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Chapter 28
深夏市六峽碼頭。
河面上漁火星星點點, 随着波浪搖搖晃晃,漆黑的天上,下弦月周圍挂着圈模糊的光暈。
一艘不起眼的貨船停靠在碼頭大半天了, 直到快九點鐘才過來幾個吆五喝六的裝卸工。他們光着膀子,按照貨船老板要求到集裝箱前方堆場往貨船上搬運貨物。
蹲守在藍白相間集裝箱前的小個子男人, 戴頂遮陽草帽, 穿着黑色大褲衩和黑上衣, 就連皮膚都黑黝黝的,簡直和黑夜融為了一體,如果不是他那頂顯眼些的遮陽草帽, 很難引起別人注意。
他旁邊還有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 瘦、幹練,穿着件水綠色花襯衫,正躺在折疊躺椅上閉目養神, 五官有棱有角, 眉宇間露着幾分英氣。
“哎。老板, 就是這幾個集裝箱是吧?”一個裝卸工走到小個子男人面前, 拍了拍集裝箱,問道,“這裏邊裝的都是些什麽貨呀?”
小個子男人猛地站起來攔住裝卸工拍集裝箱的手,有些緊張地回答:“這些都是醫用品,很嬌氣,怕摔怕磕碰, 你別亂拍, 一會兒往船上搬的時候也輕點。”
裝卸工看他這麽緊張, 立刻頓悟,“是安倍瓶之類的吧?”
“不……”小個子男人支支吾吾半天, 偷偷瞄了眼在躺椅上紋絲不動的男人,語氣忽然不耐煩起來,“你管那麽多做什麽?好好搬別碰壞了就行了。”
裝卸工被他一沖,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仍然耐着性子給他賠笑,“兄弟,我們都是老裝卸人了,輕拿輕放的活心裏有數,你放心就是。”
小個子男人還想再說兩句,一直在躺椅上 躺着的男人坐起來,說話了。
“小郭,人家問問什麽貨搬扛的時候心裏好有數,你脾氣那麽大做什麽?”
小個子男人悻悻然,找個不礙事的位置重新又蹲了下去,他把草帽往下拉拉蓋住半張臉,不再說話了。
穿水綠色花襯衫的男人收起躺椅,折疊好放在旁邊的集裝箱上靠住,轉身沖裝卸工笑道:“兄弟,先抽根煙?貨不多,十一點前你們把這二十件箱子碼到船上就成。我們老板不差錢,不會少給的。”
裝卸工從褲兜裏掏出手機看看時間,九點。
二十個集裝箱,确實不多,剛才他順手大概掂了下集裝箱重量,也不沉,除了怕摔易碎,搬運起來沒什麽難度,索性就點點頭,招呼一夥的幾個裝卸工先歇歇。
男人遞給裝卸工根煙,半倚在集裝箱上,面色和善道:“兄弟,怎麽稱呼啊?”
裝卸工就他的火點着煙吸兩口,“姓王。”
“那巧了,咱們還是本家。”男人夾着煙,單手插兜,“看你是這幾個兄弟的頭兒吧?”
