半路和別人換了車,暫時先不回住的地方,在外邊避避風頭。”鄭宗粵抖着嘴唇,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自然,“五子,你答應給我的錢呢?還有那個女人,我已經幫你們幹好幾票了,現在條子盯得這麽緊,我不能繼續冒風險,錢我可以不要,你說個時間地點,把女人給我,送我出國。”
“答應給你的,一分都不會少,這幾天胖哥讓我們先收手,最近不适合碰頭,等過十天半個月,條子那邊安靜了,我會再跟你聯系。”
秦展用手給他比劃個十。
鄭宗粵連連點頭。
“等下,五子,十天,十天後就在我們經常碰頭的那個冷庫碰面行嗎?夜長夢多,我怕當中出什麽變故。媽的,萬一你們被條子盯上抓了,我去找誰要錢要人?”
電話那頭沉默一陣。
“……行,十天後在冷庫碰頭。”
挂了電話後,秦展馬上把手機收走扔給高磊,撂下句:“把人看緊。”徑直走回審訊室,剛要推門,蘇韞亭一個箭步沖出來,和他撞個滿懷。
秦展下意識伸手,箍了他一下。
“老秦,你不會答應鄭宗粵那個變态的條件了吧?”蘇韞亭擡頭,嘴唇蒼白看上去非常虛弱。
知道蘇韞亭關心自己,秦展微不可見地彎了下嘴角。
“沒有被犯罪分子威脅的警察。”他輕輕在蘇韞亭背上拍拍,那是個類似安撫地動作,“刑事警察學院校訓是什麽?”
“持公守正、尚法敦行。”
“所以,沒有任何一名公安幹警,會和犯罪分子去做交換。”秦展語氣很溫柔。
蘇韞亭放下心來,剛點個頭,忽然歪倒在秦展懷裏。
“蘇隊!”
“蘇隊!”
審訊室跟出來的衛向晨和走廊後走過來的高磊,看到蘇韞亭暈過去,幾乎同時驚呼出聲……
·
熟悉的場景再次出現在夢魇中。
冰冷的渾河上,北風呼嘯,厚厚的冰層在警燈紅藍光線中,只剩下刺骨的陰寒。
槍聲四起,他滿頭是血在冰面上毫無方向的走着,終于體力不支癱倒。
溫熱的手掌将他雙手覆住,熟悉低沉聲線傳入耳中,“我在這裏,別怕。”
蘇韞亭動動嘴唇,輕輕喊了些什麽,繼而又沉沉睡過去。
秦展坐在病床邊,靜靜握着蘇韞亭蒼白的手。
醫生背着手,看着輸液瓶點點頭,“沒什麽大問題,睡一覺應該就沒事了。”
秦展頓了頓,有些不解,開口問道:“老陸,他這到底是什麽問題?”
“有些人是會有這種情況的,哭到極致會嘔吐,難過到極致會暈倒,情緒影響身體嘛,也不屬于醫理疾病,和個人心理有關。”
陸醫生年紀已經很大了,頭發花白,還有點禿頂,但是面容很慈祥,看着心态就很好的一個小老頭。
“他小時候受過刺激吧?”
秦展說,“五年前,他妹妹殉職,對他造成不小的打擊。”
“那就是了。”陸醫生扶扶眼鏡框,“如果再平時表現的陽光開朗,心裏痛苦發洩不出來,很容易受到刺激引發窒息暈厥。”
秦展點點頭,目光自始至終沒離開蘇韞亭的臉。
“小展啊,你的學生你得好好引導,幹刑警這行的都是把命別在褲腰帶過日子,那個……去緬北卧底的緝毒警察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警察也是人,有血有肉,不能總壓着自己的感情。”
“有機會,就讓他釋放一下。哭一哭,不丢人。”
“我在這裏守着他,老陸你年紀大別站這了。”
“嘿,你小子,當了局長,跟你老師我發起號令來了?得,不想聽我唠叨就不聽吧,我呀,活到這把年紀人生比你看得透,說兩句還嫌我煩。”老陸背着手,閑庭信步出了門。
直到次日早晨,蘇韞亭才從叽叽喳喳的鳥叫聲中悠然醒來。
潔白的床頭櫃瓶子裏,插着一大束的白百合,香味飄滿整個病房,他擡手看看紮在血管裏的針頭,坐起來,用另一只手把枕頭墊高倚上去。
小護士早晨來查房,看見他醒了,笑的眉眼彎彎,“蘇先生,覺得好點了嗎?”
