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教唆

路上，杜防風又偷偷看了連成一眼，最終還是把一肚子的問題先咽了回去，給老爺子介紹起病人的情況來。

正事兒重要。

“骨折的小孩兒是趙家的，拍了片說裂口不行，得動手術。小孩被慣壞了，聽到做手術就哭鬧，孩兒他奶奶也覺得這麽小的孩子動手術受罪，就想着找個老醫生給他正回來，就跑來我家醫院了。”

“你大伯都不行，我去了估計也沒什麽用。這些年他接待的病人可比我多多了，說不定早就超過我了。”

老爺子倒也不是真覺得自己技術不行，只是吧，他這人給人看病，最怕的就是有身份的病人。病人倒是還好，往常這種情況家人反而比病人更難伺候。

所以他也沒進醫院，一直抱着他的中藥鋪過日子，只接待熟悉的人，偶爾去仁心堂當個外聘專家。

趙家的名頭他是聽過的，在京城也是個世家，政界商界都有人，名聲一向不錯。壞就壞在這一輩就這麽一個孩子，是整家人的心頭寶。

如果出了什麽事兒，他可負不了責。

杜防風苦着個臉，道：“早些年我爺爺欠了趙家一個人情，我大伯就是沒辦法拒絕才叫您過去看看的。到了那兒您實話實說就行，沒把握就直接推掉，剩下的我大伯會處理。”

他也不想剛回來就幫着跑腿，這不是沒辦法嗎？

“行，我知道了。”

仁心堂從外邊看起來同過去的醫館沒什麽兩樣，走到後堂之後，才變成現代化的裝潢。

“我最擅長的就是接骨，你以前接觸過嗎？”一邊走，老爺子一邊問連城。

“會一點。”連城回答。

他在醫術方面肯定是不如玄學精通的，但他從小練功的時沒少受傷。一開始他師父會幫他處理，等他學會之後都是他自己來了。

“一會兒你在邊上好好看看。”

老爺子也沒說什麽，他的醫館開到現在，目的就是想收一個合心的徒弟。

連城這小夥子長得正，燕京大學的大學生，不像很多人那般眼高手低，而且還有基礎，從目前來看他還是比較滿意的。

至于他是來做兼職還是給他當徒弟，到時候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年代不一樣了，以前的老師傅收個學徒，學徒不僅要送禮給錢，還得忙上忙下幫着幹活。

而現在，師傅收徒弟不僅不能随意使喚徒弟，還得給他們發工錢。

燕京是最早産生變化的城市之一，他的接受能力強得很。

杜防風在回到自家大伯的醫館之後就先跑了進去，沒多久，一名跟他模樣差不多的微胖穿着中山裝的中年男子從裏邊走了出來。

“李叔，您來了。”

“病人在哪？帶我去看看吧，忙完我還得去吃飯呢！”

“後邊病房，一直等着呢。”杜伯雄放慢了腳步，在老爺子身邊輕聲道：“我爸早年欠了他們趙家一個人情，現在找上門來我也不好推脫。您如果沒辦法的話，直接拒絕就是。我看那傷，手術做下來沒多大問題的，您不用擔什麽風險。”

他并沒有提小孩之前拍的片，李老爺子跟他爸一樣，都是家傳的醫術，現代的高科技根本玩不來。

別說他們這樣的醫生了，就算是醫院的醫生，能看懂片子的其實也沒幾個，大多數看的都是影像科在下邊的注解。

“我知道了，先看看吧。”

老爺子和杜防風的大伯走到了前邊，杜防風這才有機會跟後邊的連城搭話。

“兄弟，你還記得我嗎？老爺子什麽時候收的你，我怎麽從來沒見過啊？你要是當時給他們解釋解釋，也不用這麽尴尬了。”

連城在剛見到他的時候就認了出來，畢竟身上桃色氣運這麽濃的人其實也比較少見。

當時在火車站，他對自己點出那名婦人的病提出了異議，從他的話來看，他對中醫的診斷還是比較了解的。兜兜轉轉居然跟老爺子認識，勉強算得上是緣分吧。

但讓他做出判斷的并非是醫學知識，解釋還是不解釋其實并沒有太大的區別。

看這少年也是出于好心，便順口提點了一下他。

連城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反問道：“分手了？”

杜防風讪讪地笑了笑，沒多說。

坐上地鐵後，他越想越覺得自己受了騙，發了條消息給他的網戀女友，表示自己已經回京城了，想請她出來吃個飯。

結果對方不僅不高興不說，還三翻四次的推脫。

為了遷就對方的時間，他甚至把時間約到了兩個星期後，對方總能找到拒絕的理由。

想到她從來不在朋友圈回複他的消息，打游戲的時候經常話說到一半沒了聲音還說自己網卡……終于肯定了自己內心的想法，提出了分手。

果然，對方假意挽回了兩句之後，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下一秒他的消息發過去的時候，發現對方已經不是自己的聯系人了。

“謝謝你提醒啊，不然我還不知道要被騙多久。我叫杜防風，在燕京中醫藥大學讀大二，你呢？”

“連城，燕京大學新生。”

“哎？你不是中醫大的啊？”

“報的預防醫學。”

杜防風看着連城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不是，你學的預防李爺爺他知道嗎？”

“啊？有什麽問題嗎？”

“你不是李爺爺的徒弟嗎？當初我爺爺還想讓我拜老爺子為師，跟他把那手接骨的手法學過來呢！結果老爺子一眼就看穿了我爺爺的詭計，怎麽都不肯收我。”