“什麽頭不頭的,就是湊一塊幹點苦力掙錢,家裏上有老下有下的,糊口呗,我認識的老板多點,能接長久活,他們也願意跟我一塊幹,就是個操勞命。”
“說笑了,活多也是你有本事。”男人手指在集裝箱上輕叩兩下,“這批貨是我們老板從朋友手裏轉的。”他到處觀望下,和裝卸工拉近些距離,壓低聲音道,“兄弟,你也知道醫用品嘛,手續比較嚴格,這批貨暫時還沒去辦轉接手續,也不算黑貨,就是被查到要多說話。我們老板呢願意出三倍的搬運費,另外再給兄弟們額外增加一份辛苦費,麻煩哥兒幾個要是回頭有人查到這批貨上……”
“懂。”裝卸工彈彈煙灰,“哥們兒放心,我們就是搬個貨,口舌是非也不想沾惹。只要搬完貨錢一到手,我們今兒晚上就是聚在一起打牌,沒來碼頭,沒見過你。賺錢都不容易,理解。”
“哎喲,你看這,兄弟會說話。來來來,再來一根,我給你說這個煙可是國外進口的……”
碼頭上熙熙攘攘,貨船相繼離開,又有新的貨船停靠。
幾個裝卸工幹的很賣力,輕拿輕放,把二十來個集裝箱齊齊整整碼在船艙。
王姓裝卸工從船上跳下來,正在貨船邊上和水綠色花襯衫男人結賬。
矮黑男人拉着那張折疊躺椅往貨船這邊走。
“兄弟,轉支|付|寶|得嘞。”裝卸工把手機屏幕滑開,将收款二維碼給水綠色花襯衫男人看。
手機滴的一聲,跳出大額轉賬核驗。
“王,王魁。”裝卸工補充道。
和他們擦肩而過的矮黑男人手突然一抖,折疊躺椅哐當砸在地上。
緊接着他只覺得腦子嗡地一聲,瞬間冒出滿頭冷汗。
裝卸工被躺椅落地的聲音吓了一跳,轉而問他:“兄弟,怎麽回事?”
“沒事沒事。”男人轉完帳,忙替矮黑男人解圍,“那什麽……弟兄們都辛苦了,錢我已經轉過去了,你們接着忙吧。”說完,他提步走到矮黑男人面前,撿起地上的躺椅,壓着聲埋怨:“郭子,你幹嘛呢?笨手笨腳的。”
等到那些裝卸工都走了,邊上沒別人了,他才板着臉,語氣裏帶着幾分威脅的說:“郭祥靜,你最好給我小心點。不是我吓唬你,這批貨要是有個閃失,你和我就是下一個王奎!”
郭祥靜只覺得腦門冰涼,腿腳發軟渾身哆嗦,根本無法繼續動彈,什麽都說不出來。
“時間差不多了,快走。”男人拎着躺椅往船上一扔,跳上船回頭喊郭祥靜,“趕緊的,馬上十一點了,老板說早離岸早安全。”
郭祥靜咬咬牙,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總算勉強有了點知覺,拖拉着挪動下雙腳。
“你到底行不行?”男人蹙眉看着他。
郭祥靜勉強自己拽着纖繩摸到船沿,爬了上去。
“濤哥,我剛聽見那個裝卸工說他的名字叫王奎?”
“不是王奎,是王魁。”
“其實,王奎也沒犯什麽大錯。”郭祥靜癱在集裝箱跟前,草帽随意放在旁邊,嘴唇還一直在哆嗦,“平時他嘴瓢是挺煩人,我也不喜歡他,可是他就這麽死了,死的那麽慘,整個人都被切成兩半,我……”
“別說了,你是不是也想死啊!”
郭祥靜一口氣硬生生卡在胸腔,似乎也知道這時候已經不能再亂說話了,立刻閉上嘴。
一聲長長的貨船鳴笛掠過河面,周圍空氣突然開始變涼,天冷起來。
·
市公安局,百年不變的會議室內。
長桌前已經坐滿了人,都在等待下邊分局的消息,整個會議室安靜異常。
高磊端起茶缸子,抿了口紅茶,目光炯炯的盯着會議室的門。
馬輝推門而入,上氣不接下氣報告:“港杭分局秀水灣南港區六峽派出所調集的民警在碼頭巡邏回應,今天下午兩三點鐘,他們對六峽碼頭堆場所有冷鏈貨物進行了抽檢,并無發現異常。不過半小時前,安插在碼頭的便衣警察有了新發現,他們發現一艘雜貨集裝箱兩用小型貨船上,裝有違|禁|醫用品,目前該船還未離開港口,分局請示,之後的行動是直接對貨船進行控制,還是秘密追蹤。”
“控制住!”高磊立刻接話。
“高副隊,我是說如果。”季楊吸了口氣,認真給高磊分析,“如果那艘船确實裝運的是人體器官,那他們運走的目的是什麽?他們之後是不是還會和什麽人碰面?背後的賣家會不會現身?我們現在直接把船控制住的話,就算把兩個小喽啰抓回來,對這個案子揪出幕後黑手有什麽用嗎?”