蘇韞亭點頭。
小護士看他狀态确實不錯,在記錄本上添了幾筆,問他:“蘇先生,嗯……早上有個姑娘來看你,這束花就是她送的,你那會兒還沒醒,她有話讓我轉告你。”
“小姑娘?”
蘇韞亭回想了下他認識的小姑娘,實習法醫紀翠翠?蔣四英反正不會從行臺跑到深夏來給他送百合。
“嗯。”小護士點頭,“長得很漂亮,笑起來有兩個梨渦,甜甜的,就是左手看着不方便。”
蘇韞亭一驚。
“她要告訴我什麽?”
“說,冷庫那邊暫停營業,讓你最近都不要過去了。”小護士好奇,“蘇先生是做什麽冷鏈生意的嗎?和那個小姑娘是合作關系?”
蘇韞亭若有所思得點點頭。
“我還以為你們是男女朋友呢。”小護士口無遮攔,想到哪兒說到哪兒,說完看着蘇韞亭那張好看的臉,本來覺得名花有主挺可惜的,一聽說不是男女朋友只是合作夥伴,小護士瞬間又殷勤起來,“蘇先生,我去給你倒杯水吧?對了,我看你也沒人陪床,肯定早飯也沒吃,我去食堂幫你打一份,你狀态不錯,也沒什麽要忌口的,酸的辣的都能吃,蘇先生,你想吃什麽啊?”
“那個……護士。”
“我叫陳倩。”小護士忙道。
“陳護士。”蘇韞亭坐直身體,“我現在還不餓,那個小姑娘走地時候有沒有說她去哪啊?”
陳倩搖搖頭,“沒有,是個年紀比較大的男人開車接走的,應該是她父親吧。”
剛開始聽陳倩說小姑娘的長相,蘇韞亭當時就以為是蘇讓,但是被個年紀比較大的男人接走的……他就摸不準了。
會是誰呢?
為什麽要告訴他冷庫暫停營業,讓他不要過去?
就在蘇韞亭疑惑的時候,病房門被人推開了。
晨光中,秦展拎着飯盒,烏黑的發梢下眉如聚峰眼似寒星,脊背挺直地走向床邊,掃一眼床頭櫃的香水百合,蹙了蹙眉,問護士陳倩:“我出去的時候,有人來探病嗎?”
陳倩幹護士時間也不短了,帥哥不說見過一百也有九十,但拎盒飯這位真就是與衆不同,自帶強勢氣場,像冰山上挺拔的雪松,帥得特別有攻擊性,陳倩不由往後退一步,和秦展拉開距離。
好像和秦展靠得再近點,她就得裹件軍大衣保暖。
“有個姑娘來看蘇先生,說是生意上的合作夥伴。”陳倩盡量讓自己笑得甜一點。
秦展把飯盒往床頭櫃上一放一推。
百合花被狠狠擠到邊角,“蘇隊還做生意呢?”
陳倩看着蘇韞亭,眼睛睜得老大:“蘇……蘇隊?”
“市公安局刑偵大隊蘇隊長。”秦展坐下來,“公職人員私底下做生意,情節嚴重予以開除,說說是什麽生意吧?”