連城：……

詭計這詞用得居然毫無違和感，讓他忍不住就聯想到臨走前老爺子還特意跑去鋪子裏拿的《神醫都市行》。

“我是李明桂學長介紹來鋪子裏做兼職的。”

“嗨！你都這麽厲害了還做什麽兼職啊？就你幫我看的那一手，我只要在朋友圈幫你宣傳一下，就算要花錢，也有大把的女孩子來找你看姻緣。”

杜防風可沒有吹牛，雖然他是胖了點，形象差了點，但身為中醫大佬的孫子，在學校中混得還是不錯的。

沒等連城回答，杜防風很快給他找好了理由：“我知道了，都說你們這樣的人不能洩露天機，否則會有五弊三缺。這樣就麻煩了，哎！果然，什麽行業都不好混啊！”

連城的嘴角抽了抽，最終還是默認了對方的說法。

最開始，這個詞他還是從他老家的一個朋友的口中聽到的。

他幫了他一些忙，對方不僅對他感恩戴德，還主動幫他捐了一部分款給慈善機構，就是為了不讓他受到五弊三缺的影響。

後來他上網查了一查，才知道這個詞的來由，可見一本有名的網絡小說對大家的影響還是很深的。

不過那本書的作者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他們修習玄學之人雖然講因果，但也并非是所有事都會沾上因果的。

算命和觀運看的只是人這一段時間的狀況，然世事萬千，他們并無固定的行動軌跡，甚至可以為因為任何一個因素而改變，哪怕是一片落葉、一只小蟲。

如果有什麽非要跟五弊三缺扯上關系的話，那也只有死而複生這樣逆天而行的手段才會引起這樣的後果了。

逆轉了因果，自然要承擔逆轉因果帶來的責任。

“他們走遠了。”連城提醒道。

“沒事，我認識路，我帶你過去。你現在住李爺爺那裏吧？開學之前我也得在我大伯這裏待着，加個微信呗？以後我們肯定會常見面的。對了，算命什麽的，只要不改命應該沒什麽問題吧？以後有什麽問題我能問你嗎？”

如果換成他剛恢複記憶的那段時間，要是有人這麽跟他說話，他肯定會給他點顏色瞧瞧的。

但現在的連城已經接受了新時代的洗禮，重點是老家那邊也認識了一個性格跟這只小胖子很像的人，脾氣越發溫和起來。

“不要說出去。”

對于連城這沒頭沒尾的回答，杜防風先是一愣，靈活的腦子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對方這是答應了。

“好嘞！”加上對方微信的他樂得找不着北，一張嘴那是叭叭地講：“我叫杜防風，木土杜，防風草的那個防風。據說我媽生我的時候我爸在幫我爺爺整理藥材，急匆匆到了醫院，發現手裏還抓了一把防風，就給我起這名兒了。

你是哪個連那個城？說起來我還沒聽過連這個姓呢！大佬你這不僅人厲害，連姓氏都很少見啊！你不會是從哪座山上修行很久才下來的吧？”

連城的手指在手機上點了點，把杜防風的名字備注上，就重新放回了衣兜。

這麽多年，他早就學會了對付這種人的方法，就是不要管他，等他說夠了自然會停下來的。

等連城和杜防風到病房的時候，老爺子已經洗了手，換上了消過毒的白大褂。

病房裏除了床上躺着的小孩，周圍圍了一圈人，全是小孩的長輩。

“李先生，聽說京城這邊就您接骨的手法最好了，我們家雄雄就靠您了！”小孩的母親第一時間迎了上來，生怕因為自己的冷落讓醫生不好好看病。

但老爺子并沒有領她的情，反而道：“別抱太大希望，來的路上小杜跟我說了，裂口不太好，我只是來看看。實在不行的話，你們還得去醫院動手術。”

小孩的母親表示理解，但床上的小孩卻不幹了，馬上哭鬧起來。

“我不！我不要做手術！我不要在身上割口子！”

叫着、鬧着，小孩敲打着床，就連他固定起來的腿都想亂動，尖叫聲吵得在場的所有人渾身發麻。

“雄雄不怕，我們不動手術，不動手術啊！先讓爺爺看看好不好？”母親把小孩抱在了懷裏哄着，其他人也幫着打招呼。

“這爺爺是京城最厲害的醫生了，他肯定能給你治好的。”

“要是再哭的話，你爺爺就來了哦！”

好一會兒，小孩才安靜下來，但看向老爺子的神情并不算好，顯然是記住了剛才他說要動手術的話。

老爺子等他徹底靜下來之後才開始動手，順着小腿一寸一寸地往上摸去。

可能是捏痛了小孩，小孩揮着拳頭就朝老爺子的臉打去。

“輕點兒！你給我輕點兒！”

連城兩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不管小孩兒怎麽用勁，他的手都紋絲不動。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孩子被他奶奶慣壞了！”小孩的媽媽急忙道歉。

雖然他們趙家的實力不低，但現在他們是有求于人的時候，姿态自然是有多低放多低。

連城卻看得清楚，這小孩年齡大約五六歲，還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

只是他身邊有一個醜惡的家夥，臉上表情誇張，湊在小孩的耳邊教唆着：“這老家夥肯定是借着檢查捏痛你，都是你剛才太吵了，想讓你聽話。

像你這樣大的小孩誰都不願意治，扔到手術臺上打個麻藥，馬上就服服帖帖的了，就是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醒過來。

醒過來就算了，也就是腳上留下一道又大又醜的疤，其他小朋友看見都會嘲笑你。要是醒不過來，以後就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

小孩越是哭鬧，那醜惡的家夥就笑得越是惡心。還湊到小孩兒面前重重地吸了一口氣味，一副無比享受的樣子。