高磊小茶缸子一放,“那也不能讓罪犯在咱們的地盤咱們的眼皮子底下,一點事兒都沒有的離開六峽碼頭!”
“我們可以進行追蹤。如果出市或是出省的話,盡量争取和其他地方公安局協作破案。”季楊說。
省廳的陳隊和周副支隊互相交換了個眼色。
陳隊垂着眼皮,不溫不火地說:“可以考慮和其他地方公安局協同,這個案子我們絕不是為了抓兩個蝦兵蟹将,要的是拔出蘿蔔帶出泥,徹底掃清背後的黑||惡|勢|力集團。”
“秦局,你認為呢?”
陳隊說完,還不忘詢問一下秦展的意見。
“我的意思是,立刻對船只和船上的人員進行控制。”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一變。
“秀水灣意外發生的車禍足以說明,就算是底下蝦兵蟹将在辦事也是有人監督的,雖然我們現在無法确定王奎的死亡原因,但技偵、痕檢以及法醫的驗屍報告都證明,王奎系他殺無疑。既然他們能殺王奎,制造案發現場,難保他們不會對船上這兩個人動手。”
秦展的話擲地有聲,字字都像塊石頭砸進在座的人心裏。
“就算我們現在不把人控制住,一旦後續被他們發現貨船被警方盯上了,也難保不會毀屍滅跡再制造個意外死亡。”
陳隊聽完,微微點了點頭,“那我們現在就出警對貨船進行控制。”
“出警,但不能啓用警車。”秦展說話仍舊不疾不徐波瀾不驚,“不鳴笛不穿警服,不要引起注意,動作要快,利落的把人逮捕歸案。至于船上的貨,”他話音微頓,“給他們偷梁換柱暗度陳倉。”
整個會議室一片肅靜。
在座的人做夢都沒想到,他們秦局長這麽一身正氣的人,居然在教他們跟犯罪分子玩兒陰的!
什麽偷梁換柱,暗度陳倉,三十六計兵法都用上了!
“高磊、馬輝馬上帶人行動,不要引起注意,帶特警配槍。”
高磊和馬輝立刻起立,“收到。”
秦展點頭,“行動!”
剛出會議室,衛向晨就迫不及待跟蘇韞亭開了個視頻。
攝像頭剛打開,蘇韞亭嘴裏叼着根阿爾卑斯巧克力味棒棒糖,看到衛向晨那張抑制不住興奮的大臉,舔舔嘴唇,“向晨,你幹什麽了?快說是不是小明同志向你表白了,高興成這樣?”
“哎對對對對,小明跟我表白了,說他愛我,愛我一萬年。”衛向晨毫不客氣的沖他翻個白眼,“回頭我們結婚,一定請你坐上座,受我們拜高堂之禮!”
“客氣客氣,乖寶兒,我領受了。”蘇韞亭笑的往後仰。
“你還真不客氣。”衛向晨扯出個臉皮抽筋的微笑,“今晚秀水灣六峽碼頭,有行動。”
蘇韞亭收起笑意,變得認真起來。
“說清楚點。”
衛向晨一五一十和他彙報。
“便衣警察基本确認了六峽碼頭有運輸違|禁|品,暫時沒有确鑿證據證明就是人體器官,但這批貨屬醫用品,沒有相關報備手續,而且吳戈那邊查了一天的六峽碼頭車輛出入,确實有一輛國六躍進藍牌冷藏車,于昨晚淩晨三點鐘自秀水灣廢棄影視城發車,後面車輛繞路到沒有監控的無名道路,失蹤了大半天,于今日下午兩點駛入六峽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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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