陳倩看了一眼蘇韞亭,感覺自己好像闖了什麽大禍,忙替蘇韞亭辯解:“不是,可能有什麽誤會的……”
蘇韞亭沖她笑笑,“沒事,秦老師在開玩笑,你去值班吧。”
陳倩都快急哭了,非常抱歉的說了聲對不起,不情不願的走出病房,替他們帶上門。
“不知道是什麽人,”蘇韞亭說,“但是我懷疑,應該是上次讓小學生給向晨遞紙條的女人。”
秦展将飯盒打開,淡淡道:“那份機動車改裝協議書的提供人?”
蘇韞亭點頭,“當時,向晨說根據小男孩描述地形象,提供線索的女人穿藍色衣服。雖然沒有外貌特征,但我覺得和今天過來的女人應該是同一個。”
他穿着病號服懶洋洋的,天生的栗棕色頭發有些蓬亂,但絲毫沒有影響到五官的帥氣。
“我猜不出來是誰。”他說。
“除代號三花外,公安局還有別的卧底嗎?”
秦展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盛了碗雞湯端給蘇韞亭,“三花只是臨時協同深夏警方,他卧底跟這起案子無關。”
蘇韞亭借着秦展端勺的手喝下一口雞湯,“其實,我有個猜測,只是不敢确定。梨渦、左胳膊行動不便,我覺得她可能是蘇讓。”
秦展重新舀一勺遞到他嘴邊,“你沒見到人?”
“沒有。”蘇韞亭搖頭,“她走的時候我還沒醒,讓陳護士轉告我,冷庫暫停營業,最近都不要過去。”
“冷庫?”秦展蹙眉。
“是啊。”蘇韞亭單手接過湯勺,“我也沒琢磨明白,為什麽提到冷庫。”
秦展目光微沉,“昨晚我讓鄭宗粵跟潘五通過電話,約潘五十天後在經常見面的冷庫碰頭。”
蘇韞亭舀湯的手一滞,“她給我們通風報信,是想告訴我們什麽?冷庫有埋伏?還是潘五已經知道警方抓獲了鄭宗粵,在用鄭宗粵套他落網?”
說到這,蘇韞亭忽然記起趙六的話。
“除那天我追地持槍棒球帽,潘五還派了其他人盯公安局的梢,線子代號多利。”他的語速很急,“昨晚的行動,就是這個多利通知給他們,才讓鄭宗粵從秀水灣路開車逃走。老秦,查多利,我猜人應該就在公安局附近,旅館、酒店、民房全方位摸排。”
“應該不用。”秦展若有所思道,“昨晚行動屬于保密,能第一時間知道出警的,不會是外邊的人。”他冷靜地掏出手機,給秘書小李打了過去。
“查一下,昨晚八點鐘後,局裏有什麽人出入過。”
很快,小李的電話就回過來了。
蘇韞亭一碗雞湯未喝完。
“秦局,查到了,昨晚公安局外包的清掃過來打掃衛生,五名清掃工,三男兩女,監控裏看到有位三十歲的女清潔工在辦公區東張西望很久,和實習女警打聽過出警情況。高副隊已經帶人去請清潔工來局裏喝茶了。”
蘇韞亭放下碗,抿着唇沒有說話。
秦展微不可見地點個頭,挂了電話。
兩人各自沉默,誰都沒有出聲。
他們彼此心裏都很清楚,從昨天出警到歸隊,所有行動完全暴露,甚至鄭宗粵給潘五打的那通電話,搞不好都是對方在故意看他們警察的笑話。
蘇韞亭手握成拳,很久才吐了口氣,大腦飛速旋轉着,試圖從這些零碎的線索裏能找出一條可行的追查方案,但越想,腦子裏就越亂,甚至不知道哪一條線頭才是對的,能捋出有用的東西。
“不是多大的事。”比起蘇韞亭,秦展冷靜多了,他将蘇韞亭沒喝完的雞湯倒進飯盒保溫桶,“警局的保密工作還是可以的,一個清掃工能看到的東西有限,就算知道我們抓了人回來,也不會知道抓捕歸案的都有誰,不用擔心。”
“至于給你通風報信的這個人,應該不那麽可信。”秦展若無其事蓋上飯盒,“私人療養院費用很高,蘇大隊長你身體只是有點虛,挂完這瓶營養液就辦出院吧,畢竟以你每月三千多的工資,撐不起住在這兒一晚上。”
蘇韞亭剛還滿腦子亂麻,被秦展這麽一揶揄,瞬間對秦展的不滿值急速拉高覆蓋住分析案情的思路,抄起枕頭直接砸過去,“報銷!五千一百六!”
秦展偏頭,接過枕頭眉梢挑起,“為這點錢就翻臉?五千塊不算錢,你看你秦局家裏有沒有什麽你喜歡的,随便抱走,就當局裏給你報銷了。”
蘇韞亭:……
“算了。”蘇韞亭扭頭,看了眼輸液架,挂着的營養液已經見底,他自己拔了針,一手按着醫用膠布沖秦展擡下巴,“給我把衣服拿過來。”
秦展拎着他的衣服,走到床前,将枕頭放回去,看了看他不方便的雙手,“我|脫,還是你自己|脫?”
蘇韞亭胸脯往前一挺,眼睛一閉,絲毫沒有任何負擔道:“麻煩秦老師,下次秦老師住院,換我給秦老師|脫。”
秦展看着他仰起地欣長脖頸,喉結動了動。
蘇韞亭微微閉上的眼睛,睫毛微動,一束陽光透過玻璃窗打在他半張臉上,臉頰都輕透起來,微抿的唇勾着小小的弧度,泛着點柔光,很……
難以自抑。
過了很久,秦展踩擡起手,湊到蘇韞亭面前,替他解開病服領口的扣子,解到一半,他忽然意識到什麽,起身走到門前,在裏面落了鎖。
回頭,蘇韞亭已經自己脫了上衣,還忍不住白他一眼,埋怨:“老秦,我知道你一向做事非常仔細非常認真,但是這幫人換衣服的速度……果然禁|欲|系|大齡男光棍的|手|速|就是不行。”
秦展:……
禁|欲|系?男光棍?手|速?
一句話,幾個關鍵詞全都嵌在秦展腦子裏。
下一秒,蘇韞亭的驚叫就響徹整個病房。
“老秦!卧|槽|你幹嘛?哎哎哎,別扒——操,露|屁|股|了,這裏不行,這個我自己來——啊!你碰到我*&#!…”
陳倩剛從食堂替蘇韞亭打飯回來,忽然聽到病房裏蘇韞亭的喊聲,趕緊跑過去推門,推半天門推不開,着急地喊道:“蘇先生,你怎麽了?還好嗎?是不是哪裏疼?”
房間裏面,蘇韞亭光|溜|溜|趴在病床上,扯起一塊被角好歹蓋住不|可|描|述|部|位,喘|着|粗|氣|回應:“沒、沒事,我很好——”
陳倩聽着他聲音不對,擔心他會不會是突然呼吸不暢,使勁晃門,“蘇先生,蘇先生你開門啊!”
秦展在蘇韞亭腰|上|狠|狠|捏|了一把,“別擋着,擋着怎麽穿|褲|子?”
“哎|槽,老秦你公報私仇。”
“公?”秦展替他扣|住|腰|帶,“什麽時候的事?”
蘇韞亭欲哭無淚。
“上衣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秦展捏着他手上已經發青的針|眼,忽然一個用力,反手将他摁|下|去,俯|身|咬|上|他|的|後|頸。
蘇韞亭吃|痛|,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你幹嘛?!”
秦展松開他,掃了眼他光|滑|的|後|背,淡淡的:“公報私仇。”說完替他穿上襯衫,從床|上|下來走到門口,打開門臉冷的像塊冰,對陳倩道:“他沒事,正在換衣服你不方便進來。”
陳倩滿臉吃驚,“換……換衣服這麽大動靜??”
秦展嗯了一聲,“他|性|癖。”
陳倩覺得無法想象,但秦展堵在門口,就像一塊三尺厚的冰牆,陳倩只好拎着從食堂打來的飯,一步三回頭悻悻離開了。
蘇韞亭理理頭發,捂着後頸起身,“老秦,你給我|咬|破皮了吧?”
衛向晨疾步穿過私人醫院走廊,像風一樣出現出現在秦展和蘇韞亭面前,一臉凝重。
“秦局,蘇隊,省廳下來的人到了,正在局裏等着你們呢。”
“來這麽快?”
蘇韞亭松開捂着後頸的手,下意識拉了拉襯衫領子,遮住秦展留|下|的|牙|印。
·
省公安廳的陳隊破獲過好幾宗疑難刑事案件,但年紀已近六十,如果不是深夏這個案子引起了省廳的重視,這個月就應該辦理退休手續,賦閑在家過輕松的老年生活。
同行的周副支隊四十多歲,還有另外兩個辦案多年的老刑警也是頭發花白,看上去只有四十多歲的周副支隊是幾個人裏最年輕的。
高磊端着萬年不離手的不鏽鋼茶缸子,喊馬輝給幾個領導倒茶。
陳隊坐在上首,擺擺手,“調下來查案子的,用不上這麽多虛禮,我們都不渴,你們秦局怎麽還沒到?”他看看手表,時針已經指到十點。
高磊說:“昨晚抓人我們蘇隊受了傷,秦局這不是關心下屬嘛,在醫院待了一晚上,向晨同志去叫了,已經在回來的路上。”
幾個老刑警都板着臉,整個會議室氣氛非常嚴肅。
高磊說完就閉了嘴,摸着腦門在心裏嘀咕,省廳真沒意思,個個都頂着張撲克臉,嚴肅的喘不開氣兒,得虧他們局裏有他、馬輝,最近又加入了蘇韞亭,市局活躍氣氛三人組,不然天天都像現在這種工作氛圍,還不得神經繃到緊張死。
“我們看了市局呈上來的案子,認為是蓄謀故意殺害案。”周副隊緩緩道,“應該先抓住案件重點,從殺人犯作案動機分析誰是嫌疑人的可能。”
高磊心說,怎麽到了省廳刑偵隊的人嘴裏,他們市局就都成笨蛋了?誰不是先抓案件重點,從殺人犯作案動機分析的啊?
“周副隊您說的是。”高磊端起茶缸子,緩緩咽下一口鐵觀音,“這個,殺人解剖案操刀手昨晚已經落網,整個一心理變态。”
“心理變态?”陳隊耷拉着眼皮,提出質疑,“心理變态是情感上、思維上還是智力上?單靠一個心理變态就定性作案動機,不妥當吧?”
高磊弓着背,心說你們是沒親自審啊,昨晚那場面,鄭宗粵那變态的供詞,他現在一想起來還是覺得渾身發涼。
“我們不是猜測,是有證據,指紋、現場偵查到的證物還有鄭宗粵的供詞,對,還有心理醫生的診斷報告。”高磊說着,就喊馬輝,“小馬,你去拿過來給陳隊看看。”
“我看,你們局裏對殺人剖屍案,也不怎麽上心嘛。”陳隊臉已經很黑了,時間又過去近二十分鐘,還是沒見到深夏市局局長和刑偵隊隊長,對工作向來兢兢業業的他,最受不了不守規矩的晚生後輩,非常不滿,“破案過程中,難免會有刑警受傷,受傷了就好好修養,怎麽能因為一個人受傷,就放着案子不管,去醫院陪|床?”
高磊:……
高磊都不知道怎麽回答了,抱着小茶缸心裏默默祈禱秦局快點回來。
茶缸子神一定會保佑每一個對着它祈禱的刑警。
就在高磊心裏默念三遍秦局快來之後,秦展和蘇韞亭一起回來了。
“秦局,蘇隊!”
高磊像得了特赦,蹭地站起來,敬了個禮。
見到正主回來了,在座的陳隊、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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